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卑微如尘土

第二更

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中年男人吃不准面前男人的底细,所以只能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谁?”

“我叫加里安,救你命的人。”

加里安靠着桌子,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平静的说道,“如果我不出手,你当时可能已经凉了。别担心,虽然医生只是一个兽医,但是他的医术你还是可以放心的,至少没有让你缺胳膊少腿。”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迟疑了片刻,最终开口说道,“我叫戴维斯。”

加里安偏转过头,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后臀靠着桌子摇头说道,“不,你不叫戴维斯,之前我不敢确定,不过凭着脑海中的记忆……”

他的食指指着太阳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应该叫布朗基,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

面前的男人瞬间脸色苍白,他盯着加里安,握紧了拳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加里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虽然他在后世不如马克思出名,大胡子的凸额头画像印满了书刊,但至少在法国的革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怎么知道是你并不重要,我救你更多的是好奇,你为共和制度奋斗了这么久,有什么效果吗?路易·波拿巴的帝国固若金汤,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除了一辈子做不完的监牢之外,你还收获了什么?”

加里安抛出了一个直击人心的问题,让面前的布朗基愣在了原地。即便是巴黎公社运动之时,他依旧被梯也尔的大资产阶级政权囚禁在监牢,虽然公社提出要以人换人,然而却被梯也尔一口拒绝。

一个布朗基的扇动能力,要比一支军队可怕的多。

“只要巴黎还有皇帝,革命党人的反抗就不会停止。”

布朗基抬起头,冷声说道,“就算不认同我们的理念,至少不要向保守派低头。”

加里安缓缓地说道,“都说你们小布尔乔亚造反,十年不成,现在看来似乎这句话说得很中肯,只是扇动工人罢工,巴黎市民起义,就能改变这个国家了吗?我并不看好你在巴黎发动叛乱的结局,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结局的罢了。”

“不在巴黎发动?”

这一次换做布朗基愣在了原地。

加里安看着他的疑惑的眼神,说道,“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

“感谢上帝,法国大革命以来的这么多次的暴动失败,被夺取胜利果实,还没能让你们这些共和党想通一件事么?巴黎永远是根深蒂固的保皇党和保守派的大本营,他们掌控着法兰西银行的经济命脉,掌控着军队,实力远比你想象中更加强大。就算巴黎革命成功,建立了民主政权又如何?他们同样可以调集外省军队进行镇压,布朗基,你需要的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一场革命的赌博,在层出不穷的野心家面前,没有一个政党凝聚力的群众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没几步就散了。”

听完了加里安的讲述,布朗基陷入了沉思。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思路清晰的阐述过法国大革命的历史。

在加里安看来,从把波旁王朝送上断头台并且之后将近百来年的权力更迭,都是一场暴民的动乱,缺乏统一指导的工人运动是屡次被盗取革命果实的关键。

资产阶级哄骗着平民往军队的枪口上撞,并且自己躲在背后享受胜利的成果。

心绪烦乱的布朗基转过头,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缓解焦虑。他的目光再一次的望向了桌面上的文稿,上面的1984牢牢的吸引住他的眼睛。

“1984?你写小说?”

加里安将面包递给了他,回答道,“是的,写过一些诗歌,尝试着写小说。”

布朗基问道,“什么类型的小说?”

“讲述一个生活在统治者极权社会之下的普通人,一个压抑的,被剥夺所有自由的世界。人们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而主角的脑海之中萌发了反抗的种子,最终却在绝望之下被剿灭,重新成为冰冷独裁统治之下的一颗螺丝钉。”

“一个悲剧?很有意思的故事。”

布朗基感慨的说道,“从反抗到顺从,讲述着一个悲剧的诞生。你是在影射现在法兰西帝国吗?”

“我跟你一样,布朗基阁下。”

加里安抬起头,目光如炬的望向对方,强调着说道,“哪怕是一个无不足道的螺丝钉,也有发出呐喊的权力。只不过在我眼中,你们的革命更像是飞蛾扑火的悲剧罢了。”

“只是在我眼中,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加里安的这一段话,让布朗基恍然失神,他想起自己看到那面诗歌之墙,作者也报以了同样的控诉。

面前的少年从阴暗的角落之中,慢慢的走到了铺撒满阳光的地方。

布朗基逐渐看清了那张脸——深邃的轮廓勾勒出坚毅的神情,在那双眼眸的深处,蕴含着更加深沉的情感。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前一阵子看到一首不错的诗歌,他是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诗人,比起那些为皇帝写赞歌,为大资本家辩护的人,他是第一个愿意为我们说话的人,为那些还在战斗的革命党们,为了巴黎的共和和自由!”

布朗基有感而慨的回忆起墙上写下的诗歌,那些诗句激励着他在逆境之中前进。哪怕前面只有漫长的黑暗,他也会为后来者照亮阴影。

神采奕奕的布朗基转过头,对加里安说道,“对了,你刚才说你写过诗歌,是什么诗歌?”

“可能你听说过诗歌的名字。”

加里安咬着面包,慢斯条理的说道,“那首诗歌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