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德披了件长衫,快步出门,边走边问:“丰尘,这道长现在如何?”
丰尘道:“面色苍白,呼吸不畅,脉急而弦。”
欧阳德挥了挥手道:“快,带我去看。”
两人快步来到大堂,欧阳德几步抢上前,翻开左丘玄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搭了一下脉。稍许沉吟,问道:“这位道长是不是呼吸中的毒?”
洛琬儿站在一旁,道:“是的,先生,我看见应该是呼吸中的毒。”
欧阳德说道:“毒入肺经,这位道长恐怕也是武林高手,若是常人早就没命了。”转头对几个伙计说道:“你们几个找一口大水桶,注满温水,将道长放进去。”
“七叔,请你去炼药房,取两粒翠珍九转丸来。”欧阳德道
七叔皱了下眉头,道:“先生,这翠珍九转丸,炼制殊为不易,您看。。。”
欧阳德道:“无需多言,只管取来便是,救人要紧。”
“是,先生”七叔应道
“丰尘,你将这位道长右臂伸直,将衣襟解开。”欧阳德说道
丰尘依言,解开左丘玄衣襟,只见从少商经尺泽至云门,整条手太阴肺经都是灰黑色。几个伙计将木桶抬了进来,注满温水。丰尘将左丘玄抱起全身浸在温水中。
欧阳德说道:“丰尘,你将这位道长右臂擦干,在少商穴用金针刺一小孔,取写艾绒,搓成塔状。去将那药盒打开,将一颗翠珍九转丸口服一口,另一颗切成两瓣。”
丰尘依言一一照办,打开那药盒,一股如兰似麝的清香自药盒中飘散开来。屋内几人只是闻了闻,都觉得精神一振。
“丰尘,你将那两瓣药丸放在道长的尺泽、云门二穴之上,药丸上点上艾绒。在道长的少商穴下放置一小盆。”欧阳德道
一切处置妥当,只一炷香功夫,只见左丘玄头等雾气腾腾,右手少商穴上不断有黑血滴下。稍倾,左丘玄睁开眼睛,面色略见血色,额头黑气已经看不见了。
左丘玄对欧阳德微微颔首,道:“多谢先生施救,若非先生妙手,贫道的性命恐怕都将不保。”
欧阳德拱手,道:“道长,仙风道骨,修为深厚,福泽不浅。我也只治病救人,可是这毒性未尽,虽然暂时可保无虞,但是毒根不处,危害依然极大啊。”
左丘玄道:“不知先生可知这去除毒根的方法吗?”
欧阳德沉吟道:“唔~~根节是不知到底所中是何毒,此毒入侵肺经,起始于中焦,向下联络大肠,日久必然影响脏腑。要是能知是何毒,则三五日可解毒,七八日即可除根啊。要么道长先在舍下小住,待得慢慢查询,一旦寻着根源,则水到渠成。”
左丘玄道:“岂敢如此让先生费心,贫道闲云野鹤,随便找一处地方住下即可。”
欧阳德道:“道长说哪里话,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身为医者之本分。道长,切莫要再推辞了。”
一夜忙忙碌碌,待到左丘玄安稳住下,天也就快亮了。
这日,德济堂他一如往常开门,德济堂的病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一位老者来到德济堂,问:“请问欧阳先生可在?”
丰尘听了,一边把刚开好的方子递给瞧过的病人,让他去柜台拿药,一边起身朝老者抱拳道:“欧阳先生今日不在,不知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者见到丰尘,见他非常面嫩,面露狐疑,连连道:“麻烦你救救我儿子吧!”
丰尘一听,急忙问道:“令郎哪里不舒服,随您一起来了吗?”
叶丰尘看到这老人一脸的失望,就说:“老人家,我的医术虽然不如欧阳先生,但也有一些经验。老人家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先给令郎开些药,先看看好不好啊。”
老人家带着将信将疑的眼神地看了看丰尘,又看了看病歪歪的儿子,想了一下,说:“那好吧。”于是丰尘仔细地询问起病情来。
原来,这位老人家姓虞,儿子今年十九岁,自打几天年前生了场大病之后就开始咳嗽。找了不少郎中看过,都说有内火,吃了药之后竟连性格都变得古怪,动不动就会生气,还不想吃饭,无论什么饭菜都觉得无味,而且总是腹痛腹泻。
丰尘想了一下,觉得是以前的郎中为了清内热,多用寒凉药物,可在润肺止咳的同时总是妨碍脾胃,就这样,虞公子的脾胃渐渐地健运失司,肺胃津液不足,就造成了身体的虚弱!这样想来,心中便有了主张。
待他给虞公子摸过脉,看过舌,愈发觉得和自己想的一样。又觉得人身病损,补虚为先,于是按方子开了药,叮嘱七天后再来。那姓虞的老人家拿了药,带着儿子回去了。
欧阳德几日来接连给左丘玄用了多种方法,可是这毒性难处,没有起色。
丰尘将这几天的看得病例和方子拿给欧阳德看。看到那虞公子的记录时,丰尘说:“先生,这个虞公子的病是这样。。。,我就开了黄芪建中汤,看有些肝火旺,就少加了些桑叶和炒丹皮,让他他七日后再来。”
欧阳德看了看,再听丰尘一说,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这虞公子的虚劳到什么程度了。若只是脾胃气虚,这个方子效果会很好;若是需益精填血,这方子力道便显浅了一些。想了想,也没有多说。
七天之后,姓虞的老人家果然带着他的儿子来了。丰尘瞧那虞公子不停地咳嗽,而且很是剧烈,便问道:“老人家,令郎常常这样咳嗽吗?”
姓虞的老人家答:“是呀,每次咳嗽都觉得背有寒气,心里燥热。”
这时,虞公子也说道:“唉,有……有的时候……还觉得有气往胁肋那里窜,不住地咳……”说完又咳嗽起来。
叶丰尘顿时目瞪口呆,心知,这方子开的药不对症了。
“上次的药吃完后感觉如何呀?”欧阳德上前问到。
“不瞒欧阳先生,上次是这位小郎中开的药,吃完之后没有什么效果啊!”姓虞的老人家答道。这时,站一旁的丰尘羞愧的不敢抬头。
欧阳德看了丰尘一眼,歉意地说:“他的处方路子是对的,只是年轻经验浅了些,有两味药用得和缓了点,待我调整一下就好了。”丰尘见欧阳德并无责备,心里渐渐定了下来。
欧阳德仔细地诊脉之后,对虞公子说:“你得病之前是否就睡中出汗,手足心热?”
柳公子说:“是。”
“现在仍然如此吗?”欧阳德问
虞公子点点头。欧阳德转身对姓虞的老人家说:“令郎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啦,现在形神大衰,种种见症,都是病深向里传变所致。”
姓虞的老人家满怀希望地问欧阳德:“不知欧阳先生要换什么方子啊?”
欧阳德微微一笑:“益气扶脾,固本和营,可暂用景岳理阴煎法,参入镇逆之品。”说罢,提笔开出一方,嘱咐须让虞公子静养,切不可动怒。
姓虞的老人家将信将疑地拿过方子,看了半天,见欧阳德颇有把握的样子,方去买药。
送走虞家父子,欧阳德转身告诉丰尘:“温养脾胃,扶助中气你出了黄芪建中汤,冲和少阳你又加入桑叶、丹皮。病人服下不见效果,应该考虑到脏腑失和,阴阳过偏。他多求治,损伤已经过深,草木之力就差了不少啊!”
丰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先生说得是,我只是见山是山,才无裨益!”
欧阳德循循善诱道:“这几日我与左道长常常聊天,其实他对医理也很是精通。他常说医理和武学一个道理,贵在变通”
丰尘又问:“先生,我不明白,这虚劳本多见于中老年,可这个人怎么这么年轻?”
欧阳德沉吟答道:“这些病症多是调治不当,或久病体虚。另外,如今天下不安,三餐无定,思虑劳倦对人的损伤也很大。是否虚劳一定要看脉症,不能囿于年龄啊!你学医甚有天赋,但是不能因为天赋而懈怠,否则反会阻碍你医道一途啊。走,你今日随我去舒州药会一趟,一是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清毒的药方,二是要落户我们舒州药会,为那四州药会大赛拿下敲门砖了。”
丰尘一身德济堂伙计的装扮,跟在欧阳德身后,去往舒州药会。路上一老者,身着葛色袍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遥遥看见欧阳德,道:“哎呀,欧阳先生,今日怎不在堂问诊,出来溜溜?”
欧阳德抱拳,笑道:“我去趟药会有点事。李老爷,看气色不错啊,近日身子骨不错吧。”
那老者道:“还是欧阳先生妙手回春啊,上次若不是吃了您的几服药,这把老骨头恐怕撑不到现在。”
欧阳德道:“唉,你就是操劳过度,又脾胃双虚所致。安心调理,舒缓节劳,当无大碍啊。”
那老者道:“家里一大摊子事啊,我那两个儿子成了家却不能立业啊,算了不说了。您忙您的。”
一路上,临街的店铺或是路上的行人,只要看见欧阳德的都会提前打招呼。欧阳德无论贫富妇孺尽皆和善点头,并无分别。丰尘心道,欧阳先生人品怀瑾握瑜,难怪在这舒州城内有如此声望了。二人转过几条街道,丰尘抬头一看,只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楠木匾额,也不知有多少年份,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几个个大字‘杏林阁’。大门两侧一副对联:南参北芪,匣内丸散延年益寿;藏花川贝,架上膏丹返老还童。 丰尘口中将那对联读了一遍。舒州以药汇聚,伴药立城,是以这舒州城百姓对药会往往都是甚为恭敬。丰尘四下的看了看,发现路过这药会的人,不少人都会对这‘杏林阁’的牌匾投去一抹敬畏的目光。当然,也有一些生活清苦的路人,也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到舒州的几大药行去当个伙计,这样也就生活有了着落。
欧阳德率先进了杏林阁,丰尘因为看了对联,耽误一刻。走近门口,两名管事模样的人见丰尘一身伙计装扮,于是伸手将之拦了下来,嗡声嗡气的道:“喂,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舒州药会,你他妈也想进去?”
丰尘道:“这里不能进吗?”
其中一人道:“当然,这哪里是说进就进的地方,就算是城令大人来,也会提前跟我们打招呼。你算什么东西!”
丰尘有点厌恶的看着两人,耐住性子道:“我是随我家先生来的,我是德济堂的。”
一人笑道:“你说欧阳先生?德济堂多大名声!欧阳先生还是我们舒州药会的会长,他家哪个我不认识?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你也配!”
欧阳德径直往里走,回头一看丰尘不在身后。又回头去寻,正巧看见,两个前堂管事的正在污言秽语刁难丰尘。心中暗怒,这舒州药会要是都被这几个小鬼,扯虎皮当大旗,那就坏了悬壶济世的宗旨了。
那两人还待再骂,就听身后一身轻咳,扭头一看,原来是欧阳德。当即点头哈腰,笑道:“欧阳会长,这有个来路不明的想闯我们药会,我们怕他心怀不轨,没让他进来。”
欧阳德脸色冷愠,道:“怎么?我的弟子进不得药会?”
其中一人,还未反应过来。道:“您的弟子,谁啊?”
丰尘轻声道:“是我!”
那人顿时一身冷汗:“你。。。你是欧阳先生弟子,你怎么不早说啊。”
丰尘道:“我说了啊,你非让我撒尿照照自己啊。”
欧阳德道:“丰尘你随我进来吧。”头也不回的又道:“你们二人,去领当月的例钱,就不用再来药会了。”留下二人,傻在当场,恨不得拿巴掌狠抽自己。
欧阳德道:“丰尘,我去偏堂喝茶顺便找找药方。后面屋子有个牌匾叫‘百药斋’里面有两位老先生,你只要说是来入会考查的。过了他们这一关,就算是我舒州药会的一员了。我是会长不便露面,以免落人口实。”
丰尘向欧阳鞠了一躬,向后走去。就见后面又有大屋,门楣有个牌匾上书‘百药斋’。刚待迈步进去,鼻尖一阵香风忽然从后面飘来。丰尘内力修为已经不俗,周身感应已远超常人。这香风毫无避让他的意思。丰尘微微皱了皱眉,只得侧身将门让了开来。
一道倩影便是急匆匆地来到百药斋门前。丝毫也不理会一旁主动让位地丰尘。掉过头来,娇声道:“三爷爷,你快点吧!”
“唉,你这丫头,怎么总是风风火火?说不定百药斋那两个老家伙还不知道在忙什么呢。”沙哑地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从后面响起。
丰尘偏头看去,目光扫向那名缓步走来的老者。只见那老者长袍胸前绣了一片绿叶的形状!
丰尘心道‘难道这就是代表舒州药会的?’
丰尘又望着那站在身旁不远处的白衣女子,这女子与他年龄稍长,女子面似芙蓉,眉如长柳,一双明亮的眼眸勾人心弦,如雪的肌肤略显苍白,反而更显几分动人,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鲜红的嘴唇微微抿动,倒也楚楚动人。
那女子仿佛感觉到丰尘在打量她,女子侧目一瞥,望着丰尘那身伙计的服饰,不由得柳眉微皱,扭头不再正视。
就听屋内一个苍老的笑声道:“是柳家的如依丫头吧。居然柳老三亲自带来考查啊。”
门外的老者道:“怎么?不行啊!千方、百药你们两个老东西,这几个月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好方子了?”
门里走出两位老人,面色红润,一眼看去甚是慈祥。
那女子施了一礼“见过二位长老!”笑吟吟的道,目光又随意的瞟了一眼一旁衣着普通的丰尘。只觉得这个伙计有点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恍若黑夜里星辰般的双眸,淡定的气质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家里长辈经常教导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即便丰尘给了她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可是作为安顺堂的二小姐,可是不会那么轻易的低下脑袋的。
微带不屑的笑了笑,缓缓的收回目光,柳如依微微摇了摇头,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伙计,也来百药斋考查。要知道过了这关,就能进舒州药会,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开堂坐诊,这可是件大事。
丰尘也是躬身行礼道:“二位长老!”
百药斋二老,见丰尘行礼,知道是来考查的,可是见他伙计模样。那叫千方的老者道:“你也是来考查?我问你个小问题吧,答出来我就可以正式的考查?”
丰尘看向柳如依,问道:“请问长老,是所有人都要答进门前的问题吗?”
千方道:“柳家二小姐,家学渊源,不必回答。直接可以考查。”
丰尘心道,看来欧阳先生没带自己进来也是有原因的啊。道:“小子愿答长老所问。”
千方沉吟了一下,问道:“表证和里症该当如何鉴别?”
丰尘随口道:“里症的症候是无新现恶寒发热,以脏腑之疾为显,可见外感中后之程,或为内伤之疾,所见者病情重、病位深、病程长。因外邪有六淫,疫疠之异。故表证或有差异,新起恶寒,或恶寒发热并起,而脏腑之症不显。表证舌苔变换不显,里症则舌苔多变。表证多现浮脉,而里症多现沉脉或其他脉象。”
百药千方对看一眼,心道‘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啊。’柳如依身后的老者也是暗自点头,这是哪家的伙计,刚才所说,可见平时对医理颇有研习。轻声对柳如依道:“这个小伙计颇通医理,不可小觑啊。”
千方百药,招了招手道:“你二人随我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