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华撤军了。
星岚帝国举国欢庆。
王宫连夜送来消息，让封世军团务必乘胜追击。
戴斯一个人锁在自己的房间里，脑袋昏昏沉沉，心脏疼痛难忍。
密斯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附耳门缝上，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急忙命人踹开了门，冲进去却见戴斯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倒是出点动静，还以为你……呃，收到指令了，我们得追击水华军，别躺着了，快起来商量一下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吧。”
戴斯的眼前一幕幕回放着前天的情景。将军战死的消息刚传回水华军，菩优儿就只身前来请求接回瑞炽的尸体。戴斯站在人群后面不敢面对她，密斯自然不愿对女孩子为难，但是瑞炽的尸体是不能让她带回去的，便断然拒绝，并警告她离开。
菩优儿凄苦地哀求，哪怕只是看一眼。
密斯向来对女孩子心软，便答应了。原以为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菩优儿伏在瑞炽的尸体上，用藏在自己长靴里的刀片划过脖子，自尽了。
血染红盖在瑞炽身上的白布，戴斯只觉面前有汹涌的血海翻滚咆哮，将自己吞没。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空空如也，却万分沉重，沉重得好像要抬不起来了。然后，他就开始莫名的疼痛。
密斯见戴斯仍然没反应，上前戳了戳他，“你在睁着眼睛睡觉吗？”
戴斯翻过身去不理他。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就等着看咱们大获全胜，然后凯旋而归了。”密斯在最后离开时低声说道：“都说穷寇莫追，你应该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追击水华军，异人已经是帝国的一根刺，你要小心了。”
等密斯走后，戴斯拉起被子将自己彻底裹了起来，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蚕蛹，拒绝思考。
一直追到镜国海域，封世舰队才追上水华军，可是水华军已经迎来了支援，封世军团不敢轻举妄动，便停靠在不远处的一座无人的小孤岛上。
可是镜国境内却因远道而来的九尾王而沸腾了。长街为烈士挂起白幡，举国子民哀悼的同时，也纷纷憧憬着能够瞻仰一番九尾王的英姿。尤其是当初大峡谷战役幸存下来之后来到镜国的星岚异人，国家法令已经无法阻挡他们炙热的情怀了。
“戴斯，我觉得你有必要醒一醒了。”密斯拿着一张邀请函推开刚修好的门，喊醒被窝里越躺越疲倦的戴斯。“你看看这份邀请函，镜国国王要见你。”
戴斯坐起身用手支着万分沉重的头颅，不耐地回道：“他要见我，我就必须得见吗？”
“当然听你的。”密斯随手扔了邀请函，认真地说道：“那咱们现在守在人家门口，打还是不打？”
“你是舰长，你做决定。”戴斯已经很不耐烦了。
“副舰长，九尾王，你就打算这样颓废下去了吗？”密斯提高了音调，吓得外面路过的士兵赶紧绕道。
“你都努力这么久了，真的甘心放弃了么？”密斯实在看不下去戴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一贯重视涵养的他也忍不住提起戴斯的衣领，勒着他的脖子怒气冲冲地说道：“上天赐予你力量，便是赋予了你使命，既然你不肯接受，那就留着这力量给自己陪葬吧！”
戴斯仰着脸神色平静淡漠，密斯顿时觉得力不从心，手刚松开，戴斯却道：“邀请函给我，我去见他们的国王。”
密斯愣了好一会儿，才捡起地上的邀请函递给他。“镜国国王的意思是议和，想跟你谈一谈，为了表示诚意，地点约在海边，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后面保护你。”密斯摸了摸额头，“这场战争，快结束了吧。”
戴斯捏着烫金的邀请函并未打开，思索片刻，兀自说道：“镜国施行的管理制度，让这个国家即便失去国王，也不会发生争权夺势的内乱。国王是最危险的高位者，也是最安全的平权者。”
“所以，他们这是打算舍了国王来刺杀你？”密斯心中一惊。
戴斯也是一头雾水，心情复杂地瞥一眼邀请函，猛然呆住。那熟悉的字迹，那熟悉的语气，还有熟悉的少女画像，令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那段在月轮独立区的尚且安稳的时光里。
“你别去了，咱直接返回吧，反正也算把敌人赶回老家了，可以复命了。”
戴斯摇头，“我要去。”
千米红毯铺路，两旁士兵森然挺立，身后是乌洋洋的异人们。戴斯特意孤身一人，九尾雪白钛奥仿佛海浪激起的最美浪花，在红毯上愈发亮丽夺目。
在万众瞩目中，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戴斯缓缓走到一个角落，停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了，考木，派珅。”
眼前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灰发青年，面瘫式的脸出现一道裂痕。“维克提姆，真的是你？”他一把攥住戴斯的胳膊，使劲捏了几下，确定是活生生的人。“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情绪波动向来极浅的考木也用了感叹语气，维克提姆莫名觉得鼻子发酸。
派珅身边的小女孩怯懦地伸出手去触摸戴斯的纯白钛奥，戴斯目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派珅剪了小辫子，一头红发如一团肆意的火焰，在风中灼灼燃烧。他对戴斯笑道：“这是我领养的女儿，叫卡乐芙。”
戴斯诧异了一下，转而明白了他的心愿。
派珅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鼓起了勇气，说道：“我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你是高高在上的王，我变异以前最害怕领导，内心一直向往着无拘无束，所以，你是九尾王以后，我就不敢再和你来往，后来才逐渐发现，你其实一直都只是我的朋友，无所谓地位尊卑，我只是看明白地太晚，白白错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戴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垂眸看了一眼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笑道：“我很高兴，你可以继续为你的女儿画画了。”
派珅挠挠头，“不好意思，拿以前给你画的少女形态的画像邀请你来，毕竟，我们不确定他们所说的九尾王是不是你。对了，有时间我给你画最完美的画像。考木一直在学小提琴，你一定得让他弹奏给你听听，绝对可以开演奏会了……”
这是恢复记忆以来，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戴斯看着这些曾经的星岚异人，如今镜国接纳了他们，而且生活愉快，没有歧视，没有捕杀，已经实现了当初不惜一切也要拼命争取幸福安宁的目的。
这样真好。
戴斯有些羡慕，但是他不能停留太久，前方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