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林朔。
前往巫女殿那年,我正好二十一岁。
后来我和阿全成功逃了出来,那条密道很长,却直通地面。我们两个从一个几乎已经被藤蔓爬满的山洞爬出来,这里离我们下去的地方很近,我抬头就能看见我那辆越野迷彩色的车顶在不高的小树丛里若隐若现,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我们昨天才打下的盗洞。
原来前后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我有些恍惚,总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柱子真的没能出来。
我和阿全出来后连身上的伤口都来不及管,冲到车上拿了之前没带下去的武器就往回跑,然而等我们赶回去时,之前我们逃出来的密道却已经莫名消失。我们两个疯了一样把山洞里所有的藤蔓全部砍断扔出去,可是之前那条密道消失得很彻底,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就算我们把石壁砸开也找不到一丝的痕迹。
我们也尝试过再从盗洞那边下去,至少也要把柱子的尸体带回来。但是地底下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应该是那只莲蓬在发疯――之前打下的盗洞在地面十米以下的部分全部坍塌了,我们俩个差一点被埋在里面。
我们两个狼狈地从盗洞里爬出来,浑身是土。我坐在洞旁,怔怔地盯着洞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最后是阿全发现我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急忙找来纱布给我包扎我才回过神。我盯着那个洞口看了又看,握了握手里装着往生丹的盒子,最后扭头看阿全:“我们走吧。”
我们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回到人类世界。我腹部被捅了一刀,一回来阿全就急急地把我送到医院,万幸这一刀虽狠,却意外的没有伤到什么重要器官,我不敢去想这是不是柱子有意的,我怕我会发疯。
阿全其实伤不重,这几天就一直忙前忙后的处理我住院的事情和善后事宜。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阿全走来走去地忙碌,恍惚间又好像回到过去下地回来,我同样受了伤的时候。总感觉病房的门下一刻就会被打开,然后柱子提了外卖憨笑着进来,阿全则会一边数落他,挑剔他买的麻辣小龙虾根本不是我这个病号能吃的一边推给我一碗粥。
然而终究没有人再带着外卖从外面进来了。
午饭的时候阿全从医院的食堂买了饭,很清淡的饭菜,正适合我这样刚受过伤的人,我低头,很努力的把眼底的情绪全部压下去,抬头时正好撞上阿全仓皇地扭头,眼角好像有一点红。
我清了清嗓子,等阿全回过头,就道:“等我出了院,咱们去看看柱子他娘。”
这话在密道里我们也说过,还是阿全说的。我当时说了什么?似乎,是一个‘好’字。
“好。”
阿全说,跟我当初的回答一样。
我住院也没住几天,伤口缝合,并确认没有感染的危险后我就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就带着阿全去车站,去看柱子他娘。
柱子为了治好她母亲的病,远远地把他母亲送到了BJ大医院里,但现在国内高铁相当发达,所以距离并不算很远。
我定了两张去BJ的高铁票,二十分钟后就带着阿全坐到了车上。列车缓缓启动,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缓缓后退的景物发呆。
这时阿全动了动,开了口:“有一件事情还是有问题。”
我转头,示意他说下去。
阿全看着我,道:“柱子所说的事情……巫女后裔,你想过没有?”
我原本放松的身体顿时一僵,一句话都没说。
阿全看我那模样,几年来刀山火海地打拼出来的默契,让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心思,他沉沉地看我,道:“朔哥,你是在逃避吗?”
我想了想,然后回答他:“我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
巫女后裔,通灵之体,楚国。说真的,我活了整整二十一年,头一次听到这些名词,更是头一次把这些名词联系到我自己身上。柱子的话对我所造成的冲击有多大阿全根本想不到,我这几天其实根本是刻意在避开这些问题,但同时我也很清楚――我避不开的。
阿全道:“朔哥,你爸妈走的早,不过他们就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的事他们总不会……”
爸妈……
我心中一悸,果断打断他:“老子不知道!”我觉得很烦,因此我很生气,“老子十四岁他们就没了,就给老子留了一个屋子一张存折几张卡,其余屁都没有!”
阿全一静,低下头:“对不起,朔哥。”
我喘了口气,是的,我的父母已经过世很久了,这是我一直不愿提起的伤疤,我也知道阿全不是故意的,叹气道:“没事,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
阿全看着我,我们两个对视了好一会,似乎是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阿全犹豫再三,迟疑着又开了口:“朔哥,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不说话,就盯着他。
阿全喉头滚了滚,硬着头皮说道:“朔哥,柱子他爸走的早,所以他是他妈一手带大的。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不过阿全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我没吭声,等他的下文。
阿全深吸一口气,索性一口气说完:“柱子说他家的人是你家的侍卫,你看,连你都不知道你是巫女后裔他却那么清楚,这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对吧?那肯定就是他家里的人跟他说的,那最有可能的不就是他娘,所以朔哥,你去见柱子他娘,很有可能是和你的侍卫们的头一次正式会面。”
顿了顿,阿全补上一句:“而且他们的态度还两说,很有可能会是你的敌人。”
一口气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完,阿全长出一口气,但他不敢放松,依旧紧紧地盯着我,等我的回答。
我笑了笑:“我知道。”
阿全噎住。
我道:“你说的我都想过,但柱子到底是我们兄弟,他死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去看看他母亲?更何况,”我捏了捏大衣里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玉盒,里面装着的,是浸了我鲜血的往生丹,“这勉强算是柱子用命换回来的东西,道上规矩,我得把它交到他母亲手里才行。”
阿全张了张嘴,不吭声了。
我这一番话其实刻意回避了很多问题,我想阿全肯定也听出来了,但他肯定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我笑了笑,绕过这个话题不谈,继续去看窗外,我们两个之间陷入一阵静默,就在我已经忘了这番对话的时候,阿全毫无预兆的,突然又说了一句:“可是朔哥,”
“他捅了你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