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种豆子

一百四十两纹银,赫然出现在林有天面前。

他立时将头别开,微敛的眼眸里情愫复杂无比,有期盼、有感动、有无助、甚是还有丝丝卑微……

一百四十两……有生之年,他能挣到吗?

愈渐低沉的气压,蓦然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

“你可想站起来,陪我走走?”

闻者,浑身一颤。

许久许久,林有天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去!”

***

七月下旬。

林家没有牛羊,秸秆只能烧在地里,用来肥田。

家中一共十六亩地,六亩良田,六亩旱地,四亩桑田。

其中六亩良田全种了水稻,三亩旱地已开垦出来种了麦子、苞谷、高粱。

余下三亩旱地与四亩桑田便一直荒着,一是人手不够,二是如今种桑树的人少,人饭都吃不饱,谁有空种桑树喂蚕?

番薯喜旱,林母打算将六亩旱地全种上番薯,三亩良田种上油菜和苞谷。

余下三亩良田和四亩桑田,便交给韩晴种豆子。

只不过开春之后,良田得空出来种上水稻,桑田则随韩晴处置。

用良田种用处不大的豆子,两老也是犹豫了许久,特别是张氏又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韩晴出的都是馊主意!

韩晴气的牙痒痒,当着两老的面,愣是将上次扯回来的布,送给香芸。

唯独自己没有布匹扯新衣裳,张氏自然不乐意,为了让韩晴拿回布匹,好声好气赔着不是,还坦言会去帮忙种大豆。

韩晴自然不指望刘氏帮忙,只不过看在林小花的面子上,没与张氏闹得太僵。

五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她一人耕种,那也得好几天。

天不明,韩晴便要出田。

三亩良田她决定全种上黄豆,两亩桑田种上黑豆,另外两亩则是红豆与绿豆。

桑田附近有不少植被,还需拿斧头砍掉,以免遮阳影响大豆涨势。

一连几日,韩晴大部分时日都沉浸在地里。

古代地多人少,赋税繁重。

不少穷苦百姓,明明没钱还拼命生孩子,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劳动力,没有机械的年代,两双手总是比一双手强!

可惜粮产低、效率低,交完税后也就堪堪填饱肚子。

此时的韩晴,正弯着腰挖坑。

三个不点跟在身后,往挖好的坑里撒上豆种,一板一眼有模有样。

韩晴许久不曾耕种,才锄了半亩,已是腰背直不起来,胳膊又酸又痛。幸亏有几个小的帮忙,不然一亩地,她一天都忙不完。

前几日,已将黄豆与黑豆种下。

四亩桑田也烧了秸秆肥田,只要将红豆、绿豆播下,她就能腾出时日去奉州给林有天看病。

天色已是不早,韩晴放下手中的活儿,带着三个孩子回屋。

回去之时,恰逢遇上刘氏。

“可是将豆子种下了?”刘氏背着锄头,挑着筐。

“再两日,就能种完。”

刘氏点了点头:“这头番薯也才刚种完,明日就种油菜,后个你大哥也能放下活,陪着你和爹娘去趟奉州。”

顿了顿,刘氏犹豫不决道:“万一……哎,奉州的大夫可靠谱?”

“靠不靠谱也得去走一趟,哪怕是白跑,心也安。”韩晴平静道。

见刘氏吃惊,韩晴又浅浅一笑:“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着的人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回屋后,林凤娇已将饭菜做好。

这妮子满心眼只顾着绣嫁妆,野菜糊糊愣是给糊了底,满嘴苦涩,大伙儿纷纷怀念韩晴掌勺的日子。

无论多少,只要是韩晴掌勺,总会添上肉。

韩晴浑身酸痛,凑活吃了一碗糊糊,本想歇息,奈何一身黏腻,只得烧水洗洗。

想起林有天也有些时日不曾擦洗,韩晴特地烧多了半桶水。

趁着烧水的时间,韩晴瞄了眼正在绣荷包的小姑子,细密的针脚与图样重合,甚是好看。

小姑子睨了眼韩晴,嬉笑道:“三嫂可是想绣给三哥?”

韩晴讪笑一声:“想是想,可是我绣工不好。”

“翠儿的绣工可好了,不过我的也不差,三嫂你若想学,我教你。”林凤娇一边说,一边拿着针线,在旁演示。

姑嫂两人,就着火光,研究着绣法。

末了,韩晴又让小姑子教着纳鞋,一边学一边回忆林有天脚的尺寸。

须臾,水已开。

韩晴提着温水进屋,林有天已在床边等候。

林有天呆坐了许久,也不见韩晴离去,支支吾吾了半天,猛然发现跟前的女子蹲下了身子。

“可要我帮你宽衣?”

一句话将林有天炸的脑门一热,轰一下,红晕遍布。

韩晴忍不住调侃:“相公,奴家帮你宽衣……”

毕竟对于她来说,林有天只是光个膀子,着实算不得什么。

“不…不用!”

林有天抬高了声,始终不见韩晴离去,一闭眼已将衣裳褪下。

静谧的房内,霎时有了别样的气息。

韩晴感受到男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急忙转移话题,“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受伤的地方?”

“不成。”

男人声音略是提高一分。

这般激动,伤口定是在“隐蔽”的地方!

韩晴心领神会,没有再问,而是道:“那你卷起裤腿,让我瞧瞧。”

林有天点了点头,俯下身子费力卷起裤腿。

瞧着他费力的模样,韩晴不由自主上前帮忙,小心翼翼将裤腿卷了起来,那缓慢的模样,生怕对方会疼。

裤腿下瘦弱不堪的小腿,令人揪心不已。

她情不自禁伸手触碰着他枯瘦的小腿,声音发颤道:“可有感觉。”

林有天摇了摇头,尽管没有任何知觉,奈何视觉上已是让他……面红耳赤。

他这是和晴儿有了肌肤之亲……

想起往日林有天费劲擦洗的模样,韩晴抿了抿唇,“我帮你!”

韩晴没有多想,只是不忍他再如此下去,拿起布巾沾了水,轻缓小心翼翼覆上男人的腿脚。

男人的肌肤如雪苍白,亦很瘦很瘦,似能看见骨骼。

常年在床,林有天的腿脚很干净,韩晴忍不住用手量了量他的脚底板,然后默默将尺寸记在心里。

韩晴的一系列动作,根本没有机会让林有天反驳。

此时的林有天仿似要原地炸开,一颗心“砰砰砰”剧烈跳个不停,浑身的血液躁动不止,仿似喝了二两烧酒,醉了心窝。

他终是不舍,将她拉起:“我自己来便好。”

“不如我替你擦背?你自己也够不着。”

说着,韩晴猛然站起身。

谁料,一个踉跄……

约莫是蹲的时间太长,加上忙碌了一日,腿脚本就有些肿,起身时脚直接就麻了,身子踉踉跄跄往后倒,直到停在一个温厚的胸膛里。

林有天条件反射将她揽住,男人哪怕再削瘦,体格上一般都要比女子宽厚些。

韩晴心头一跳,这才发现林有天的体型足足大她一圈,倘若能站起,林有天起码有一米七八的个子。

虽没有一米八,但她身量也属于娇小,瞧着竟甚是般配。

一抬头,脑袋便撞他的下颚。

入眼便是男人微薄的红唇,棱角分明的面庞。

她脸上染满红霞,连忙垂下头。

韩晴咽了口唾沫,方才小手无意间,触碰到不可描述,手脚登时不知何处摆放。正如忽然加速的心跳,无法平缓下来,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她喜欢眼前的男人,可是有些事,她从未想过,也从未做好准备……

她连忙红着脸道:“我先出去一下!”

等她再次回来,已是两刻钟之后。

韩晴提着热水,偷偷瞥了眼恢复清明,一脸正经的林有天,忍不住瘪了瘪嘴:冷静的倒是快。

韩晴朝林有天悄悄吐了吐舌头,嘴角一弯,在屋子里拉起了帘子。

霎时,窸窸窣窣褪去衣裳的声音响起……

刚平缓心绪的林有天,听着声响只觉脑袋生疼,熄下的郁躁又在心头乱窜。

家中没有专门洗沐的地方,只能在屋里头解决。

帘后的韩晴,飞快擦拭身子。

她真的太希望在大浴缸里,舒舒服服泡个花瓣澡。

等看病回来,她一定要买个大木桶好好泡个澡,然后再打一口井,井水清冽又方便!

可惜打井可贵着咧!

现下主要的事,就是带林有天去奉州看大夫,其余一切延后。

少顷,少女换上一身麻布蓝裙,腰带一裹朝床榻走去。

只不过,余光却时不时偷偷打量林有天,心下还忐忑想起方才的事。

蓦地,那男人转过头来,丝毫不避讳目光炯炯与她对视。

韩晴讪笑了句:“要不,今晚我打地铺?”

林有天收回目光,沉着平静:“放心,你上来吧。”

话落,一个小身子已是冲了过来。

刹那,小人儿已是翻身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女子用薄被裹紧身子,仅露出一个小脑袋,瓮声瓮气道:“晚安。”

林有天忍俊不禁,侧身躺下。

她能留下,他已是心满意足。

床头的油灯,已被吹灭,屋内只剩一点星光,却是极为安逸。

静谧的夜,繁星点点。

……

林有天眉头微蹙,已过三刻,可身旁的人儿翻来覆去久久不曾入眠。

倏然,一个小身板坐了起来,捂着脚痛呼一声。

林有天见状,拧眉道:“可是脚抽筋了?”

韩晴点了点头,使劲捂着小趾头。

白天干活太累,夜里浑身肌肉酸痛,特别是胳膊肘和腰,根本难以入眠。

不想,小脚趾还抽了,真是雪上加霜!

蓦地,一只修长的大手伸了过来。

“让我瞧瞧。”

男人心中无二,情急之下捧过她的小脚丫,轻轻按了按,缓解疼痛。

温热的大手,韩晴一惊绷紧身子,耳根子一热。

都道是,古代姑娘腿脚不可外露。奈何她不习惯穿袜子睡觉,一双无瑕小脚霎时出现在眼前,晶莹剔透的脚指头甚是可爱。

后知后觉的林有天,满脸窘迫:“可还疼?”

韩晴急忙缩回自己的小脚,莞尔一笑:“好多了。”说时,还晃了晃小脚以证无碍。

“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韩晴藏住自己的小脚,歪着脑袋道:“就是胳膊有些疼,可是吵着你了?”

话落,眼前的男人已挪了挪身子,坐近了些。

韩晴惊得瞪大眼眸,只见林有天立时拉过她的小胳膊,轻轻舒缓她的疼痛。

“地里我帮不上忙,只得辛苦你了。”

他一边按,一边温声道:“你且躺下。”

男人的声音仿似魔音,带着蛊惑,韩晴鬼使神差就躺了下来。

细碎的月光照进房内,男人的俊颜越发柔和,眸子里的宠溺,令人沉溺,月光好似给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柔光,美好的令人无法忽视。

林有天替她缓着胳膊,大概是太过安静,他低声哼起了民谣。

古老轻柔的曲调,带着安抚。

韩晴全身心放松了下来,她微微闭上眸子,似能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她忽然就很想靠近他……

靠近这夜色里,散发柔光的暗夜天使……

韩晴缓缓挪移身子,靠近他的身旁,微垂眼眉,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我心悦你……”

声音微不可闻,却一字一句传入林有天耳中。

后者身子一颤,民谣戛然而止,寂静的房内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说完韩晴就后悔了,她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放在古代是不是太逾越了?

可是他们可是夫妻呀……

就在她快要抓狂的时候,林有天缓缓躺在她的身侧,轻轻把她拥入怀中,淡淡应了一声:“嗯。”

韩晴面红耳赤,紧张不已埋在他的胸膛。

她忽然道:“你能再唱刚才的民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