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中学坐落在县城一角,背面倚山,学校的环境幽静,林荫小道纵横其间,每到十月份,学校的桂花树一齐绽放出嫩黄色的小花,淡淡的花香弥漫整个学校。
开学不久,筱小鹿就结识了一个朋友。她叫陆思思。思思,很美的名字,她长得和她的名字一般清纯可爱,性格却并不像长相那般羞涩。开学时,陆思思主动的一句“你好啊”一下子就赢得了筱小鹿的好感,两人一见如故。之后的七天军训,陆思思和筱小鹿的关系迅速升温,成了班上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这样纯粹简单,少女的心事,也从来只对朋友吐露。
某天,陆思思突然压低了声音对筱小鹿说:“小鹿,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那是什么?筱小鹿咬掉了最后一口饼干,舔舔手指,若有所思地想。
在看到那个少年的那一刻,喜欢这个词,似乎突然就有了个生动的定义。
那是个霞光满天的傍晚。
已经下课,画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一排排的画板上排列着大家今日的作业,是简单的几何体。筱小鹿的画板上夹着两张画好的作业。手中的自动铅笔在速写本上流畅地跃动,刷刷几笔,就大致构出了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细节部分却是难倒了她,这眼睛、鼻子、嘴巴还有人物的发型,该怎么画呢?她挠挠头,怎么也下不了笔,心烦意乱之下只好放下笔,走出了画室。
老师说了,画画这种事,得沉得住气,不能慌,不能急。
她反复在心里念叨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空气中,还隐匿着一缕桂花的清香。
心里好似被一只温柔的大掌轻抚,她浮躁的心,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她刚转过身,无意地一瞥,便瞥见了不远处伫足望天的少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后,每当想起那个突然闯入她十六岁的青春时光的白衣少年,她的脑海中,总是会不经意间浮现出这一句诗。
那时,在筱小鹿的眼中,这世间的万千风景,都似乎只是为了陪衬那个少年而存在。
少年独自站在那,垂暮的霞光静静映照在他的身上,微微抬起的下颌呈现出一种绷紧的状态,眉角是若隐若现的沉郁,可依旧掩不住那那挺秀拔群的气质。
筱小鹿看见他走进老师的工作室,片刻后又走了出来。他那身白衣就像一片云,翩翩然在心上掠过轻痕。
他生得可真好看。这是筱小鹿此时唯一的想法。
与此同时的少年也发现了一旁的女孩,朝她投来一瞥。只这一眼,筱小鹿的心脏突然揪紧,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呼吸在此时都显得有些狼狈和局促。
她心中涌起的冲动想要大大方方走上去,和他交谈,但本能地感到怯意,收住脚呆呆地望着他。
少年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几天后的开学典礼上,少年作为高三代表发言,清亮沉稳的少年音朗朗响起,那时,筱小鹿才从思思和其他同学的交谈中,听到了他的名字。
“诶,那个学长是谁啊?好帅哦。”
“时寻痕啊,我们之前学校的校草呢,而且我听说,他是那届美术特长生中以第一名考进紫宸的呢。”思思说。
“哇,好厉害……”
“我们班的班花白晓菁,跟他还是青梅竹马呢。”思思补充说。
“啊?那我不是没机会了……”
“就你那样,能和白晓菁比吗?”
“唉……”
时寻痕。
金灿灿的阳光撒满大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筱小鹿半眯着眼,陶醉似的呢喃着这三个字,原来,他就是时寻痕啊……
在紫宸,无人不知三年三班高材生时寻痕的大名,当初是以美术特长生入学,文化分却毫不逊色于尖子班的学生。
高一时,少年就已初露光华。那年,他以寻迹为笔名出版了一部名为《苍空》的画集,上架后不久便以高人气被抢购一空。虽然此后,他再没出过画集,但这小小的成就,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名气。
除了这些从他人口中听来的传闻,筱小鹿对于时寻痕,便是一无所知了。
但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希望,她想了解他,走近他,和他做朋友。
这在他人眼中似乎很傻的愿望,却成了筱小鹿日后为之不懈努力的奋斗目标。
她开始收寻有关他的消息,张榜的年级排名,公告栏上的照片,同学口中有关他的一些传闻,她贪婪而不知疲倦地进行着这项秘密工作,独自品味着那份心满意足的甜蜜。
就像爱上了吃糖果的孩子,渐渐的,筱小鹿发现,自己竟戒不掉那个名叫时寻痕的瘾了。
陆思思躲在英语书后,偷偷看着斜右角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少年。
他叫木浮舟。开学初,就因文化第一和美术专业第一的优异成绩,被老师钦点为班长。
他人缘极好,才开学一星期,就基本跟班上同学混熟了,班上的小打小闹,总离不开他的身影。上课时的木浮舟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要么就认真地听讲,要么就趴在桌上睡觉,不吵不闹,安分得出奇。然而一下课,他又变回了那个野小子,就像一只脱疆的野马,自由地驰骋于自己的天地之中。
活得这样自由、洒脱、不羁,说实话,陆思思很羡慕他。
他们最初的交集,是在军训的第三天。
那天,她和筱小鹿一起坐在树阴底下休息,正畅聊着昨日看过的一本漫画,忽然,她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令她在瞬间苍白了脸色。
“思思,你怎么了?”
筱小鹿急得跳起身,大嗓门的她嚷嚷着:“哎,有人吗?”
她也是太急了,才会问这样傻的问题,身边可不都是人嘛。
陆思思捂着肚子强忍着阵阵疼痛来袭,却忍不住想笑。
木浮舟是第一个发现她们,并第一时间冲上前询问的人。
“同学,你怎么了?”少年逆着光,树影撒下一道道斑驳的光斑,那双漆黑的双眼里闪着光,好像揉碎的星星。
她正想开口,筱小鹿已经抢着说话了,语气有点冲:“你没看见吗?思思肚子痛!”
她有些尴尬,又带着些抱歉地抬头冲木浮舟笑了笑:“也不是很痛。”
木浮舟果断弯腰背起她,口气很坚决:“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也去,我要陪思思。”筱小鹿在一旁嚷着。
可当时陆思思的心里,有那么一刻,是不情愿让筱小鹿陪同跟去的。
她有些自私地想,这本该是属于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筱小鹿去,反而显得多余。
可她没敢说出口,她怕,他们觉得她是个自私的女孩,她也怕,他们轻而易举地窥探出那份心底的小小悸动。
她最终还是默许筱小鹿一起跟去。
那天,他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对话,也不过就是寻常的道谢之类的客套话,到中途,木浮舟就离开医务室,最后还是筱小鹿陪着自己打了吊瓶,又搀着自己回了操场。
可她的心里,除了感激之外,还夹杂着一丝懊恼和不甘,筱小鹿不该跟来的。
她又有些歉疚,毕竟人家是好意,自己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自私了。
她只好默默咽下这口怨气。毕竟,他们来日方长,终有一天,他一定会注意并喜欢上自己的。
为了减轻心底的愧意,她把这个隐秘的小心思告诉了筱小鹿。
“小鹿,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某天晚上,她对筱小鹿说。
筱小鹿当时的反应先是怔了几秒,而后一脸讶异地望着自己:“什么?”
随后,她咬了一口饼干,低着头,若有所思。
陆思思微微笑了,她想,像木浮舟那样的男生,是不会喜欢像筱小鹿这样的傻姑娘的,而筱小鹿呢,头脑简单的她,又怎么争得过自己?
她想着,亲昵地搂过筱小鹿的肩,笑容明媚:“小鹿,我喜欢木浮舟啊。”
今天是周末,每当午后两点左右的时候,时寻痕总会光顾校图书馆。
她摸清了他的行踪,每逢周末,她总是按时到图书馆蹲点,候着时寻痕的到来。
哪怕是远远地望上他一眼,也好。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随手抽出的一本书,目光却紧紧盯着斜对角靠窗的空位。
时寻痕通常喜欢坐那,像被贴上了标签般,那样好的位子,除了他之外,竟无人再坐过。
大家都有意无意地,为那个白衣少年预留着那个空位。
筱小鹿想,自己的心里似乎也留着一个位子,除了他,再无人能坐。
他终于出现了。
白衬衫,黑色紧衣裤,这是他最常见的装扮,简单,却能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姿气质。
她感觉心脏怦怦直跳,那双白色球鞋,正缓缓向这边移动着。
她屏着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书柜。
白衣少年走出来的那一刹,她下意识低下头,把书挡在面前。
明明那么想看见他,可快要见到的时候,她又怕见到他了。
唉,人类真是奇怪又矛盾的生物。
“嘿,你好啊。”
她多想有一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到他面前,向他打一声招呼。
少年坐在位子上,微垂着头,阳光在他的面庞上投下一道阴影,侧面望去,少年侧颜的轮廓柔和温宁,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就像是误落人间的大天使长米迦尔。
嗯。就这样看着他,就是什么也不做,也会莫名地感到安心和喜悦呢。
她喜欢的人,是一个如此温柔优秀的少年。
就这样悄悄地喜欢下去吧,就像是仰望太阳的向日葵,沉默地爱着太阳,即使太阳永远不会注意到角落里卑微生长的自己。
白晓菁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痕哥哥。”
那个叫白晓菁的女孩,拥有世上最美好的歌喉,叫起别人的名字时,声音会不自觉地柔缓,犹如清风轻吟,温柔低婉。
此时,她正仰着脸,着迷般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眼眸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依恋和倾慕。
“痕哥哥,周末我要到市里比赛,你会去吗?”
少年垂眸,神色不明。
“如果没时间的话,就算了。”少女咬紧了嘴唇,强忍下心头的一抹失落,笑靥如花,“反正也是小比赛,我会发照片给你的。”
“好。”突然,少年开口道。
“我会去看的。”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就像是吃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吃到外面的糖衣,会开心;可一旦甜蜜舔尽,尝到了里面的酸山楂,酸涩的感觉就会在瞬间袭遍全身。
现在,她一定是吃到了那颗酸酸的山楂。筱小鹿皱起眉,不然,怎么心里会这么难过呢?
可是,还是舍不得丢掉那串冰糖葫芦呢。
她低下头,从他们的身边匆匆而过。耳畔,又回响起了开学典礼那天陆思思说过的话:
“我们班的班花白晓菁,跟他还是青梅竹马呢。”
“啊?那我不是没机会了……”
“就你那样,能和白晓菁比吗?”
“唉,那是没戏了……”
这场以暗恋开头的青春,猝不及防地,被一个叫白晓菁的女孩匆匆打断,而筱小鹿就像是一个狼狈的丑角,来不及谢幕,就已经落荒而逃。
“喂——!”
她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竟没有注意后方的危险,伴随着这一声惊叫,一个不明物体远远飞了过来,筱小鹿惊愕地抬头望去,那东西不偏不倚正砸中了她的脸。
“唔——”她双眼一黑,往后一个趔趄,稍稍稳住身形,疼痛感从鼻梁传来,她发懵地想,会不会流鼻血了?
唉,人失意的时候,倒霉事也接踵而至。
“你没事吧?”
紧接着那道声音的主人跑到她面前,担忧地开口问道。少年穿着校篮球队的运动服,五官轮廓生得端正俊朗,自带一股冷感的贵气,短发爽利,眉骨突出,眉眼深邃犀利。
筱小鹿揉揉鼻子,仰着头凶巴巴地吼:“你被篮球砸一下试试!”
少年挑眉:“还能吼,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筱小鹿:“你妹……”
“我见过你。”少年忽而狡黠一笑,“在图书馆里。”
筱小鹿:“……”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依旧笑得不怀好意,可这张脸长得太过优越,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
为什么要告诉你?筱小鹿心里吐槽,可颜控的她还是实诚地自报家门:“筱小鹿。筱是小竹子的意思,你没听过这个姓吧?小鹿就是呦呦鹿鸣的小鹿。”
少年饶有兴致地听着,也报上姓名:“我叫苏镜,心如明镜的镜。”
苏镜。筱小鹿喃喃念了两遍,疑惑地微微皱眉。
苏镜哈哈一笑,解嘲般的说道:“这个名字的确不适合我。”
是啊,叫这个名字的应该是戴着眼镜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美少年,而这个人,活脱脱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哪里有一点气质跟这个名字沾边!
不过,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后来筱小鹿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和时寻痕一道常年霸榜年级前三名的高三三班“双子星”之一的苏镜!
关于苏镜此人,也是个妥妥的学霸,因为成绩常常和时寻痕并列被人提起,被誉为高三三班的两颗“双子星”。不过比起时寻痕相当置人于千里之外疏冷清高的气质,苏镜显得亲和开朗得多,哪怕是当面给他送情书,也不用担心会被拒绝。
关于苏镜的事,她也是在后面听情报组织的陆思思透露的,他和一个尖子班的女学生传过恋爱的“绯闻”。学校自然是不允许早恋的,好学生的早恋开明的老师知道了,只要在不影响成绩的情况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若是影响了成绩,那可是要家长加通报批评的。
总而言之,学长学姐传出早恋的消息既然在低年级学妹们之间流通,老师那边多半也听到了风声,不过这事并未发酵开闹家长的地步,若不是空穴来风,那就是这两位成绩实在是无可挑剔,老师们也不便多说。
此时,苏镜笑眯眯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道:“我是三年三班的,不打不相识,今天也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直接来找我。”
这人怎么比自己还自来熟啊!
等等……他说几班。
三年三班。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筱小鹿态度大转变,豪气地拍了拍苏镜。
朋友催着苏镜继续打球,筱小鹿忙道:“你快去吧。”
“记得啊,有事来找我。”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