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墨殇。”
没错,我第一次听到墨殇的名字,是她亲口说的。一身秘密的女孩言行却光明磊落,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显得随性而洒脱。
可是,这真的是名字吗?
哪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殇”?
更何况是这样朝气蓬勃的一个女孩。
我认认真真盯着女孩看,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女孩面相太年轻了,和还活在父母荫蔽下的高中生完全一样,我看了半天,最后得出个结论:反正肯定超不过十八。
“墨殇?魔殇?磨砂?”阿全更是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挠挠后脑勺,“大姐头……咱现在说正事呢,你拿个打网游的游戏名糊弄我们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女孩,啊,应该叫墨殇。墨殇还是似笑非笑的神气,说真的,她一点也没有作为一个神秘高手的自我觉悟,既不掩饰身份高冷淡漠保持神秘,又不狂炫酷霸拽地戴个墨镜叼个雪茄指着我们这些土包子说一句“小崽子,你们还嫩着呢”,嬉皮笑脸得比普通人还普通人,只要不动手,她乖乖往那儿一坐,大眼忽闪忽闪地,啧,这不某某高中的清纯校花么。
墨殇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摇了摇头:“这不重要。”
阿全无奈地说:“那您倒是说点重要的啊。”
墨殇还是摇了摇头,随后道:“行了,干正事吧。”
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墨殇说:“自然是继续往前走了,不然你以为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墨殇看了看我,又笑了:“小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啊?”
墨殇站起来,随手把被水打湿的头发向后拨了拨,把碎发别到耳后,然后示意我把背包递给她,我依言而行,墨殇再一次取出了那一卷卷轴,直接展开到最后给我们看,我看到在那暗色的布帛上绘着一幅又一幅叙事画,而最后那副,是一个夹在岩层中的岩洞,以及一道石门。
不对,不是岩层。
我又仔细看了看,下了定论:是土层。而且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那么这道石门的位置是在……头顶上!
我猛的抬头看向洞顶,然而除了黄土还是黄土,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皱了眉头,然后去看墨殇:什么意思?
墨殇似乎有些无奈,又把额前碎发理了理,笑得一脸无奈:“若是这么简单,我是不会让你看的。”
也就是说,这里暗藏玄机?可是究竟暗藏了什么玄机?非要我来看?因为我是巫女后裔吗?
我想了想,直接把受伤的左臂抬到她面前:“别用太多,给我留点。”
墨殇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无奈。我愣了一下,怎么我猜错了,不是要我的血吗?可我除了这一身通灵血,身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墨殇根本没打算我能领会她的意思,径自关掉了手电,我的视线里顿时一片漆黑,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墨殇的声音响起:“小子,闭上眼睛。”
“现在,我说,你听。”
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只好依言闭上了眼睛,于是原本就漆黑一片的视线黑得更加彻底,视觉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听觉的敏锐,我听到一旁阿全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听到下方旋涡的隆隆声,听到河流中依旧不肯散去的河鳗相互噬咬的喧闹声,突然墨殇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喧闹:“小子。”
依旧是带着一点懒散和一点漫不经心的语调,但却清晰地像是在我耳边说话,“你可知,通灵血脉,通灵之体,不是每一个巫女后裔都能拥有的?”
“通灵之体其实很难由血脉遗传,纵然先祖身为通灵体,后人却最多留存一些斑驳不净的残血,远不能与那纯净的血脉相媲美,但是你身上流着的却是最纯粹的通灵血,这是非常罕见的。”
我心里突地一跳,立刻升起一些不妙的感觉。我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什么意思?”
墨殇在我耳边低低笑了一声,根本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她的声音停了停,然后换了一种语气,长长地吟哦:“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我愣住了。
墨殇的声音很好听,清雅中带着悠扬,曼声长吟宛若山涧里晶莹剔透的山泉,以一种雍容的态度,不急不缓地依山势而下。又好像是古人放声长歌,高冠羽衣的文士于祭坛之上浅唱,琴瑟和鸣钟鼓不绝,并随着歌声天降甘霖地涌神泉,神明有感,亲临赐福。
“扬枹兮拊鼓,变宫角兮漫歌。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伴着高低起伏的吟诵声,我眼前的黑暗隐约间开始变化,明明闭着眼,我却觉得眼前的黑暗开始悄然退去,一个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影子特别浅,稍一晃神就消失不见,纵然可以看见一些东西,视线里却极度模糊,能看见又看不清,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可仔细去看有什么都看不到了,这种可触却不可及的感觉太难受了,我感觉实在是百爪挠心,就在我忍不住要睁眼的时候,一声轻喝响起:“忍住!”
是墨殇。我浑身一震,勉强压下我睁眼的欲望。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而墨殇的吟诵已经到了尾声,她按住我的肩膀:“放松,注意视线中,最明亮的光芒。”
最明亮的光芒?
我茫然的看去,然而在我脑海中升起“寻找最明亮的光芒”这个念头时,眼前静静亮起一点点光亮,最初只是一点点,萤火虫一样,但它很快蔓延开来,光亮变强范围变大,并且出现了清晰的形状,由绿色的光线构建而成,那是……
我心里突地一声:一道门!
在头顶上!
“你看到了什么?”墨殇的声音响起。
“一、一道门。”我有点恍惚,喃喃说,“一道光门,在头顶上。”
墨殇说:“很好,推开它。”
怎么推?门在头顶上啊,而且距离很远。我很疑惑,我想了想,就站在原地,伸出手,向着那扇光门做出推门的动作。
“轰!”
“轰!轰!轰!”
一连串的轰鸣声爆炸一样响起,我给吓得浑身一震,直接被从那种奇异的状态里吓了出来,我赶紧睁开眼,墨殇已经扭亮了手电,头顶上的洞壁一阵阵轰鸣,蔓延开无数的裂缝,无数的黄土块开始砸下来,我“靠”了一声,赶紧抱头往裂缝里面跑,差点没被活埋到黄土里面。
墨殇和阿全早就躲到一边了,找了个裂开的小缝隙藏进去,我抱着脑袋往那边冲:“我靠你们什么时候躲起来的?干嘛不知会我一声?操,给我腾个地儿!”
墨殇笑着侧身让我进去,阿全直接给我肩膀来了一拳:“朔哥你牛逼死了!开挂啊!我眼瞧着你手一推硬是把洞顶给打裂了,正在你脑袋上头,你这牺牲精神值得嘉奖!”
我黑着脸不理他,转头去看墨殇:“这怎么回事?我靠过分了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连我这当事人都不知道!”
墨殇看了看外面的黄土漫天,又扭头看我,笑了:“没什么事。”
我怒了:“你是觉得你瞎还是觉得我们都瞎?”
墨殇见我生气,乐不可支:“小子别气啊,真没什么事,不过是你很厉害,成功找到了巫女留下的唯一的门户,而且成功打开了主墓室的大门。”
主墓室被打开了?原来那一道光线构成的门户,就是墓门吗?
外面洞顶依然在坍塌,但范围只限于那一部分,我们在这里非常安全,我看向外面一片黄茫茫,我又想起刚才那奇妙的感觉,无需眼睛即可“视”物,眼前尽是曈曈的黑影,虚无中一点毫光突兀出现,指引了墓穴的位置。
这感觉太玄妙,不,太玄幻了,好歹我也是受过唯物主义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这些年下斗碰到的奇怪东西虽然多,可我从没有碰到过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就算巫女殿里那个几乎不属于地球物种的莲蓬起码也可以解释为奇怪的生物。但现在这件事呢?我该如何解释?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墨殇看我的神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拍了拍我肩膀,在我转头看她时意味深长地说:“小子,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
我默然。
我没有抓住她去询问,我知道她是不会说的,但我觉得我总得问点东西,想了想,我问她:“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东皇太一,”墨殇说:“楚辞中的《九歌·东皇太一》,是当年用来祭祀天神的祭祀之音。作者屈原。”
是当年楚国的祭祀之曲。我心道,又开口:“那为什么……”
墨殇知道我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讲的是巫女身穿华服,身姿婀娜,馥郁芳香弥漫整座祭堂。《东皇太一》是当年巫女行祭天礼时的祭曲。忘了吗,你是巫女后裔,更是纯血的通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