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那个夜。人,却不再是那些人。
前尘忆梦,忧伤的旋律,在风声环绕下,一直从傍晚盘旋到繁星满天。
上官冰岩泪已流干,无力放下了玉笛,双目无神盯着怀里那苍白的小脸。明明,在今天白天,这还是一张绽满笑容的脸,如今,怎会失却了生气?
“父亲母亲既然不在我们身边了,以后就让哥哥照顾你。”
“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远离这片灾厄之地了,若素,抱紧哥哥,走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哥哥都会一直陪伴在若素身边。”
“哥哥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
一句句誓言,闪电一般从脑海中闪过。若素的身影,化成一张张影像,一幕幕翻过。娇嫩的笑脸,心酸的眼泪,欢快的笑颜,悲伤蜷缩的身影......一点一点浮现在上官冰岩心中。
不由得,上官冰岩想起来当初在华武城,那平淡的生活幸福的时光。
每天晨练,若素都会悄悄跟在上官冰岩身后,安安静静看着他练拳,但懒惰的若素从来不愿意动一下。
早饭过后,上官冰岩会去家族给他分配的店铺,张罗生意,这时候若素总会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缠着他,有时候还会调皮地恶作剧捉弄冰岩。
在下午,有时候上官冰岩会陪伴若素出去游玩,每逢那时候,若素都快乐的像个小精灵一样。如果上官冰岩下午出去处理事情,若素会呆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
晚上,若素都要上官冰岩哄着才能睡着。而在若素睡着之后,冰岩才松一口气,修炼上官族的古经心法。
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有时候,上官冰岩也会感到厌烦,但是那却是冰岩十几年生活中最快乐的时光。就算在后来逃亡的日子里,一年间,尽管辗转数千里躲避黑衣人追杀,但是至少,还有若素陪伴在身边。可是,如今呢?现在呢?却是怎么回事?
上官冰岩呆望星空,往事一幕幕闪过,本已流干的泪水,却再次划过了脸颊。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划过憔悴的脸庞,滴落在若素苍白的小脸上。
“啊——”
一声凄厉的吼叫,响彻了这片丛林,在夜空下,不断回荡,盘旋。终于,上官冰岩崩溃了,一声大吼咆哮出了他的悲痛。
整个下午到现在,小松一直蹲在上官冰岩身旁,安安静静呆着。黑袍人早就处理了那二十几个黑衣人,独立于遍地鲜血与尸体中,安安静静看着上官冰岩和若素的尸体,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该死的老天,狗屁的星空传说。你们已经夺去了我的家族,我的父母,为什么,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亲人也不放过!我的希望之星在哪里,在哪里!?你出来啊,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上官冰岩朝着夜空怒吼,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不断奔涌而出,诉说着他的不甘,他的愤怒。
“石族,司马族,我上官冰岩在此立下血誓,此生定要将你们连根拔起!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定要将所有对我上官族出手的人,打下九幽炼狱!就算死,我上官冰岩也要拉着你们一起坠入地狱!!”
上官冰岩划破手腕,任鲜血横流,指天画地发下血誓。在这一刻,漫天繁星中,出现了一颗血红色的星辰,闪耀了一下归于平静。对此,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这一刻,上官冰岩记忆中,华武城,上官族数万的尸体,汇集成河的鲜血,母亲的惨死,父亲的决绝,以及若素苍白的脸庞,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灵魂,完全充斥了他的脑海。复仇的火焰,在这一刻,彻底点燃。
“小子,你快入魔了。”黑袍人冷漠地开口道。
上官冰岩此刻浑身上下血气缭绕,煞气冲天,夜空中那颗星辰,散发着鲜红如血的光芒,极为渗人,似是投下一道光束,和上官冰岩遥遥呼应。
小松拉着上官冰岩的裤腿,“吱吱”叫着。
“是人是魔,又有什么差别?”上官冰岩回头,对着黑袍人咧嘴一笑,那一口雪白的牙齿,配合那邪异的表情,冷酷嗜血。
黑袍人身影一动,瞬间出现在上官冰岩身侧,一记手刀劈在了冰岩脖子上,冰岩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你还是,睡一觉吧。”黑袍人仰天长叹,抬头看到了夜空中血芒迅速消退的那颗恒星。“千古魔星——复仇之星,终于再次出现了吗?千万,别被它驾驭啊。”
复仇之星,被称为千古魔星,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颗希望之星代表的含义呢?
小松“吱吱”叫着,跑到上官冰岩身边,睁着犹如黑宝石般黑亮的眼睛,看着上官冰岩稚嫩的脸庞。
睡梦中,朦胧间,上官冰岩回到了华武城,回到了自己的家族。上官族,还是一如既往的活络,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从冰岩身边走过,一个个亲人朋友,热切地给上官冰岩打着招呼,这一切,却是那么真实。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上官冰岩站在其中,目光呆滞,浑然看着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画面一转,上官冰岩出现在了上官族内,大厅内,父亲母亲坐在两张椅子上,亲切地呼唤着冰岩的名字。冰岩呆呆地走了过去,伸手触摸到了母亲那温暖的手。
“父亲,母亲,我好想你们。”冰岩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流的是那么不可遏制。
冰岩的母亲温柔地摸了摸冰岩的脸,道:“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说哭就哭。”
冰岩的父亲英武不凡,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无敌上位者的风范,但是此刻却也是一副慈父的面容。“冰岩,记住,你是我上官拓的儿子。我上官家,没有弱者。”
“父亲,”上官冰岩哽咽,“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若素。”
“这不是你的错,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千万不要走错了。”冰岩母亲满脸慈祥的笑容,替冰岩擦干了眼泪。
上官拓脸上绽放一丝笑容,轻声道:“冰岩,我的儿子,你不是一个人,永远都不是。千万,别被黑暗吞噬了你的心。”
一阵强光闪过,一切都消失了,上官拓,冰岩母亲,上官家府邸,一切都成了虚无。
“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上官冰岩声嘶力竭,伸手抓着虚空,什么也留不住。
强光消失,一切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与火。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火光,血色。整个华武城,凄厉的惨叫环绕不绝。一个个族人倒在了血泊中,无数的黑衣人手持利刃,面目狰狞屠戮生灵,连一只鸡,一条狗,都没能活过,全部倒在血泊中。
无尽的尸体,堆积成山;无尽的鲜血,汇集成河。整个华武城,怨念冲天。
看着远去的屠夫背影,上官冰岩发出一声凄厉不绝的吼叫,一切,如同玻璃一样,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上官冰岩抱着头,双手撕扯着满头黑发,疯狂嘶吼着,咆哮着,不断问着为什么,却没有收到一声回答。这片空间,黑暗无光,只有上官冰岩。周遭,只有无尽的黑暗围绕。
“哥哥。”
一声轻灵的呼唤,唤回了冰岩即将迷失的心。
上官冰岩疲累抬头,无神的双眼,看到了一个由光凝成的身影。若素带着笑意的小脸,是那么美,那么灵动,那么真实。
“若素,若素。”上官冰岩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迅速爬起来,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扑了过去。然而,却扑了个空,上官冰岩直接从若素身体上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若素,妹妹!”
上官冰岩来回扑了几次,无奈全部扑空,紧盯着双手,不知所措。
“哥哥,”上官若素轻轻开口,“你要坚强活下去,连带着若素那份,连带着父亲母亲那份,连带着上官族所有人的份,勇敢地活下去。若素,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你,永远是我挚爱的哥哥。”
声音渐渐消失,若素浑身散发着晶莹的光点,逐渐消散......
“不!”上官冰岩直接扑了上去,但那些光点,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若素,不要走!!!”
上官冰岩一声大吼,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梦,醒了。
“终于醒了。”一个声音响起,冰岩扭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黑袍人。“你已经昏迷了十天了。”黑袍人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上官冰岩满头大汗,也明了了,那一切,都是梦,这才是真实。但是那个梦,却是那么奇怪。
稍微一动,上官冰岩肩膀,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低头一看,右肩满是白色的绷带。
片刻后,上官冰岩穿好衣服,忍住浑身剧痛,走到了黑袍人身边。
黑袍人背对着上官冰岩,浑身被黑袍覆盖,看不清其面容。
许久之后,冰岩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以前救我们的那些人,和你是一起的吗?”上官冰岩实在想不出来,现今,上官族还有什么朋友。
“以前救你的人。”黑袍人没有回头,低声喃喃道,但是却并未回答冰岩的问题,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开口:“好好养伤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黑袍人每天出现一次,给上官冰岩扔下一堆草药,从不多说一句话。
上官冰岩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葬了若素,也葬下了他最后的牵绊。那一日,上官冰岩的笛声,悲痛的旋律牵动了整片山林。那一日,上官冰岩流干了泪水。
每天,除了养伤,上官冰岩唯一的事情,就是回忆过去,调节心境。林间的一块巨石之上,每日都会出现冰岩的身影,手持玉笛吹奏一段又一段悲伤的旋律。每逢此刻,小松总是安静陪伴在冰岩身旁。
半个月后,上官冰岩坐于巨石,闭上双眼,吹奏了一曲满怀回忆,思念,悲伤而又平静的旋律。随着旋律,无数的树叶仿佛都随音而动,泉水叮咚成了其伴奏。许久之后,笛声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夕月思,若素,这是哥哥为你创作的笛曲。”上官冰岩抬头仰望柔和的蓝天,轻声自语。身边小松“吱吱”叫了几声,似是在安慰冰岩。冰岩笑着摸了摸小松的小脑袋:“放心吧,我没事。谢谢你,小松。”
这样的生活,很平静,或许是很多人追寻的。但是,这些生活,如今的上官冰岩,可能想要吗?他的追求,在另一片天空。那是由无尽的血与火,铸构的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