1985年的河北农村,大部分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外面的世界飞速发展,好像是个人只要出去就比在家里强,干什么的都有,清洁的,洗碗的,保姆,保安。。。干一年到头了,回来都会把自己说的见了多大世面,挣了多少钱,很多人都趋之若鹜。而三金的爸爸没有在这些人里,他是跟三金说自己是做生意的,碳素生意,将来挣的都是大钱。三金听着迷糊可是看见爸爸脸上的神情感觉那一定是个令人兴奋的事情。这一年,三金五岁。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妈妈讲给她的:在她出生的那一天,正值盛夏,太阳晒的像要把搭在院子里的衣服点燃一样,破旧的木门上的铁栓也烫的不能摸。妈妈难受的不行,侧躺在屋里的土地上,衣服早被汗水和泥土粘到了身上,一直在喊救命啊救命。是邻居叫来了诊所的大夫,折腾了大半宿,三金才生出来,而三金的爸爸在她出生一个月左右的时候才回来,并且只待了两三天就又走了。妈妈出月子就一直在姥姥家住着,姥姥家也是本村的,三金有五个舅舅,三舅下面就是妈妈,姥姥就妈妈一个女儿,所以把她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好照应。妈妈说,到姥姥家每天都哭,因为奶奶对她不好,不帮着带三金和她的哥哥之类的,只帮那个神经病的孩子(三金有两个大爷,二大爷因为妻子在生三胎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精神就失常了,留下两个堂哥一个四岁一个三岁)三金爸又不回来,不知道过的什么劲。姥姥总是说她,日子是自己的,本来就没有谁可以帮自己一辈子。不要较劲儿,顺着过就行,你们小时候六个老天爷都没有让我把你们饿死,以后啊也不会把你们饿死的。
可三金妈不是个顺着生活走的人,她很要强,也总说生活再苦也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不能只是饿不死。三金五岁,她哥七岁那年的春天,妈妈跟几个舅舅借钱,加上她爸折腾来的钱在村子的北头盖起房子,年轻的妈妈好像不知道累一样,每天都和盖房子的工人一起搬砖和水泥,收拾杂物。一起帮忙的五舅常说,“我姐真的是赶着要住新房子呢,这么大干劲儿。”大概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五间正房,一间南屋,一间厨房,一个厕所,还有一个在厨房和西屋正房之间的烧炉用的夹道就盖好了,妈妈让工人用红色瓦砖在正屋的房顶上搭成一个塔尖的形状,从远处看十分显眼。
夏天来的时候,三金妈妈就带着她和哥哥在新房里住下了,虽然刚盖好,没有什么家具,卧室门还没来得及安,但妈妈说就是干坐着不吃不喝看着也高兴。那个年代村里都没有空调,风扇刚开始也没有买,但没有感到燥热过,旁晚的时侯三金会在哥哥的怂恿下爬上梯子上去南屋房顶,看着太阳从西边慢慢的落下,像一种好吃的糖晕染在天边,焦黄焦黄的,一定是橘子味的。哥哥会把在地上收集的石子塞到屋顶的流水槽里,一边堵一边说这样再下雨的时候屋顶就不会“尿尿”了,说完他们俩咯咯的笑着,也顾不上被太阳晒过一天的水泥面屋顶的温度,一屁股坐在上面。被妈妈发现后先是和和气气的叫他们慢慢的顺着梯子下来,然后会抄起院子的苕帚追着打,一边打一边会骂着:“老虎羔子,谁让你们上去的!摔下来就别活了!”三金会哭着喊是哥哥!是哥哥!然后哥哥就会被揍的更很。事后气消了妈妈会说“去吧,在厨房柜子里的“哇哈哈”,一人拿一瓶吧”(最早的哇哈哈是一种儿童营养液,玻璃瓶的)俩人就赶紧跑过去抢着拿,这个时候哥哥会充满怨气的对三金说“你再说我带你上去的,以后你就别跟我玩!”三金委屈的就要哭出来,哥哥赶紧捂着她的嘴说,那你让我喝你一口我就还带你玩。三金立马眼里带泪花的笑起来说好。吃过晚饭后他俩就会跑出来玩,新家北面种着几棵白桦树,树叶随风哗哗作响,再往北就是村民的庄稼地了,有人在地里浇地,井水从挖好的垄沟里顺着流到自家的庄稼地里,手去摸那井水,指尖带过就可以流到人心里一样,凉的透爽。哥哥每次会撩起水洒向三金,咯咯的笑着,俩兄妹闹成一片。微风吹过,混合着麦子的清香,泥土的湿润,在那个没有任何电器解暑的夏天,也吹着心安舒适。
三金的童年里没有爸爸多少的记忆,要说有也只是他回来后带礼物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带回来几本童话书,硬纸质,颜色很饱满,能一眼就吸引你的那种。但爸爸没有说这是送给三金或者哥哥的,只是随手放到了桌子上。俩人谁都没有去拆开来看,只是盯着看它的封面,上面画着一条小溪,水面上漂着半个大西瓜壳里面坐着一个瞪着大眼睛的小娃娃,而溪边站着一对老婆婆和老爷爷。三金就和哥哥猜里面到底在讲什么。直到妈妈看见了说:“你俩在那嘀咕啥,要看就各自拿一本去看吧,又不是给别人的。”三金这才和哥哥高兴的一人捧着一本看了起来。哥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书,当然自我沉醉在其中,没有理会还不识字的三金,她只能靠一幅幅图画来填补对白,第一次看到白雪公主的故事三金不明白毒苹果看起来和正常的苹果一样,公主为什么就“死了”呢,每次看完都缠着哥哥问个不完。
等吃饭的时候就是最沉默的时刻,三金和哥哥都低着头只夹眼前的菜,一边压着嚼东西嘴巴发出来的声音,一边快速的吃着饭。妈妈会一边唠叨一边骂着爸爸经常不在家自己要干家务干农活还要照顾这两个老虎羔子中的种种委屈,最多的就是和三金奶奶之间的矛盾。爸爸偶尔会应一声:哎,我得挣钱。就不再说什么了。三金和哥哥吃完饭后会打着手电筒去街上找邻居家的孩子,一起去北面树上抓知了猴,邻居家的孩子老大叫大欢,老三叫小欢,中间有个女儿叫小亚。大欢说小亚每次吃饭都慢,所以晚上出来玩我们都不带她,大欢和三金的哥哥同岁,个子不高,不爱穿鞋,经常光着脚,大欢说他妈妈说的,这样可以吸收地气,能长个。所以四岁的小欢也经常光着脚,他们哥俩每次抓知了猴的时候都能爬到树上抓,三金的哥哥不会爬树只能看着,等着他们抓下来然后装到自己带的瓶子里。三金就负责在树下打着手电筒,并且得打到他们三个指定的地方,要不他们就不带她玩。
等着妈妈喊他们的时候,赶紧从树林里跑回家,洗漱完后三金和爸妈在一张床上睡觉,哥哥会去最东屋小床上睡觉。三金入睡的很快,半夜的时候会被晃动的声响吵醒,她从微弱的月光中看见爸爸趴在妈妈身上动来动去,她之前也看见过,但她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被吵醒后睡不着的三金会用故意用两个指甲互拨的“吧嗒、吧嗒”的声音来想让爸妈知道他们的女儿是醒着的。。。
爸爸在家的时间里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有几个喊叔叔,大伯的邻居过来聚餐喝酒,每次他们在客厅开吃的时候三金和哥哥都会被妈妈拉到厨房吃饭,有一个盆里放着鸡腿和一些花生米之类的菜。妈妈说:这是爸爸特意留出来让你们吃的,有吃的就不要去酒桌旁看着了啊。三金和哥哥在小方桌前啃着吃油滋滋的鸡腿,这是只有爸爸回来才能吃到的东西,因为妈妈不吃鸡肉,甚至装过鸡肉的锅碗她都得重新洗了才用。三金也会说,你为什么不吃鸡肉呢?妈妈会回一句,那你为啥不吃肥肉,每个人都有吃不了的东西啊。从此三金也不再说什么了。
爸爸每次回来住不了几天就又走了,妈妈要忙地里的农活,哥哥白天要去上学,就把三金就留到了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