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沐云没有忘记我,他终于和夏风铃在一起了...”
张晓东在家高兴的手舞足蹈,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阳光头昏窗户照射在桌面上,一切仿佛都变得温馨起来,这是张晓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
“晓东啊,去把手洗一下准备吃饭了哈,今天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鸡。”
妈妈在厨房说道,烧鸡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不断的冲击着张晓东的鼻腔。张晓东的母亲隔三差五的就会让张晓东来自己家里吃饭,并做一桌子佳肴来款待他,用以弥补曾经和他父亲分居后给张晓东带来的痛苦。但张晓东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如果再不和他的父亲分开,张晓东将永远无法彻底的从深渊中挣脱出来。
“晓东啊,你想和妈妈住在一起吗?”
母亲的声音很轻柔,却又带着一丝苦楚,她不知道张晓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张晓东只是一个劲高兴地吃着烧鸡,没有做出回答。母亲以为张晓东没有听到,于是准备在重复一遍,正当他打算开口的时候,张晓东说话了:
“不想...妈妈最坏了。”
这话让张晓东的母亲瞬间怔住了,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乌有,她的愤怒和疑惑涌上心头。
“你为什么不想和妈妈一起住?晓东,只要你的一句话,你就可以从他那里解脱,你不愿意吗?”
张晓东的母亲心急如焚,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变成了这样还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她也心灰意冷了。
张晓东没有回复她,脸上时不时浮现出笑容,又在一瞬间消失,不断重复着,他的回答或许是他正常时的回答,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后来的一个月里,张晓东因为病情加重导致成绩急剧下滑,已经不适合继续在学校里生活了,于是校方联系了张晓东的母亲进行劝导,让张晓东的母亲送他入院治疗,并要求她签了一张免责协议书。张晓东的母亲工资很低,但为了给张晓东凑一笔医疗费不得已拿出了自己的存款,可还是差几万,迫于无奈她只能找亲戚朋友借钱来凑个数。
张晓东的父亲因为包工头长期的压榨和拖欠工资,和其他几个工友一起选择了辞职,还把张晓东扔给了张晓东的母亲。他从这以后酗酒也比以前更加的厉害,一有机会就出去和那几个工友一起喝酒,有的时候甚至白天都出去。家里没有张晓东来收拾乱的就像是垃圾场一般,可很快这种日子就到头了,因为没有钱来交房租,张晓东的父亲被赶出了院子,回了自己老家种田,但酗酒的毛病仍旧没改。
“大刚子,大刚子!在不在家?你媳妇今天过来了你不去看看?”
一阵敲门声混着叫喊声,把张晓东的父亲从睡梦中闹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已经肿胀的双眼,穿上拖鞋后打开了门。
“大刚子,你在家啊?咳咳,你屋咋一股子粪坑味儿,怪呛鼻的,你搁屋里养蛊呢?”
张晓东的父亲在村里的绰号叫“大刚子”,而说话的则是他唯一一个住的比较近的邻居。因为大刚子的破房子做的比较晚,山下能做房子的空位几乎都已经被占满了,所以只能做在山脚靠上的位置。一开始准备就在山脚的中央做,但那里曾经流过泥石流,大刚子不太放心,决定将房子做到山的左侧,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
大刚子是村里唯一一个把房子做在山上的人,村里的人都很担心他,因为这座没开发过的野山里不知道会有什么狼豺虎豹,可张晓东的父亲并不听劝,觉得他们是怕自己占用了这山上的资源才这么说的,于是不顾村里人的阻拦就在一个偏僻的位置让工人修了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水泥房。
“我媳妇?他来这里干什么?”
大刚子抓了抓脑袋,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墙灰。
“我也不清楚,看上去好像是在挨家挨户的借钱来着?我是看她来了好久都没见着你,这才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
邻居说完,给大刚子递了一根烟。
“鬼知道这婆娘又在打什么主意,家里的酒也喝完了,正好去买酒,瞅瞅去。”
大刚子披上挂在门后的大棉袄,和邻居一起往雪地里一瘸一拐的走去,山中的雪不停的下着,虽然很小,但却冷得过分,大刚子和邻居没走几步就开始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的,连口中的烟没吸几口就被寒风给吹灭了。
“他奶奶的,这烟留着等会出了山再抽吧!”
大刚子吧烟头掐去了一小段,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俩人走到了一棵大松树底下喘着气,眼前也开阔起来,这棵松树意味着已经出山了,引入眼帘的则是一条长长的小溪,小溪环绕着山,一年四季涌涌不断,是村里人最重要的水资源。
“大刚子啊,你说你就把房子整我家旁边多好,这深山老林的,太难走了!”
“嚯,我觉得还好,一个人住林子里,清净。”
“喏,你媳妇就在前面,好像还带着娃呢!”
邻居指了指前面一个身着单薄棉袄的女子,大刚子紧皱着眉,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胡莉丽,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你借钱做什么?”
张晓东的母亲狠狠地推开了他的手,把手上刚借到的钱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你还有脸问我借钱干什么?你也不看看你儿子病成什么样了?因为成绩太差学校都让他退学养病了。你倒好,直接把他扔给我,跑到这里过你的小日子?!”
“什么病,什么退学了?怎么一到你那儿去就有病了,就退学了?他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他妈把钱给我放下!”
大刚子一把将胡莉丽的包抢了过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匝又一匝的钱从包里滑了出来。
“那是救儿子的钱啊!你还给我!”
胡莉丽紧紧地抓着大刚子的衣服,她声音颤抖着,撕心裂肺地哭着,犹如发狂一般狠狠地抓着大刚子的脸。可终究还是力量上的悬殊,大刚子一记重拳把胡莉丽打得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别打了爸,别打了...”
张晓东站了出来,拦在了他父亲的面前,他瘦弱的身躯让一旁的邻居都感到寒心。
“他妈的,真是个疯婆娘,你不要再管我儿子了!我们走。”
大刚子拉着张晓东往超市走去。
胡莉丽趴在地上无力的哭着,随后捡起一旁装钱的包和散了一地的钱,还给了一旁的邻居后望了一眼张晓东的背影,满眼泪花的离开了。
周围围观的村民在村长和居委会的协调下才让气氛慢慢地散去,看着远去的大刚子和张晓东,邻居不由得叹了口气,也默默地回自己家里去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大刚子正在往自己围的猪圈里加着草垫,把鸡一只一只地赶进了屋里。张晓东神经恍惚地望着窗外,寒风吹着玻璃发出犹如鬼魂哀嚎地声音,一切仿佛都黯淡了下来,他回想起了曾经被父亲家暴的日子,脑子里不停的响起自己的憋住的抽泣声。
“张晓东!你过来。”
大刚子在厨房里大喊着,而此时的张晓东眼神中已经灰暗无比,犹如一具傀儡一般往厨房里走去。
“你妈说你得了病?真有意思,你能有啥病,就是跟她在一起才会有病,跟我在一起啥事儿都没有,反正你也没学上了,不如留下来帮我做点活得了。”
大刚子做完最后一盘下酒菜,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开始吃饭,当张晓东看到酒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痛苦的回忆全部涌进了脑中,不停的刺痛他的大脑。
“张晓东,不是我说,你太让我失望了,啧。”
大刚子嘬完一口酒,用手抓了把花生米扔进了口里嚼着,张晓东对眼前的一桌子饭菜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在继续生活下去了,只有当他想起李沐云时才会有一丝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他想再见他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别在那儿给我装聋!”
大刚子一个耳光让张晓东醒了过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张晓东,想要重新在他的眼里树立自己的形象。张晓东不敢抬头,他的愿望或许再也兑现不了了。
“我现在工作也没了,只能靠卖点儿鸡蛋和村长那儿新搞的一块大棚地种菜挣点儿钱,你既然来了就别偷懒,明天就跟我一块儿去砍柴,不然这个冬天可不好过,听见没?”
大刚子脸上开始泛红,身上也开始逐渐发热起来,他脱下身上的毛衣扔到一边的床上,露出了那一身肥膘。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张晓东被毒打的时候,他背上的伤痕虽然已经淡去,但留在他心里的那一条条疤印始终再也无法治愈,他感觉到气氛越来越低沉,仿佛曾经的那一切都将再次上演,棍子、皮带,一次又一次无意义、没有轻重的抽在自己的身上,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发泄的欲望...终于,张晓东彻底崩溃了,他吼叫着往门外冲去,不论大刚子怎样叫喊,他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是顶着大雪,一个劲地往前飞奔着。
这是他第一次冲出家门,也是他第一次不顾一切的奔跑,他想要回到过去,回到曾经的爸爸妈妈身边,回到曾经李沐云的身边和他猜谜...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沐云...李沐云,爸爸,妈妈。是你们吗?”
身影不断的靠近着,几张熟悉的面孔如梦幻般印在了他的视野里,张晓东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缓缓地竖起大拇指后又缓缓伸出弯曲的食指,随后晃了晃手,睁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
李沐云第一次猜出了他的谜语,张晓东笑着,随着这美好的记忆一同远去,永远的消失在了白雪之中。
他的记忆停留在此处...
他从此再也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