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生

  • 地生胎
  • 辰藏
  • 3964字
  • 2019-07-14 19:08:38

楚家人还真是多才多艺。

我深深地感叹。

具体的计算过程我就不赘述了,总之,等我们再次出发的时候,耳室的墙上地上,满满的全是流利的数学公式和草图。临走时我神色复杂地最后看一眼耳室,心道,不知道等下一波同行来时,看到这一墙一地的数学公式会做何感想。

计算结果显示,这里正是墓室南方,我不知道那黑影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居然把我们直接带上了正确道路,人生真是充满意外和惊喜。

阿全这一次立了大功,若不是他手痒想顺点明器,发现了地上的痕迹,我们最少也得再来回走一趟冤枉路,甚至有可能直接跑偏,进入错误的墓道。

楚宁苍救治及时,性命已无忧,只是昏迷不醒,想必被黑影拖了一路没少受伤,现在被楚宁鹤背着。楚宁鹤这小子,之前我说要让他当做“代价”,可把他吓坏了,之后一直没开过口,而且眼神坚决钟情于地面,背着楚宁苍只管看路赶路,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并不清楚这座墓究竟多大,但是外面的墓道还在向前延伸,我记得之前过来时,和这间耳室一样的入口有很多,里面大概也是这样存放陪葬品的地方。然而这墓道一直是一条线,尽管弯道很多但却没有岔路,直线距离未免太长了,我完全无法想象这座墓的规模,相比较战国时期的生产力,它真是大得离谱。

我们沿着墓道继续往前,光源不多,为了节省我们只在队前队后各开一个手电,雪亮的白光照亮了前路,比起刚才为了看地上的荧光而摸黑,现在不知道好了多少。

之后的路一成不变,始终是单调的石砌墓道和不时出现的耳室入口。起先,我们还有心情进到里面看一看,翻翻积满灰尘的陪葬品,找找有没有新的线索,后来就没这个心情了,因为里面的东西大同小异,都是很正常的陪葬品,看得出是按照种类分的,比如有一间停了两辆马车,尽管已经腐朽,另一间则存着许多瓶瓶罐罐,打开看竟是已经碳化的稻谷和已经变成膏状的老酒。印象最深的一间里面的东西你绝对猜不到,丫竟然是满满一屋子的胭脂水粉凤簪珠钗各色绸衣,其奢华程度直逼现在千金小姐的换衣宫殿。

阿全当时直瞪眼,然后转手就拧了我一下,在我吃痛吸气的时候喃喃说:“不是做梦啊,那这啥情况?墓主是女……”阿全眼珠一转,把话咽下去一半,改口道,“墓主很疼媳妇?”

楚家人都幽幽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当初刚和阿全搭伙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他的无厘头暴走过多少回。

但正常情况下阿全又总是一本正经,所以我曾一度怀疑,这小子满嘴跑火车是隐藏属性,只有达成条件,凑齐紧张值才能触发。

阿全咽下去那半句话我也注意到了,我知道他的意思,巫女也是女人,而且是地位尊崇的女人,这里一整屋的女儿家用品,侧面也证明了墓主的身份,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就是告诉我:你看,这里真是你祖先的墓。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接下来我们还是得回到墓道里继续前进。

这里的墓道非常反常的没有设置任何机关,一路走来平静得不真实,这让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我有些不自在,不是说我有受虐癖,非要碰上几个机关挂点彩心里才舒服,只是这也太反常了,难道这墓道就是修来给人走的吗?邀请盗墓贼前来小坐喝茶?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单调而一成不变的环境让所有人都有些昏沉,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的路突然就变了。

真的是突然,我们毫无防备地转过一个弯,然后大片华丽的壁画就这么突兀地撞进众人眼里,建造者在这里丝毫不吝惜色彩,就像要把之前墓道所缺失的颜色全在这里补齐,狼眼的白光被壁画反射得五颜六色,差点没把我的眼睛刺到失明。

“什么情况这是?!”

我的反应很快,眼睛一疼就立刻伸手捂眼,不过后面的人可没我的反应速度,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刺到了,然后就听身后一阵骂娘和惊呼。

然而尽管眼睛很痛,我的心里却是很激动的,娘的,总算有变化了,那一成不变的灰色墓道实在太磨人了,环境极度压抑,不自觉地精神压力一个劲提高,还偏偏什么都没遇见,这比大战一场还来的辛苦。比起继续在那里走下去,我宁可找只粽子跟它决一死战。

壁画上的,是什么?

在这一刻,我感觉我对这拯救了我的神经的壁画分外亲切,急于去看清壁画上的内容。我眯着眼,等眼睛稍微适应过来之后就去看离我最近的那一幅壁画,努力分辨上面的图案。

这应该就是第一幅,因为画面上,我看到一个身穿羽衣头戴高冠的人站在一座小茅草屋前,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而他身后,两个身穿短褐的人正站在草屋门口,其中一个发髻较另一个高许多,显然这是代表一对夫妻。

我心里莫名出现一句话,

这是一切故事开始的时候。

那一天,在从漫长的昏暗墓道出来后,我们进入了一段绘满壁画的,富丽堂皇的长廊,两边是精致的叙事壁画,时隔千年,却依旧色彩明艳。

突兀撞入眼中的色彩,在那一刻,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美的。片刻的适应过去后,我听到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一行人皆为眼前的景色所倾倒,之前的枯燥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真美啊。”

阿全忍不住说。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被壁画所吸引,看着画面上羽衣高冠的人,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孩,我的手指居然在轻轻颤抖。

毫无原因的激动,我上前一步,身体的动作快过了思绪,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手抚上了那副壁画,指尖下是光滑冰凉的石壁,冰凉的触感让我惊醒,我在做什么啊?

“朔哥你咋了?”

阿全见我不对劲,问我。

“这壁画是挺精致的,而且绝对值钱,但咱总不能把砖挖下来背出去,你眼馋也没用。”

“谁眼馋了?贪财可不是我的性格设定。”我回他一句,总算控制住心中的悸动。我放手,后退,刻意忽略血液的激烈涌动。

只是见到巫女的壁画而已,血脉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倒也没错,毕竟,她是我的先祖。

是的,不需要别人开口,第一眼我就已经肯定,画中那个婴孩就是巫女,先天通灵体的巫女,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那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些壁画中,得知我这个家族的一些痕迹?

我的读者,你们知道的,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真正的目的。

我偏过头,我看到楚浚钟也在看这些壁画,非常专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笑笑,不去理会,随意的转回头说道:“楚老爷子,走吧,咱们来看一看这壁画讲些什么。”

随后我就不管他们,自己向前走,去看另一幅壁画,阿全紧赶几步到我身边,我们两个并肩走在最前面。

临门一脚了,我相信楚浚钟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更何况他仅仅只是怀疑。

完全不担心楚浚钟会突然发难,我认真的开始看那些壁画。

这些壁画和后世的墓志铭一样,是为了记载死者一生功绩,带有一定的夸大性和不少的避重就轻,所以并不像自传一样真实再现墓主的一生。壁画中有不少是索然无味的夸耀功绩,在这里我就不一一讲明了,我就只把那些有些价值的部分记叙下来。

有用的壁画主要分两部分,一是开头,讲述巫女的成长过程,再是结尾,记载巫女将死时,人生最后做过的事情。

连篇的叙事壁画讲述的是巫女的生平,第一幅中,尚是一个婴孩的巫女被一个身穿羽衣,做方士打扮的人从她父母身边带走,尽管画面刻意美化,让那座小屋看起来还不错,不至于破烂得风吹即倒。但再好的草屋也是草屋,这对夫妻在当时的属于平民,也就是说,巫女出身并不高贵。

第二幅中,巫女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背景是一处宫殿,在第一幅中把她带走的方士坐在首座上,巫女站在他身边,低头行礼。

看来这个方士算是她的老师。

壁画的时间跳跃很大,在第三幅,巫女又长大了,已经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依稀可见日后身为楚地神权最高者的尊贵和绝美。

在这一幅图里,人物还是方士和巫女俩个,但是这一幅背景却有些奇怪,那是一处山脉,白皑皑的,似乎还是雪山,方士站在山顶向下看去。巫女跟在他后面,他们望着的地方是两座山峰之间的谷地,画中细致的描绘了人物的面部表情,带着惊讶和一些焦虑。

他们看到了什么?

我有些好奇,于是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下看,然而那片谷地还是一片白皑皑的雪,看不出什么异常。

显然,壁画的创作者没有打算让后来人知道这些细节,或者说其实他也不甚清楚?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我索性就不去纠结。

第四幅,雪山变成了远景,画面上巫女扶着方士,正向雪山相反的方向跑,很慌张的样子,几乎是在逃命。方士白色的羽衣上多了大片大片的红,我心里一跳,不会是血吧?

这结果可真惨烈,看来雪山里的东西很凶,上古神兽吗?

之后怎样壁画并没有画出来,我也无从印证我的胡思乱想。等到第五幅时画面一变,又回到了那座宫殿,但这一次坐在首位上却变成了巫女,还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大殿里匍匐了许多的人,我立刻想到,这该是巫女正是成为“巫女”,楚国神权第一人的典礼。

那么方士呢?

我的目光落到壁画边角处,果然,那里的色调很暗,与大殿明快的色调截然不同,那里停了一具棺木,阴暗的色调则象征长眠的墓室。

很显然,方士没能逃过一劫,雪山之行后很快就死去了,尚且年幼的巫女被迫接替老师的位置,代替她的老师坐上那个位置,作为一国的精神领袖。

随后的壁画就很无味了,只能看出,巫女是个能干的神权领袖,带领手下的神职人员进行了许多类似祭天大典的仪式,这就和后来历朝历代,每隔一段时间皇帝就要举行一些神教典礼以巩固统治,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间或还有一些出面到各地安抚群众,展现神迹宣扬神威的记载,我猜多半是夸大其词的赞美,总归没什么实际意义。

但这一段也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有,比如,壁画中有许多巫女与一个头戴冕冠,衣饰华丽的人(这显然是楚王,因为在巫女正式继位后,所有出现在画面里的人对她都是卑躬屈膝,能与之平起平坐的只有这一个,除了楚王还能有谁?)在一起的记载,而且看画中的意思,巫女与楚王竟是交情很好(请不要从言情小说的角度来理解这句话)。

随后就是巫女临死之际,意料不到的是,巫女竟然是早夭,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巫女的死非常蹊跷,因为她不止正当壮年,而且也没有生病,不是因病去世。

之前曾出现的雪山再一次出现了,据画中记载,巫女又独自去过一次雪山,回来后就立刻宣布辞职,楚王派人前去探问,却正好见到巫女的遗体静静躺在她房间的床上,已经死去多时了。

这就是巫女的一生。

辉煌的开端,结局却潦草而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