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前的所有人都被加里安的决定勾起了好奇,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决定要做什么。
然而他们确信,他的每一个念头,都会产生举足轻重的效应。
“是谁?”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问道,他们喜忧参半。不知加里安是否又要搞出心脏难以承受的壮举。
加里安拨弄着碗里的鱼汤,想了一会儿,说道,“嗯……暂时还不能说出来,不过这个星期内屠格涅夫先生应该不会走动吧?我最起码要在这半个多月内完成一些事情,不,算是事业吧。”
听到事业,波德莱尔有些惊讶,反问道,“你现在还要从商?”
“不算,确切的说,是为法国的文人们谋取福利,同时也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
几个人神情复杂的彼此张望了一眼,乔治桑问道,“所以不写书了吗?”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写书是不可能停的,两件事都会同时进行。“
“你应该专注于你的文学创作事业。”
波德莱尔有些愠怒的说道,“钱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加里安反驳说道,“这一趟的鲁昂之旅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当金钱不能解决你的个人问题时,只能说明你的钱还不够多。”
波德莱尔被加里安这句很有道理的发言堵得无话可说,最终只好说道,“好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浪费你在文学上的天赋,我们也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
加里安举起酒杯,与在座的人轻轻一碰,坚定地说道,“当然不会。”
吃完了午餐之后,波德莱尔等三人有事率先告辞了。此时加里安的东西都寄存在左拉的房间里,他准备回去取回东西,然后找下一个落脚点。
两人刚踏出了酒店的大门,便看见侍从跟一位年轻人站在门口发生了争执和冲突。
侍从不耐烦的皱眉说道,“先生,请你离开好吗?”
“放开我,我,我是来找人的!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请你不要打扰到里面的客人。”
侍从瞥了一眼他破旧的外套,尖酸的说道,“您是不可能认识里面吃饭的客人的。”
突然,被阻拦的年轻人目光集中在了加里安的身上,他欣喜若狂的挣脱了侍从朝着他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左脚踏出去时没有踩稳,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抱在怀中的书本散落了一地。
加里安连忙走上前去,帮他拾起书本,对方没有理会散落一地的书,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惊讶的说道,“加里安先生是吗?我叫都德,是你的忠实书友。我在酒店门口等了你半天了,刚才在门口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你。”
侍从想上前道歉,左拉却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等等。”
加里安伸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说话,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人迟疑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好,加里安先生,我是你的忠实书友。”
“不对不对,再前一句!”
“我叫都德。”
“……”
“你的全名该不会是阿尔冯斯·都德,出生于普罗旺斯吧,并且喜欢写点东西吧?”
“咦。”
都德惊喜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是普罗旺斯人,而且还喜欢写小说?”
此时这位惊喜的年轻人还不知道,他将来著名的爱国短篇小说《最后一课》会在一百四十多年之后成为另外一个国家的必学科目。尤其是震撼人心的最后一句法兰西万岁,让加里安致敬难忘。
1857年,也就是三年前,都德带着诗作《女恋人》来到巴黎,在哥哥的帮助下开始文艺创作。
此时的模样完全符合一个混迹在巴黎,贫穷落魄的小学辅导教师,拿着低廉的工资做着临时的教师辅导的工作。
洗的泛白的灰褐色外套,袖口已经被磨起了襟花,手肘的地方还打着一块不起眼的补丁。穿在脚上的皮鞋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清洗过了,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泥印,可以看出都德几乎每天上课都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令人心酸的窘迫让加利安再次想起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写小说死路一条。
“当然能看出来啊,一个二十几岁,贫穷落魄的年轻人,多半会把自己想象成作家。”
似乎是注意到了加里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尴尬的都德感到脸有些滚烫,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加里安先生。我除了房租,吃饭和买书之外,为数不多的闲钱都拿来追你的连载了,可惜《1984》被勒令下架,现在我在看另外一篇《第六囚牢》,顺便想问一下,这篇小说应该也是加里安先生所作吧?字里行间的文风太熟悉了。”
对方步步紧逼的眼神让加里安着实无法否定。
“嗯……是啊。”
加里安挠了挠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我写的《第六囚牢》。”
都德的眼中突然有了光,他急忙问道,“可是你已经断更了两期了,什么时候还会继续更新?”
“快……快了,下……下一期就会恢复更新了,很快的。”
居然连未来的大文豪都德都会变为自己的书友,这一点着实让加里安感到意外。
都德的表现就像一个狂热的粉丝,他从怀中掏出纸和笔,“那么加里安阁下可以给我一个地址吗?我希望有机会能够带着我的作品,上门拜访并且让你指点一下。”
“当然可以。”
加里安非常慷慨的将自己的地址递给了对方,并且补充了一句,“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都德道了一声谢,左拉已经帮他拾起了所有的书本,他抱着书本,朝着两人点头示意之后,便匆匆的离开。
跟加里安交谈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他的辅导课就要迟到了。
不过能得到一个巴黎文艺界新星的指点,他已经很满足了。
站在一旁的左拉不解的问道,“感觉加里安好像很重视那个年轻人?”
此时都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他依稀记得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谦卑年轻人,朝着人群大步前进,虽然脚步有些迟疑,然而每一步却依旧坚定。
与每一个走在文学道路寻求真理的人一模一样。
“嗯,算是吧。”
加里安微笑着转过头说道,“说不定他会另外一株好苗子呢?”
“得了吧,这世上哪来这么多跟你一样才华横溢的家伙,你以为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幸运么?”
加里安目光望向视野的尽头,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越久,他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
“左拉,我不过是一个幸运的站在巨人肩膀上窃喜的小人物罢了,那些正直而高尚的文人才是真正的精神脊梁。”
左拉有些不明所以,他小声的说道,“你这句话是谦逊吗?”
“不,是实话。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跟波德莱尔先生所做的一样,为所有来到巴黎,继往开来寻求机会的艺术家提供一个机遇。”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一个成名的机会,所以再过几个月,我想举办属于我自己的沙龙聚会。”
左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要举办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