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植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将柴火推开,茫茫然的看往别处,什么都没有。
一路走到街上,巡逻的士兵正好交接班。听见声音,他躲了起来。
“辛苦了兄弟,今天白天可真够混乱的。”
“哪可不,老是有人喊着火了,又不知道是哪着火了。我觉得啊,肯定是上面又在搞什么名堂,搞出事了。”
“这可说不一定,大街上也就是死了三个,有个还是报社的呢。我觉得应该没多大事。”
“那也是,以往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报社的都是一窝蜂的往前冲。这次就死了一个,确实是有点少了。”
一个士兵摸了根烟,叼在嘴上。
“尸体是你们解决的吧。”
“那可不,反正扔城北的巷子里了。上面才从城北找到了共党的团伙,尸体都扔那儿了,说是一块儿烧了。”
“那可就轻松多了,不然还要找地方埋。”
“这次死的你认识的!”
“真的假的,我认识…你说来我听听是谁。”
“报社那个叫文昌远,你还给投过稿子!那个厨子绝对是你熟人,大酒楼里做菜的,还有那个女的,听说她儿子以前在私塾教书……”
“你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那个女的我还是不认识……”
两个士兵接着聊,路植却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他在黑暗里跌跌撞撞的跑回小楼,把值钱的东西都揣上,准备往城北去。
如果那里刚被清理完,现在就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没有人会去尸体堆积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还想给母亲和师傅安置一下,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了。
一路往那边跑,路上又小心翼翼环顾四周。
到了城北,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他有点恍然。
以前这里是多么热闹……
正不知道该往哪走。
看到十多个人往一处地方走,他靠着墙不动声色的跟着。
前面领头的那个拿着个火把,左看看右看看。
“小赵,是这里吗?”
“应该是啊,传的消息就是这附近的屋子。”
顾良一把推开眼前的房门,弥漫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这么臭,这是死了多少人?”
有人小声嘀咕。
前面为首的几人却像是被钉在了那里。
许久过后,一道颤抖着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强忍住着泪水。
“同志们,我们来接你们了……”
路植的脑海里如同炸起了一道惊雷,挎着的包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听见声音,所有人都摸出枪对着路植的方向。
路植连滚带爬的走出来,眼眶通红,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们怎么才来啊…”
为首几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但路植的状态太差了,对他们不造成任何威胁。
路植一边哭一边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良走到路植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志,我们来晚了……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娘没了……我师傅也没了!你把他们还给我啊!……你把他们还给我!”
路植痛哭着,又拼命的打自己的胸口。
顾良拦着他,把他扶起来。
“是我们的错……请你给我们一个机会补偿你。”
路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们,一些人埋下头偷偷啜泣,一些人自认为坚强的抹着眼泪。
他们也都很年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
面前眼神坚定看着他的人,让他恍惚的想起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这就是他们的组织吗?
路植从怀里摸出一把信件放进顾良手里。
“作为交换,让我加入你们吧。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顾良看着他,他也看着顾良。
良久……
“他们都不愿你加入的……”
路植知道这个他们都指了谁。
“但我做主,同意你加入。”
听见这句话,路植没有意外,他抹了把脸,郑重的点头。
“以后,你代号就叫沉月吧,你师傅……早就给你取好名字了。”
雪坠花千片,云沉月一轮。
文昌远当初为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做了两全的准备,但最后……只给他的徒弟留下了一个不知其意的代号。
从那天起,顾良带着路植,走向了那条前辈们用生命铺出的道路。
时光荏苒,组织逐渐发展起来,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也逐渐提高,时代开始进步。
沈家和R.M两国撕破脸皮,公然对抗。这一次,组织和沈家站在了同一立场。
路植打开书,用钢笔在上面写道: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他已经不再年轻。
他现在在组织上的地位很高,很多人很多事都需要他点头。
但这句诗写下,他似乎又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沉月后的黎明,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