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贞元十五年,大雪。
“王爷,这是我们的人跟踪那人,从他包裹里偷偷拿的。”
无痕将手中的锦囊打开,里边赫然是白花花的盐,只是此盐比起官盐颜色偏黄,细度也与官盐差上一些,但贩卖私盐可是重罪。
“人呢?”
“已经在刑狱司,裴少司手中。”
躺在太师椅上的男子转动着手指中的白色扳指,“裴霄亭?本王尽管看你是否真如外界传闻一般,断案如神,刚正不阿。”
北离上下皆知,裴霄亭的刚正不阿是出了名的,十八岁便执掌刑狱司,成为最年轻的少司大人,青城裴家这一代最优秀的佼佼者。
“我们的人特意在清风楼与那人起了争执,闹了不小的动静,清风楼掌柜报官,官兵在他包裹之中搜出大量私盐,直接把人移交给了刑狱司。”
“只需要让刑狱司重审当年宿州私盐案即可。”
“王爷放心,与那人起争执的人,在官兵到来之前,早已卸下伪装,趁乱出了城。”
“这雪竟是比十三年前那场更大了。”萧墨渊伸出手,看着落在掌心的雪,不一会儿便化成水珠落于地上,融在雪里,“有些真相也应该要渐渐清楚了。”
......
“私盐?”顾念初听着琉璃说清风楼因为被搜出藏有私盐,直接将清风楼里的掌柜,小二等等,全部下狱了。
“听说是因为有个住客栈的,在他房间搜到的,韩林叔已经报官了,可是那些官兵压根就没听韩林叔的解释,直接就将他与客栈里所有人都下了狱。”
琉璃一边说着,着急的神情涌上了心头。韩林叔患有腿疾,这牢房里阴暗潮湿,他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腾。
“哪个大牢?”
“刑、刑狱司。”琉璃回答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念初的神色,看她听到刑狱司的时候,脸色如常,才稍微缓了口气,试探性的说:“裴少司估计会秉公执法的。”
“刑狱司?也是很久没打过交道了。”顾念初拿出手中一串陈旧的佛珠,双手死死握紧了拳头,“秉公执法?”
“备马,我要进京,亲自会一会这刑狱司少司大人。”
琉璃一听顾念初要回京,立马出声阻拦了起来,“小姐,当年宿州私盐案牵扯甚广,如今京中重现私盐,怕不是有人想牵出旧案。”
“那案子也应该重审了。”当初宿州私盐一案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当年顾家因为她父亲行商,刚好宿州私盐一案朝廷查到顾父经营之下的一家客栈曾有携带私盐之人逗留,便说那客栈是贩卖私盐之所。直接查抄了那间客栈,顾家竟因此,将一切都推给父亲,还以行商有污,直接将她与父亲赶出顾家,却昧下父亲那些年所经营的所有银两。
享着父亲经营所得的银两锦衣玉食,却又觉得行商之人行为所不齿,地位低下,这不是吃着碗里的饭,却觉得种稻之人不入他们眼吗。
若不是他们将她与父亲赶出家门,还将父亲经营所得的所有银两都昧下,父亲也不至于在带着自己去往青州的路上,因病而亡。一想到自己的父亲长埋土下,而那些所谓的顾家亲人却拿着当年父亲经营所得的银两,步步青云,活得好不潇洒啊。
看着砸在自己脚边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杯子,琉璃不再说话,毕竟自家小姐这些年这么努力的经营,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让顾家人一无所有,一尝当年她们父女所受过的苦难。
......
“王爷,陛下有诏,让您回京。”
萧墨渊看着眼前被大雪彻底掩住了的桃树,这是他当年唯一从宫中带出来的物品,也是他母后在他周岁时种下的。他走向前,轻轻拨下桃树上的积雪,露出了桃树原本的样貌,随后折下了一支桃枝。
“母后,儿子要回了,当年的一切,也会水落石出的。”
......
“大人,刑狱司已查出那人与当年宿州私盐案有关,陛下也已经下旨,调三王爷回京了。”
“回京之路,遥远崎岖,难免出些意外。”
“属下已派人在进京路上设下埋伏,三王绝无可能活着踏入京中。”
“刑狱司里的犯人,一个不留。”
“大人放心,牢房年久失修,走个水,平常不已。”
......
“小姐,瞧这地图,再过五日,就应该到京中了。”琉璃收起手中的地图,肚子也在此时响了起来,尴尬的低着脑袋。
“到那客栈歇歇脚,吃点东西,顺便给马喂喂吃食。”顾念初瞥了一眼附近,刚好看见有间客栈,便拉着马朝那边走去。
“哎呦,客官,真不好意思,本客栈今日客满了,还请客官移步。”
结果,顾念初刚踏进客栈,就被一位长相魅惑的女子给拦了,她环顾了一周,指了指一张空的桌子,“两间上房,上些吃食,喂一下我们的马。”
美娇娘看着亮晶晶的一锭金元宝,眼睛都亮了,立马换了张笑脸迎着顾念初他们坐了下来,“好嘞,客官。”
“客官慢吃啊。”
美娇娘回到掌柜边上时,掌柜一脸担心的看着,“上边的人可是下了命令,不能让那位活着出这客栈。”说着,还指了指楼上的房间。
掌柜的明显担心生变,但美娇娘却是拿出那锭金元宝,“怕什么,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双也是杀,那女人包裹里的金元宝,我要定了。”
“哎呀,客官,二楼上房只剩一间了,在那天字一号旁边,还有一间在楼下。今日人多,只能腾出这两间了。”
顾念初瞥了一眼眼前满脸笑意的美娇娘,皱了皱眉头,“带路吧。”
看着抵在自己跟前,亮着寒光的利剑,顾念初还没有所动作,她身旁的美娇娘却是连连摆手,“哎呀,贵客,今日大雪格外的大,这位客官也是来此暂宿一宿,开门迎客,总不好赶客啊。”
“咳咳~无痕,莫生事端。”
顾念初顺着门缝瞥了一眼屋内,只见一个男子披着厚重的披风,侧卧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客官,玄字一号房间到了。客官有事,拉动床边风铃即可。”
“把房间所有熏香撤掉。”顾念初皱着眉打开窗户,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不知道明日是否能按时出发。
“额,客官,我们客栈年久,这熏香可驱霉味,夜间蚊虫甚多,也可驱虫灭蚊。”
今晚夜色甚好,就连月亮也极其圆润,看着窗外一片大雪,顾念初呢喃着,“驱虫灭蚊?”
“你出去吧。”
“好。”
就在美娇娘刚关上门的时候,顾念初拿起桌上的熏香一把将它扔出了窗外,“大冷的天儿,哪来的虫蚊。”
“小姐,这客栈不干净,那熏香......”
琉璃一回房间,便看到了燃着的熏香,虽然熏香味道很大,但琉璃还是在其中发现了迷药的痕迹,只是这迷药下的量并不多,不足以让人立马昏迷。可若是在睡梦之中,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睡,有可能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扔了。”
也是,她家小姐向来洁癖,尤其是对味道,更是敏感,稍微浓重一些的胭脂水粉都会反胃头疼。刚刚那美娇娘身上用大量脂粉掩盖的,怕也不是什么好味道。
“那我们现在离开?”
顾念初抬了抬头示意琉璃看窗外已经被大雪封住了路,“将计就计,静观其变。等雪化了,才能出发。”
......
“丑时动手,天字号那位必须死。”
“那玄字号那位?”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只要她包裹里的金元宝,人嘛,一并杀了。”
......
丑时,寒风突起,漆黑的客栈,一个个手里亮着寒光的身影匆匆往客栈二楼涌动,就在杀手想要动手的时候,“嚯~”
原本还是漆黑一片的客栈立马亮起了烛火,只见一个男子披着厚重的披风,一头墨发散落在胸前,黝黑的眼睛里此时布满了冷意。
“要取本王这命,还需劳烦这么多人,可真是让你家主子费心了。”
“杀。”
随着美娇娘的命令,手持刀剑的杀手立马朝着萧墨渊的方向杀了过去,而萧墨渊也早有防范,在客栈外埋伏的暗卫此时也杀了出来。
双方的人马直接在狭窄的客栈里混战厮杀,萧墨渊手下的暗卫虽然武功不赖,但始终人数少,看着那位美娇娘挟持住了萧墨渊,无痕直接命令手下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萧三王爷,你这命留不住了。”
就在美娇娘打算将匕首抹向萧墨渊脖子的时候,一把折扇直接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还划破了她的手腕,更是将原本还被她挟持的萧墨渊给劫了。
而把人抢到了自己怀里的顾念初,拿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了萧墨渊的下巴,“美人儿,受惊了啊。”
“你是何人?这架势是要抢生意啊。”
听着美娇娘的质问,顾念初莞尔一笑,随即便收起了笑意,抬眸看向她,“抢?他本就是我的人,何须要抢啊。是吧,美人儿。”
“一个不留。”美娇娘直接拿起身旁的双月锏,朝着萧墨渊的方向挥去,谁料,顾念初一个侧身,折扇一开,直接抹了美娇娘的脖子。
看着折扇上的血迹,顾念初皱了皱眉,随手便丢了,琉璃见状立马拿出腰间的手帕,递给顾念初擦手。
“乏了,我先上楼歇着了。”顾念初向萧墨渊指了指客栈内还在打斗的两群人,“动作轻点,我觉浅。”
“小姐,我们干嘛要掺和这事儿。”一上到房间,琉璃立马服侍顾念初更换刚才因为救萧墨渊而被他粗碰过的外衣。
“出门急了,忘记带路引了。”琉璃看着顾念初递给自己的令牌,心里想着,这么明抢好吗。
“救他一命,换个令牌进京,不过分吧。”刚刚要不是那个美娇娘喊道萧三王爷,而顾念初刚好瞥见了萧墨渊腰间的令牌,突然想起来出门忘了带个路引,情急之下才顺便把人给救了。
这么一闹,天已经开始亮了,顾念初看着渐渐开始化了的雪花,那道路若隐若现的,直接翻身就来到了马厩里。
“小姐,那可是王爷,你偷,你偷偷拿了,被人发现了不好。”
“你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就真的不好了。”顾念初已经解开了套在马上的绳子,直接骑上马就走了,琉璃只好骑上马,跟在背后。
看着顾念初离开的身影,萧墨渊摸了摸原本应该挂着令牌的腰间,此时已经空了。随即瞥了一眼客栈内的尸体,“处理干净,继续启程。”
......
“一群废物,一个没有武功的废物都杀不了。”
“大人,三王明显留了一手,逃出来的人说,除了暗卫,还有一名身手不凡的女子,救了他。”
“女子?两人都不能留。”
“是。”
......
“小姐,韩林叔的腿可不好,这在刑狱司会不会受苦啊。”琉璃忧心着韩林叔的腿疾,看着这漫天的大雪,更是担心狱里环境恶劣。
顾念初握着手中的玉佩,看向京城的方向,“别忧心了,再过一日,便能进京了。”
......
刑狱司里。
裴霄亭看着被捉住的纵火犯,却在被活捉的下一刻便服毒自尽,直接下令将刑狱司内的守卫再加三成。
“私盐一事一出,各方都蠢蠢欲动了。”
裴霄亭立马连夜再提审那在客栈里私藏私盐的男人,务求尽快查出私盐所在,以及运输途径、买家、卖家。
......
“王爷,刑狱司捉到了一个纵火之人,可惜服毒自尽了。”
“不打紧,虽然死了,但能在裴霄亭的心上留下一根刺儿,不仅能让这案子更快推进,这幕后之人再想下手,可不容易了。”
“裴少司不仅加派了刑狱司守卫,还连夜提审了夹带私盐那人。”
“那人如同一把悬着的利刃,弄不好,便会砸死一大片。”萧墨渊摆弄着手中的桃枝,“那日客栈的女子可查出身份?”
“并未。但我们的人已在离京不足三十里发现到了她们的踪迹。她们拿了王爷的令牌,怕不是为了要进京?”无痕想起那天晚上女子对自家王爷的挑逗动作,竟直接从自家王爷腰上盗走先皇后所赠令牌,怕也是来者不善。
“既然盗了本王的令牌进京,那本王倒是要好好赠她一份礼。”
......
“路引。”
顾念初直接递上萧墨渊的令牌,却不曾想,直接被城门守卫下令直接抓了,“此乃三王爷令牌,此女盗窃,压入京兆尹大牢。”
琉璃还想上前搭救,直接被顾念初眼神逼退,顾念初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下入了京兆尹大狱。
......
“王爷,京中传来消息,那女子被压入大牢了,但她......。”
“怎么了?”萧墨渊听完无痕的话后,原本还在摆弄着手中的桃枝,下一刻,便将它的侧枝给折了下来,拿在手中转动,“既然敢打此主意,那本王便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