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痴怨

方御溟走进来,他温柔的看着我说:“你终于醒了,肚子饿了吗?我吩咐下人把饭菜端来。”

“这是哪里?”

“你的房间,不记得了吗?”我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样。

“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但还是先吃饭,我会慢慢告诉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把我扶起来,我发现只有左手能够动弹。

他端着碗,把勺子送到我嘴边,“张嘴!”

我转过头,脑海中浮现出他与华然公主缠绵的场景。

“我让小莱服侍你。”他放下碗,吩咐站在外面的小莱进来,他却坐在桌子旁。

小莱喂我喝粥,他坐在那里告诉我从昏迷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那天皇上收到你们需要增援的急报后,立刻调兵遣将,由于战事紧张,我先率领部分京城里的士兵护送着一小批粮草救急,大哥会从北方边境调兵支援。可我在距离目的不到四里路时,观测到天气有变,为了早日赶到,所以昼夜赶路,终于在傍晚到达目的地。没想到正赶上你们双方交战。”

我不明白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府中养伤,二哥经常来府中陪我聊天。一天,我与二哥正在院子里下棋,方御溟突然来到静苑,他站在旁边看着我们下棋,什么话也不说。下到一半,我就回房间休息了,之后二哥不知与他说了什么。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一天华然公主来访,即使我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始终觉得是自己拆散了他们,但我也牺牲了自由,算起来我们之间也是两不相欠。那天方御溟上早朝许久不见回来,华然公主嚣张跋扈,带着是大小姐脾气,对府中的摆设指指点点,对下人满是呵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小莱不小心把茶水撒到她身上,她女气冲冲的就要命人责打小莱。我所认识的小莱是个安分守己,小心谨慎的姑娘,她随我嫁到丞相府,一直陪在我身边,这一段时间也是她在照顾我,从来不曾出现差错,想来这一切都是华然公主对付我的手段,毕竟小莱是我的贴身丫鬟。

我本想安安静静的待在静苑,得知小莱受到杖责后,气冲冲的来到她的住所,华然公主正在喝茶,悠然自若,我摔碎桌上的茶壶,捡起地上的碎片,抵着她的脖子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害我的人。”她的脖子上面留下了殷红的划痕。

这时,方御溟出现在这里,他抓住我的胳膊,拿走我手里的碎片,看到华然公主惊恐的眼神,大喊道:“快叫太医过来!”

华然公主哭哭啼啼的扑到他怀中,捂着伤口处的血迹大喊道:“溟哥哥,好疼,我的脖子在流血。”

他抱着华然公主进了他的院子,身边的侍女告诉我,小莱已经昏迷不醒了,需要赶快请大夫。

小莱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她看到我进来,握住我的手,虚弱的说道:“小姐,我没有……”

我看到她的后背一片殷红,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我低声安慰她,“小莱,这一切有与你无关,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是我连累了你。”

“小姐,你能相信我……我好开心,以后我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身体渐渐失去力量。

我看到她慢慢闭上眼睛,心里绞痛难耐,眼眶微微发酸,温热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我已见过比这更加残酷的死人的场景,心中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之后,皇上知道我伤害华然公主的事情,由于父亲的功绩,我被免除死罪,撤销封号,收回府宅,发配到西边的边境驻守,五年之内不得召回。临走的时候,二哥来送我,他知道我的性子倔强顽劣,但还是相信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做出此事,他把行李放到我手里,摸摸我的额头,不舍的说道:“虹儿,为何你不辩解?”

“二哥,你知道我的,这里并不是我我的归宿,与其在这里浑浑度日,还不如到我想去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抱住二哥,轻声在他怀中说道:“父亲与我娘就拜托你替我照顾了,欠他们的恩情只能等到以后再还了。”

我跨上战马,与二哥对视的瞬间我看到了方御溟在后面,自从那天以后我就不想再见到他,我明知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但是对于小莱的死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把这种怨恨牵连到他身上。

六年的的边塞生活使我暂时忘记了在京城的那段悲伤的记忆,军营的生活让我觉得很充实,我坐上了将军的宝座,统领西境的三十万的兵力。大家都知道我的事迹,他们称我为“女罗刹”,我喜欢坐在高坡上看看日落;躺在微风吹拂的草原上睡觉;在噩梦醒来后畅饮一番。六年时间,我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场,身上的伤痕好了旧伤又添新伤。虽然我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但对亲人的思念与日俱增。

我与西边境执越国的太子——执谚相识,他智谋超群,有君子之风,我在与他第一次交战时失败了,他却未对我方人马乘胜追击,给予我们生还的机会。之后我与他交战一次,也是以失败告终,他也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在第三次的交战中,我终于取得胜利,我方把他们逼至一处峡谷,把他们困在里面。但我没有把他们逼至绝路,在收到他们的投向书后,决定撤兵。

三天之后,执越国的使者来拜访,说他国的太子想要单独与我商谈事情。

执越过位于西方的边境,地处荒漠之中,地狱狭窄,人口只有我国的五分之一,那里的百姓生活艰苦,环境恶劣,但盛产宝石,矿产,大多都是靠着与我国贸易而维持着生计。根据情报显示,执越国在一年前发生政变,当朝的王突然暴毙,太子的叔叔承接王位。听说这个王并不受百姓爱戴,在他执政的这一年里,百姓怨声载道,为了提高声望,他依旧保留太子的封号,并让他驻守西方的边境,管理与我国的贸易。

没想到执谚约定的地点竟是我方控制的城池——焌城里的一家酒楼。焌城是我这次作战夺回来的失地,这里以前一直被执越国控制,这里的百姓深受他国文化熏陶,穿着与我国不同。

执谚身穿我国的服侍,我也穿着男子的衣服,他的面容俊俏,目光深邃,身材魁梧,周身散发着成年男子气概。

“肖将军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也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之色。”他对我夸赞道。

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人夸我貌美的人。我一直都不曾注重自己的容貌,自认为长得普普通通,与京城中的普通女子长得差不多,却也称不上倾国倾城。

我心中有一丝欢喜,却也知道他说这番话并不是出自真心,我微微一笑,直言道:“想必太子找我来是商量私事的吧?”

他为我斟酒,用的是大碗,“肖将军果然聪慧,应该也知道之前我们双方的战斗只是对你的试探,焌城也是我送给将军的见面礼,不知将军是否有意向同我合作?”他端起大碗一饮而尽,“听闻将军也是爱酒之人,我先干为敬。”

看来我这次真的遇见对手了,没想到我拼尽全力的获得的胜利竟然是他的施舍。我端起桌上的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他放下空碗,看着我一口气喝了半坛子酒。

“我明白你的心情,对此也深有体会。”他怅然的看着窗外,给自己填满酒,低声说道:“我也经历过这种挫败的经历,与你现在的心情相似。我作为执越国的太子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从小养成了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的性格,直到父王去世,叔叔坐上王位,突然之间我失去了所有,昔日的亲人变成了仇人,被我踩在脚下的仆人变成了我的上级,我引以为傲的诸多名誉也化为烟尘……要不是执越国的百姓,我早已命丧黄泉,魂归故里。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所拥有的一起都是因为父王的权力,我才能毫不费力的获得,身边的赞和身源源不断,那个时候的我恐怕就才是世界最可笑的存在吧?”他喝完酒,又添了一碗,“自大往往最能轻易击垮一个强者。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夺回王位。”

他说的没错,我经历的那些战役,的确很少失败过,就算失败了,也是二哥替我扛着,我根本不用在乎这些失败的后果,一直沾沾自喜,居功自傲。就算失败了,我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努力,终究会想处制胜的方法,却不曾想过那些在我屡次失败的战役中逝去的生命,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想法,只追求自己心中的胜利。

“我要怎么帮你?”他的话让我感到醍醐灌顶,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我需要你配合我的行动,先清除掉叔叔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然后借我十万士兵,一举消灭叔叔的势力。”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以死为誓说道:“你要保证我的士兵死伤不能超过两千。”

“好,我答应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说道:“这是我所读兵法的心得,里面详细记载了一下练兵的方法,希望你能认真阅读。”

这件事我上报朝廷后,皇上提出了条件:两国和谈,休战五十年。他答应了,之后他顺利的登上王位,做了执越国的王。

那也是我第一次去吊祭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的青冢。

虽然西境的战事已停,但距离我回京的日期还有一年,我还要继续驻守在这里。经过上次的失败,我改变了以往的作战方式,他们也不再称呼我为“女罗刹”,反而对我很敬重。

很快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我重回故土,再见亲人。在这五年里我成长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道理,我决定与方御溟和离。与爹娘见过后,我一直住在将军府,派人向他传达了我的话,与他在一家酒楼见面。

其实凭他现在在朝中的势力,根本不需要再与我家联姻,我对他也没有任何作用。当初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有意和离,但是我为了我的父母,就暂时搁置此事,现在想来当初确实不该这么做,白白浪费了他五年的青春。

我向他挑明自己的想法,提出这件事。我在他的乌发中看到一丝白发,他的表情比以前更加严肃、寡言。

他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和落寞,把杯中的就一饮而尽,“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是的,作为补偿,当初的陪嫁我一分不拿,我净身出户。”

他拿出那个金钗,放在桌子上,“这是你的东西,我现在还给你。”那个金钗我早就忘记了,没想到他一直保存着,上面的依旧是熠熠生辉。

“没想到这个金钗你一直留着,可是那本《六韬》早已经被我弄丢了。”我扫了一眼金钗,淡淡的说道:“这只金钗在你身边的时间比我多,就算留个纪念也好”

“不必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原来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他站起来,拂袖而去。

其实那本《六韬》我一直带在身边,只是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沾上了我的血迹。虽然他年少的样子早已模糊,但我仍然记得他送书时说过的话,他希望我成为“巾帼英雄”。

两天后,我如约收到和离书,同时也收到了他的死讯。他走的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听府中的下人说他在晚上刺杀了右丞相后服毒自尽了。他交给我的和离书中夹了一封信,上面记录着他的事迹。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早已布局好的,只是我加快了这些事情的发生时间。他的父亲——方云迹并不是突发恶疾病逝的,而是被右丞相所杀,他是目睹整件事情的唯一证人,当时皇上忌惮右丞相的势力,只能采取隐瞒的方式,但看他年幼,从小陪在太子身边,学识渊博,为了保护方云迹唯一的儿子,皇上就下旨让他与华然公主订了婚约,那年他才十五岁。

即使他明白自己无法与右丞相抗衡,也没有放下为父报仇的执念。这么多年他一直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从他第一次遇见我时,就想着要把握变成他的助力,所以才会送我《六韬》,让我研习兵法,掌握练兵之道。次后他一直派人观察我,但我却没发现。

原来经常偷偷给我送兵书的人一直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我却以为是二哥在帮我,当我在遇到疑惑的时候,身边也总是会有人帮我解惑,这也是他安排的。记得第一次上战场时我才十五岁,看到混乱的战争场面我浑身发抖,不敢拔出手中的剑,是二哥站在我身边,护我周全,突然之间一支箭只穿二哥后背,另一只剑朝我颈部飞来,一个士兵挺身为我挡下,挽救了我的性命。但那个士兵因我而死,我以为他是二哥的部下,对二哥忠心耿耿,所以才会救我。其实那个士兵就是方御溟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是他的部下。

在我第二次回京后,皇上为我赐婚也是他的计谋。他是太子的陪读,深得太子信任,而且皇上正有意传位与太子,为了太子能顺利登上皇位,皇上必须为太子扫清路上的障碍,所以首当其冲就要先削弱右丞相的势力。自从方云迹逝世后,皇上迫于右丞相的压力一直不敢任命新的左丞相,如今肖将军德高望重,而且他的两个儿子已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掌握了天下一半的兵力。他向太子进言,说出自己与肖将军联姻的好处。太子受他启发,上报皇上,没想到一切真如他所愿,他承接了左丞相一职,太子也顺利登上皇位。

但他没想到的是我对他无意,自从我们成亲以来,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刻意回避他。那天他看到我与越湘开怀畅饮,笑的很开心,以为我喜欢越湘,是他拆散了我们。

在我们成亲的前一天,越湘来找过他,对他说我俩相互爱慕,希望他能成全我们。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令他这么误会,但他从来没有与我说过这些,我亦不明白他的心思。

那次我受伤回来,他明明很担心我,想要当面说明,但看到我对他冷淡的态度后,认为这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遂不愿与我明说。我划伤华然公主,小莱含冤而死,他为我承担了一部分责罚,被皇上发配到南方治理水患,一去三年,与民同住,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请皇上保留我得名分——左丞相夫人的名声。这一切,我亦不知晓。

他本以为五年之后我回来,对我说明这一切,就能与我厮守,相守一世,没想到等来的只是一句“和离”。这一刻,他后悔了,后悔因我而放弃了仇恨。只为了我,他默默地坚持着,即使住在阴冷潮湿的房子里,他也不曾觉得寒冷。当我说出那些决绝的话后,他的心彻彻底底的凉了,失望与悔恨彻底将他击垮,最终他选择了离开。

他给了我名誉,助我实现了梦想,但是明白这一切的我,对他充满了悔恨。之后,我向皇上请命,自愿到南方的边境驻守。六年后我战死沙场,魂魄来到了这里,偶然看到这块石头,就被吸引到这里。

妇人说完,眼中泪眼婆娑。

孟婆被她的故事打动,坐在她对面问道:“如果当初方御溟向你说明,你会嫁给他么?”

老妇人擦擦眼泪,淡淡的说道:“也许不会,我们之间误会太深了,即使把这些误会解释清楚,我们也不能改变什么。其实最后见他的时候,我心中已明了,却没想到他会自杀。”

“既然如此,你为何徘徊此处,不肯离开?”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也许是对世间未能如愿之事的遗憾罢了!”老妇人的身子化为白烟,声音变得空灵,“谢谢你愿意听我的故事,我现在要去黄泉了。”

老妇人离开的地方留下一块红色的玉佩,上面绣着“巾帼”两个字,玉佩散发出红光,上面出现了裂痕。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块玉。”孟婆拿起玉佩,揣在怀中。

这块玉本受肖虹的执念浸染,聚集了她所有的负面情绪,时间久了就有了迷惑心智的力量。肖虹一直佩戴着,渐渐受到玉佩的影响,被控制了心智,有了魔化的趋向,刚刚她受到捆妖绳的袭击,打散了聚集在里面的怨气,怨气逸散,她的心智也摆脱了束缚,恢复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