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恩瞳没有沿原路返回,为了纾解失落的心情,她独自信步穿越了大半个碧江大学校园,再从碧江大学的南大门离开。走出碧江大学校门时,天空还没有呈现出暮色。阳光依旧灿烂明亮。
碧江大学南大门恢弘而宽阔,一大片蓝天毫无阻隔地横亘在校门上空。从校门口向校内两侧遥望过去,能看见远处屹立着的行政大楼、各学院科研大楼、图书馆、影像厅……每栋大楼装设着玻璃幕墙和钢筋水泥外壁,银光闪闪,楼与楼之间间隔很远,但层层排布整齐,一直延伸到校门口看不见的深处。充满了现代学府的时代感,和古色古香、树木繁茂的北门风格迥然相异。校门中央是带有喷泉的花圃,栽满了蝴蝶兰、鸡冠花、连翘、唐菖蒲等观赏植物,五颜六色,花团锦簇。机动车道直接从校门前的公路上延伸进来,从矗立在校门中央的花圃两侧穿过,径直深入校门。校门外就是繁华的闹市区,写字楼、大卖场、餐饮店、电影城……数不尽的高楼大厦沿着公路两侧不断伸展开去,汇入整片无际的都市。
公路上车水马龙,离校门口不远就有公车站,已经有成群的年轻人守在那里,准备晚上去城市的各处展开夜生活。关恩瞳也向车站的方向走过去。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喇叭响,把她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一辆银红色的越野车就停在身后,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从车窗里伸出来:“我送你好吗?”
“学长?!”
关恩瞳很是意外,在这个远离亲友的陌生地方,魏凌宇就这样凭空冒出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我不开心吗?”魏凌宇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有些意外。”关恩瞳笑着回答。
“上车吧。”魏凌宇为她推开驾驶座另一侧的车门,拍了拍座椅。关恩瞳便挽起裙子,坐了进去。越野车马上发动,驶离了碧江大学门口。
“上次家修提到那个什么‘研究会’,你的样子好像很在意。今天找不到你,打你手机也不接,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魏凌宇说道。
“啊,糟了,忘记充电了。”关恩瞳从包里取出手机一看,发现早已关机了。
“最近你神不守舍的,是不是还在做恶梦?”
“嗯。”关恩瞳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放松一下。”魏凌宇冲她邪魅一笑,拨转方向盘,车子转向了另一条公路。
关恩瞳心如小鹿乱撞,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来不及反应,就呆呆地看着他把车开向自己全然不知的方向。
黄昏暮色渐渐垂降,经过一个多小时疾驰,钢筋水泥的世界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青碧的天空下,榄绿的湿地在眼前铺开,更有一泓茫茫波光的水面,从群山环抱中蜿蜒而出。清风徐徐,晚霞在粼粼摇曳的轻波上涂满了一层闪烁的灿金色。成群结队的白色水鸟像是点缀水面的无数小白点,当它们从湖面上纷纷振翅而起时,犹如绵绵白云跌宕涌起。
银红色越野车沿着盘山公路不断行驶,直至开到山麓向着水面延伸出长长的防波堤,举目远眺,湖水如同巨大的镜面横亘于脚下为止。魏凌宇熄掉了火,将车顶篷的天窗打开,然后解掉了关恩瞳身上的安全带,示意她站起身来看看。
关恩瞳站起身来,把头伸出天窗。顿时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又稍过了一会儿,眼睛能适应了,才向前方眺望过去。
“……好美!”她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朱唇。
这里是清须水库。沿着纵贯滨海学都的河道,一路溯流向北,就可以看见这座宏伟的水库坐落于远离城郊的群山之间。它碧水长空,风景如画,置身于此,仿佛与尘世隔离。任何带有工业时代意味的东西,从这里放眼望去都绝看不到一星半点。
“每当我遇到挫折,心烦意乱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看看。”魏凌宇也站了起来,贴近她的身边,轻轻说道,“然后这里清净无暇的美,就会荡涤掉所有困扰我心头的烦恼。大自然这么美,人生这么渺小,在它面前,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呢?”
“真的是,感觉光是站在这里看着,心里就变得满满的了。”关恩瞳出神地遥望四周。
“来!”魏凌宇推开车门,拉起关恩瞳的手,带着她跑向长长的防波堤。漂浮在堤坝两侧水面上的白鹭和沙鸥被惊动了,纷纷振翅而起,白花花的影子连片从水面倾起,发出悠长的叫唤,成群结队翱翔于天际。
男孩和女孩大步奔跑着,欢笑着。水天之间,清风晚霞的怀抱中,只有他们尽情肆意嬉闹。薄如云雾般的水汽从湖面上倾洒过来,微微沾湿了两人的衣衫和发鬓。
魏凌宇拉着关恩瞳一直跑到了长堤的尽头,防波堤伸向湖水中央的终点。在这里,茫茫大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水面平静安稳,只在清风摇曳之下,缓缓涌来浅浅的波伏。黄昏的一轮巨日金黄璀璨,光芒已不再炫目刺眼,但依然毫不吝惜地展示着它的瑰丽,在湖水中投下森长摇摆的金色光柱。金光之外,满湖俱被染作娇艳的炽红。
“哈哈哈哈……”两人停下脚步,望着满眼赤红的湖水,纵情的欢笑也渐平复下来。
“这里是我的秘密,我从来没带任何人来过。”魏凌宇回头看着关恩瞳,“从现在起,它就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了。”
关恩瞳满心欢喜,晚霞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显得熠熠生辉:“谢谢你,学长。”
“来,试着深深吸一口气。”魏凌宇说道。
关恩瞳按照他的吩咐,闭上双眼,高举双臂,尽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饱满的前胸也随之起伏。千百只水鸟鸣叫齐飞,环绕着突入湖心的长堤盘旋飞舞,数不尽的白色飞影连成巨幕,从水面上横过,声如一曲大合唱,久久回荡在山间。听着鸟儿欢畅的鸣叫和晚风柔和的轻拂,仿佛整个人都沉醉进了这片天水之间。
忽然,她感到嘴唇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点了一下。慌忙睁开眼睛,看见魏凌宇的面孔贴得很近,用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你……做了什么?”关恩瞳被吓一跳,下意识地抹了一下嘴唇。
魏凌宇将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头部不断向她贴近:“小瞳,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关恩瞳脸颊一下子涨红了,她一时慌了神,不知是要询问还是责备,手足也无措起来。
“我喜欢你。看着你现在被折磨的样子,我好心疼。”魏凌宇直接将她揽入怀中,“但是以后不用再害怕了,我会保护你的。”
关恩瞳脸红到了耳根,脸贴在魏凌宇的臂弯中,眼神四处乱飘,半晌才怯生生回答道:“学长……让我考虑一下……”
“嗯。”魏凌宇慢慢放开了关恩瞳,却宠溺地一笑,轻轻为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
关恩瞳脖子缩起来,低头不敢看他。
晚上,两人开车回城里一起吃了饭,一路长途奔波,直到宿舍门禁时分降至时,才回到了校园里。
女生宿舍楼仍旧灯火通明,楼门前也还有许多学生往来。不少出去约会的女生也在男朋友的护送下回来,一对一对的情侣如胶似漆,在楼门前依依不舍地话别。银红色越野车开到楼门前停下,魏凌宇当着众人的面,为关恩瞳打开车门,牵着她下来。
关恩瞳有些难为情,不敢面对周围人的眼光。魏凌宇却毫不介意,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早些休息。”
“嗯……”关恩瞳低低地应道,在学长目光的注视下扭扭捏捏地进了宿舍楼。魏凌宇这才满意地转身上车,开车离去。
“啊——!”关恩瞳捂着脸,一股劲冲回自己的房间,用力把门锁上,顿时感到筋疲力竭,瘫坐于地。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闺蜜薛嘉仪正坐在自己书桌前的转椅上,满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我从窗口看见了哦——你和凌宇学长什么时候发展到这步了?快快如实招来!”薛嘉仪毫不客气地扑上前来,把关恩瞳扑到地上,使劲挠她。
“啊——不要!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关恩瞳满身疲惫,无力抵抗,连连求饶。这才把今天去碧江大学到被魏凌宇带着游了一趟清须水库,以及被魏凌宇表白的事情向闺蜜叙述了一遍。
“可恶,家修那个家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下次见面要狠狠收拾他!”嘉仪故作愠色道。
“千万不要,是我拜托他不要告诉你们的。我怕你们担心……”恩瞳为好友求情道。
嘉仪转怒为喜,笑起来:“看在这件事还有神展开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你也挺行嘛,凌宇学长又帅又有才华,不知道多少学姐学妹都拿他当偶像,他竟然被你搞定了。”
恩瞳脸又红起来,食指对戳着嘀咕道:“人家还没有心理准备……”
“不要马上答应是对的。男生嘛,都要稍微吊他一下!”嘉仪用手指点着恩瞳的脸颊,“反正他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没有啦。”恩瞳自己也笑起来,她才发觉自己此刻心情正越发欢愉起来,连日里恶梦带来的阴霾好像已经一扫而空,胸中只被一股暖暖的幸福感慢慢充盈填满。
“对啦,你今天为什么关机关一整天啊。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嘉仪问道。
“我忘记充电了。昨晚做了恶梦以后,我心慌意乱,就把什么事都忘了。”
说着,关恩瞳连忙找来充电线,为自己的手机充起电来。她随手打开手机,没几秒钟,屏幕上就跳出来好几条短信。
“你跑哪去了?快回我电话!”——这是薛嘉仪的短信。
“小瞳,今天大家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快跟我联系。”——这是魏凌宇学长的短信。
“对不起!凌宇学长逼问我,我把你去黑魔法研究会的事情招了。”——这是廖家修的短信。
一条条翻看下来,都是好友的留言,关恩瞳不禁会心一笑。
接下来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你好,关恩瞳小姐。我是纽士莱国际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金吉杰,我的委托人是梁馨女士的抚养人。她现在身在海外,希望有机会能见你一面。如果你有意的话,请联系我,我们见面详谈。”
关恩瞳心里不禁一动,随手将手机关上了。
“怎么了?”嘉仪问道。
“嗯?”恩瞳摇摇头,故作微笑地摆了摆手,“没什么,都是你们发来的短信啦。”
“是吗?那就别管了。再给我说说今天你和凌宇学长的事吧,今晚你不交代清楚别想睡!”嘉仪摆出张牙舞爪的架势来。
这天晚上,两个女孩忘记了一切不愉快的记忆,尽情畅谈着对于爱情、对于男生、对于人生的看法。一直到夜已经很深,关恩瞳还是毫无睡意,她满脑子都被魏凌宇那英俊的脸庞和清澈的目光所萦绕,喜悦的心情将疲倦和睡意都驱散掉了,让她亢奋地难以入眠,最后才慢慢陷入到睡眠的包围里。这一次她的思绪直接下沉至意识的水平面下,再也没有任何梦魇,一直安稳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早晨醒来,阳光隔着窗帘照射在床上,关恩瞳悠悠醒来,揉了揉眼睛。薛嘉仪已经离开了,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光芒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但身体被照射得暖洋洋的很舒服。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一觉了,甚至把上午的课程都给睡过去了,不过问题并不大,为了料理父母的后事,她向学校办理了长期请假的手续,目前仍在半休学的状态。她决定好好洗漱一番,然后去自习室学习一下其间遗漏的课程——廖家修已经为她拷贝了课件、抄录了笔记,从下午开始,正式回复到校园的生活中去。把一切恼人的烦心事都彻底忘掉。
下楼经过宿管中心时,阿姨远远就叫住了她:“小关同学!”
“什么事啊,阿姨?”她拎着挎包,小跑着过来。
“你男朋友早上在这里等了你很久,看你没下来,就把这个东西寄在我这里了。”说着,阿姨将一方食盒摆在柜台上。
关恩瞳取过来,食盒仍是暖暖的,盖子上面还贴有一张便签纸。她将食盒轻轻打开,里面有热气升腾出来,盛着满满的瑶柱瘦肉粥,粥液洁白晶莹,瑶柱金黄饱满,散发着香气。取过盒盖上的便签纸一看,写着一行隽秀的字体:
小瞳,睡过头了也别忘了吃早餐。我亲手为你熬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凌宇
“小关同学,你男朋友好体贴啊。”宿管大妈笑着说道。
恩瞳抿了抿嘴,嘴角忍不住就微微扬了起来,有些羞怯地把食盒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