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送回小福,自己坐在办公室准备向李建设辞职回家。李建设先回了电话:“大力,没什么事你就放假回家吧。大院的事儿交给老高照应一下就行。”
牛大力说:“嗯,好吧。李总,我明年可能就不来了。”
李建设说:“没事儿,你先甭辞职。啥时候找到工作了啥时候走人就行。”
牛大力说:“谢谢李总,那我收拾一下,这一半天就回家过年了。”收拾完行装,他给高锋打电话让他代收着大院的钥匙并抽空照顾小柴狗,自己拉着一个小皮箱站在白花花的路面上等着迟到的班车。大地清清冷冷,所幸班车没有完全停运,他等到了车,靠着车窗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大桥上东张西望的小福。走吧,连再见都没有说,几年后人们也会和忘掉傻子那位钟爱的姑娘一样忘掉曾经有牛大力这样一位过客在这里逗留吧。班车在雪山之间穿行,疏忽一年,留下的竟然都是梦幻和遗憾。
第二年开春,尚农集团接手了马云腾租的大部分土地,山地继续留给村民和政府扯大锯。马云腾在红山市又成立了新的生态农业开发公司,他欠夜良镇的一屁股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只是这大老板的名号反而越吹越响,竟然成了当地的明星企业家。彭吉坚持跟着马云腾混也渐渐长出了老板肚儿,和上层人士的接触越来越频繁,终于一步步抬高了自己的身价。李建设在市里干起了自己拿手的农家乐,不再掺和任何发大财的项目了;崔小平则继续艰难地经营着自己的农庄,或许发大财就在这一年了。
村子里依然是该打工的打工,该种地的种地。只是像老傅头儿他们这波人又老了一岁,他们和这片土地的距离又近了一年。小福懂事儿了一点儿,耿长水考虑送他去特殊教育学校学点本事,小福就是不去,他要和走街串巷卖零食水果的表叔学习做生意呢。人们都在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奔波,有的勤奋、有的懒惰,可是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坐享其成。恬静自然艰苦的农村生活不断地被机械化、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浪潮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人们之间的乡情开始淡薄,准备住进复盘的烂尾楼的村民像城市人一样精心地挑选着装修材料和装饰家具。真正的乡村生活慢慢地远离一代又一代人的视线,现代化不仅仅成为了一种选择,甚至成为了一条不得不继续的幻化之旅。
牛大力以为自己加入了一个返乡创业的公司就能成为一名创业者,他错了。真正返乡的不是人,而是资本、是理念、是物质主义现代化的泛滥。这些资本攫取了乡里人最后一丝纯朴的灵魂,将他们改造成创造价值的工人或者其他人,就是不愿意看到农民和土地继续保存着那份深厚的割舍不断的感情。他们需要劳动力、需要不断被利用的生产资料。农村、农业、农民问题由困难变成了动力,加速着城镇化的野蛮生长。没人去关心那些离不开土地的老人们对土地有多么的不舍,就像没人去注意那些情场失恋的人们有多痛苦。在旁人看来,金钱是可以解决一切的。
金钱利益阐释了一个时代的核心,以至于任何高尚和道德不得不在这个核心的基础上重新被定义。人们不敢轻易去触碰任何不确定的感情的底线,连高尚和道德都经不起自私自利的内心的拷问。我们严格地听从教授或者专家的指导,不是因为相信他们有多正确,而是相信如果发生问题之后可追溯。我们做了好事儿都要胆战心惊,不是因为做好事太难,而是害怕被人家质疑你做好事的真正目的太不纯粹。马云腾可以是老板也可以是坏蛋,很多时候不是他的人品左右的,而是他手里的金钱诱导的。
牛大力靠着车窗睡着了,外面的大雪又飘了起来:“未来,我该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