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听闻雪雁问起周曾,面带愧色地说:“找是找到了,且还带来了你的书信”他原本想将目前的事情说于雪雁,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雪雁望着他难以言说的表情,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大帐外面一直有人看守呢?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即使帮不上什么帮,也希望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王玄策听闻此言,内心深处关闭甚久的话匣子,终于打开。这些天他憋屈了太多的怨言,太多的郁闷。在军法面前,种种无奈,种种心酸,不仅无处诉说,更不知如何消解,如何分散,只能够一件件埋藏在内心深处。
他一股脑,就将到了凉州城之后,如何遇到周曾,如何夜袭黑山,如何追击吐谷浑,如何觅得这些金银珠宝;以及周曾被陷害的前前后后,自己被禁足在大帐的缘由,完完整整,详详细细地给雪雁和小翠做了阐述。
这一通话语,听得雪雁五味杂陈,弄得小翠百感交集;王玄策经过这一番倾诉,释放了许久的压抑,顿感轻松许多。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王玄策带着渴求的眼神,对她说:“我说的这些你都相信吗?真的是因为战事紧急,疏忽了此事,万万没有贪墨之心。”
“怎会不想信呢,要是不相信你,我也不会在这里听你诉说了。”
王玄策望着真诚的她,顿感心宽了不少。接着又将这些日子的成功与喜悦,欢笑和快乐,悉数说给她们。看着他渐渐好转的心情,两个人也欣慰不少。雪雁为自己的及时到来感到庆幸,面对依旧被禁足的王玄策;又是一番宽慰之后,就和小翠就去了帅帐。
李道宗正在帅帐之中处理日常军务,只听一声婉转而清脆的“父王”瞬间让其一愣。但是抬头一看,却未曾发现有丝毫的异常,故而感觉似是幻觉。再埋下头,提起笔准备继续批示军务之际,同样的一声“父王”,让其明了定是雪雁来了。
旋即说:“进来吧,还和你父王玩捉迷藏呢”雪雁立马和小翠兴冲冲入了帅帐,来到了其跟前。
李道宗定睛一看,还真是自己的宝贝闺女,随即走下了帅案。他兴奋中带着慈祥的神态望着雪雁;雪雁也以可爱的神情回望着他,她只想在他的面前撒个娇,卖个萌。久别的父女之情,不经意间在这里温情上演。
“不在家好好照顾奶奶;怎么跑到凉州城了?”李道宗问。
雪雁撒娇道:“这么久都没见父王,人家想你了嘛”。说着就抱起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
父女二人在温情之中拉着家常,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映衬在她们心间。李道宗问了问母亲的身体,又问了问家里的状况,当听到一些都好的时候,一番欣慰之情又一次涌上心头。
恰在此时,他想起了她从任城回晋阳这一路的遭遇,随即向她询问了其中的一些细节。雪雁听闻父王也是颇为担忧她的安危,就宽慰到:“既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过去了,那就过去吧,以后多加防范就是!”
于是父女二人宛然一笑。
人世间,最大的感情莫过于亲情。也只有亲情是最伟大,最浪漫的;没有太多的附加条件,更不会有尔虞我诈。亲情犹如一江剪不断的春水,流动的是游子心中永远的思念;亲情犹如一丘数不尽的细沙,沉淀的是长年堆积的牵挂;亲情犹如夜空中那颗北斗,指引的是那迷路的羔羊回家的方向。
雪雁趁着这份恰到好处的亲情,问:“对了父王,不知道我上次在书信中给你提起的王玄策,你见到了没?他最近可好呀?”
李道宗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脑海一闪说:“他确实是个人才,机敏能干,能文能武。不过最近惹上了一点麻烦,与其部下周曾贪墨财物;已经被我禁足了!”
雪雁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他们二位我都了解,怎可能贪墨呢。定是被人给诬陷了,父王一定要明察,不能冤枉了好人。”
李道宗瞬间明了,这个闺女可是为了王玄策求情而来。既然如此,那不如卖其一个人情也好,这样也算是让其回报了王玄策的救命之恩。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王玄策不争也不辩,颇合自己心意。既如此,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将他发配到岭南,给他一个县好好历练历练。如果他真能够治理得井井有条,也不枉自己没看错他;如果他自暴自弃,这也就是他的宿命了;至于周曾,打上三十军棍,功过相抵,就此了结。
想到这里,就反问道“那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
“既然这些金银珠宝一个都没少;那就立即释放他们,该给的功劳原封不动照给”雪雁望着父王说。
李道宗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大笑道:“你说的倒轻巧,要是这样父王如何带兵,如何服众?更如何令行禁止呢?”
虽说对带兵之事不甚了解,但是雪雁却深深明了父王一直都很疼爱自己。故而胡搅蛮缠道:“我不管,玄策大哥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你要相信他。这其实都是被我大哥给陷害的!”
“谁说这些是我陷害他的!”但见她话音刚落,李景恒已经入了这帅帐。
雪雁藏到了父王身后,探个脑袋说:“我说的,怎么着,就是你陷害玄策大哥的,要不是,你…你为什么咬住这个问题老是不放呢,他怎么着你了?”
李景恒这次而来,正是为了继续说服父王尽快处置王玄策,可是不曾想雪雁竟然在这里。听他这样一通“污蔑”李景恒顿时怒从心头起:“我怎么陷害他了,这都是他咎由自取。贪污缴获的东西不上报,难道还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呀!嘿……你这个丫头片子,胳膊肘还往外拐。”
说着就扬起巴掌,做出教训她的样子。雪雁随即用李道宗做了一次掩护,李景恒就此收手。这一幕,也让在一旁侍候的小翠咯咯一笑。
李道宗向来对这个闺女偏袒,呵斥道:“够了,王玄策的事情,为父已有了主意,你们不用再多加议论,这一家人见了面不是乐呵呵的,反倒是开口就吵架,成何体统。”
兄妹二人,一见面不是斗嘴就是吵架。经过这一场争论,外加父王的呵斥,李景恒也没了心劲,雪雁也没了心情。两个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满面怨色出了帅帐,相互瞪了一眼,各走一边,朝着自己该走的地方走去。
小翠跟随着雪雁问:“郡主我们去哪里?”
故意放慢脚步的雪雁,一看李景恒已经走远,就给小翠说:“走,再回去找父王。”小翠听此一说,也纳闷了;不过依旧跟随她的脚步,迈着趾高气昂步伐,回了这帅帐。
发现又回来的雪雁,李道宗顿时暗笑了起来,继续埋着头处理着他的军务。而雪雁看着父王如此之神情,也是一语不说。就在帅帐内,东转转,西晃晃,一会这翻翻,一会那看看,时不时叼起一份吃食,咬了一口不和心意,就扔在案头。一会翘着二郎腿坐下,一会又站起来晃荡晃荡,没多大一会,帅帐之内就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
李道宗似乎明了了这个闺女的心意,看来这是不给个囫囵话,她就要把帅帐给拆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别折腾了,明天升帐之后,自然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你的王大哥性命无虞”听闻父王肯定回复,雪雁顿时心花怒放,兴高采烈;站在一旁的小翠也傻呵呵面带笑意。“谢父王”说完这一句感谢,就准备拉着小翠匆匆出帐。
“回来,折腾完了,就想走,先给乱七八糟的收拾干净再说。”
雪雁对其扮了一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独独留下李道宗看着乱七八糟的帅帐,带着无奈的笑容连连摇头。
雪雁与小翠带着这份喜悦来到王玄策的大帐,将父王的话语原原本本说于他听。虽说王玄策内心稍安,但是对周曾却深感忧虑;不过这一切,就只能等待着明日的最后判决。
次日前半晌,李道宗传令众将升帐,众将校披盔戴甲分列在帅案两旁。随着一声“带疑犯”,但见一队兵士,押着王玄策周曾二人,入了帅帐。雪雁和小翠则悄悄摸到帅帐之外,默默听着最后的宣判。
随着他们二人跪下,帅帐之内顿时鸦雀无声。端坐在帅案后面的李道宗,义正辞严地说:“经,典军校尉详细调查,虽说王玄策、周曾二人,在这次征伐吐谷浑的战争中,立有不少功勋;但是在缴获战利品的问题上犯有重大错误。原本应从重处罚,但有感于陛下之厚爱,且金银玉帛均已悉数交回,特决定将王玄策流放岭南,充任黄水县令,周曾功过相抵,贬为庶民。”
王玄策听闻这样的判决,长长出了一口气,欣慰了很多。向来大大咧咧的周曾,才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
最不满意的就是李景恒,虽然郁闷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蔑视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们二人一眼。而雪雁对这样的判决听的真真,虽说对王玄策周曾来说很不公平,不过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结局。
随着一声“散帐”众将悉数退出,二人也被当场释放。经过一段的折磨与考验,王玄策从一个正六品上的偏将,被连贬六级成了一个从七品上的下县县令。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不好结果,那就不要去争。不仅因为无畏的争取没有太大意义,更因为错误的原因在自身。如果执行人不想为难你,他自然会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时候你,不用去争结果自然是好的。如果执行人真的想为难你,他必然会咬住尾巴不放,这样,你即使再去争,结果只会变的更坏。人生中,就是这样,争与不争都在这一念之间。
经过这件事情,王玄策更是得到了深刻教训。初出茅庐,不谙官场之道,虽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但无一帆风顺之命,到头来被奸诈小人撞得头破血流。既如此,还不如逃离这是非之地。黄水县虽然地处边陲蛮瘴之地,但依旧主政一县,不失一安然之所。
王玄策回到自己的大帐,正在和周曾收拾着东西,商量着如何去黄水县任职。雪雁就不吭不鞥走了进来,对他们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黄水”。
王玄策看着情真意切的雪雁,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黄水县乃穷乡僻壤,未开化之地;安全是一大问题,而且此去前途未卜,实在不忍她受这一份苦与己同行。说:“黄水之地瘴气弥漫,百姓尚未开化,为了你的安全,等我们安顿好了你再过来,好吧。”
雪雁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每天面对父亲,面对大哥,甚是无聊,因此她只想着出去走走,所以又一次恳求:“我才不怕这些呢,我一定要去。”王玄策观其如此之坚定,又不好直接拒绝,故而转念一想,安慰道:“既如此,只要元帅同意,那就一路同行。”
王玄策深深明了,李道宗定是不会让雪雁跟随自己而去。况且边陲之地,时常有盗匪出没;再加上黑衣人之事依旧毫无头绪,与其让她与自己一起受苦,还不如让其在留在家中更为妥当。
雪雁不知是计,就兴高采烈的带着小翠去找李道宗诉说此事。
果不出王玄策之所料,当雪雁将告诉李道宗时,李道宗果然大怒,坚决不同意。面对她的撒娇,她的胡闹,她的胡搅蛮缠,但是丝毫不松口。当李景恒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立马给李道宗商量:“应该暂时把雪雁关起来,等王玄策他们走了,再把雪雁放出来,以防止她偷偷随王玄策跑掉”。李道宗一听这个办法可行,就忙命人将雪雁关了起来。雪雁和小翠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李景恒的一句话,断送了南行之事。
第二日一大早,王玄策听闻雪雁和小翠已经被李道宗关了起来,也是略感欣慰,这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于是迎着初升的朝阳,伴随着和煦的微风,王玄策与周曾,带着另一个年轻的汉子,三人三骑,出了饱经沧桑的凉州城,朝着黄水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