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傍晚的时候,锦绣路和浦东大道进入金茂大厦和东方明珠的人群逐渐稀少。浦东佳明旅游品商店里,尤嘉鈴和两个小青年正在整理一天的营业额。“佳明”两个字是钱卫朝来看小店时,提出来的店名。原先是叫浦江旅游品商店。而钱卫朝认为,浦江两字太大了,范围也太广了。不如,实惠和有意义的名字。取名“佳明”,既上口,又有意义。嘉玲一想,觉得太有意义了,其中的涵义不言而喻,取嘉玲的‘嘉’和卫民的‘民’的谐音,便改名“佳明”。

这是三开间门面的小店。三个柜台,有三个收银机,一切商品都编有条形目。商品条形码在收银机一照,抽屉即开,价格就自动标明。收进多少,退找多少,清清楚楚。而且,可以随时随地盘点,提高效率。小店主要经营各种上海特色旅游纪念品、地图、相册、文具、饰品、音像视频等,每年要卖掉10万件以上,除去各类开支、人员工资,纯利在10到15万左右,这对尤嘉鈴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此刻,三人正在整理儿童节当天的营业额。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白衬衣、蓝长裤、黑色旅游鞋、手提旅行袋的老人,走进了店内。

“同志,请问,尤嘉鈴店长在吗?”两鬓斑白、肤色黝黑、虽然消瘦、但精神矍铄的刚跨进店门的小个子老人发问道。

声音非常熟悉,惊动了正在看打印收银条的尤嘉鈴。嘉玲抬头一看,惊呆了。四目相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啊,是老谷啊,你怎么来到上海的?什么时候来的?快请坐。”尤嘉鈴惊奇的怎么也不会想到分隔了十多年后,竟然又重逢了谷医生。而且,他看上去不仅仅是消瘦,而且中间谢顶、两边稀疏,明显是老了许多。后面还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胆怯怕生的农村小姑娘。

“小朱,小宋你们帮忙拿两个凳子过来,顺便从冰箱里拿点冷饮过来。”嘉玲吩咐道。

“嘉玲,我不喝冷的,我有茶杯,给我倒点儿热水即行。”谷医生从旅行袋里拿出了茶杯。

“奧,对了,谷医生胃不好,我阁楼上有好茶叶,我给你拿。”顺手拿过门后边的梯子,爬上了走廊上的阁楼。嘉玲拿了床头柜里的碧螺春茶。那还是钱卫朝来的时候买的,又顺手从柜子里拿了黑色小手袋,从保险柜里拿了贰万现金,装进了小手袋。蹭蹭地下来了。

“谷医生茶切好了,这是碧螺春茶,你喝吧。”尤嘉鈴说道。

“嘉玲啊,你太客气了,谢谢!”谷医生接过了茶杯。略有近视的尤嘉鈴,这才清楚的看到谷医生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小宋、小朱,我老家来人了,你们就先下班吧。”尤嘉鈴说道。

“谢谢尤总,我们走了。你们坐会吧。”两人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下班了。

“老谷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啊。”尤嘉鈴问道。

“我是听老院长王奎说的。前年他不是和老爱人来过一趟吗,说是在你浦西的老家吃过饭,他告诉我的。他老婆不是妇产科的谢青萍吗?你生尤剑勇时,是谢医生帮你接生的,你还记得起来吗?”谷医生说道。

“奧,对了,他们来过。我心里在想你怎么会知道啊。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记性差了。”尤嘉鈴说道。

“你怎么算年纪大了?我大你十来岁了,今年六十六了,那才是真正算老了。我看上去好像七十多岁的人了,在农村工作辛苦、见老,人家都称我老爷爷了,哪像你一点儿都不显老,看上去最多四十多岁。”谷医生说道。

“老谷啊,你怎么会在农村工作呢?”尤嘉鈴问道。

“嘉玲啊,我五十八岁就退了。医院安排我到了利辛县李集镇医院工作,六十岁办了手续。现在医院返聘,还干老本行,看内科。工作还是很忙,常常要值夜班。本来,在亳州医院五十五岁以上,基本可以不值夜班了,但是在农村镇医院,什么都要干啊。”谷医生说道。

“那你现在还是单身?”尤嘉鈴说道。

“是啊,还是单身,不过,多了一个孩子。就是这个小女孩。他的爸爸是拖拉机手,三年前,遇到了车祸,过世了,母亲改嫁了。跟着一个河南人跑了,把她丢在了医院。那时,她正患肾炎,又有智障、自闭症,住在病房。被丢的那个晚上,正好我值班,没办法,镇医院没人敢收留她,我只好带她了。已经是四年了。一直跟着我,所以我也只好带着再说。”谷医生说道。

“那你一个人又要当爹,又要当娘,太辛苦了。这次怎么会想到上海来了呢?”尤嘉鈴说道。

“前一阶段,我在网上看到XH区中心医院有青少年自闭症专科门诊,而且对贫困户子女诊疗费减免。这个小梅姑娘,已经跟我三年多了,病情稳定了,我想让她今年秋天去上学,她已经九岁了,再不上学就晚了。于是,我想到让她去XH区中心医院自闭症专科门诊检查一下,能否上学,所以,就下了决心,趁六一儿童节就过来了。”谷医生说道。

“那还没看?”尤嘉鈴问道。

“看了。昨晚上就到了上海。我们就在漕河泾医院门诊附近找了家旅社住下了。今天一早就检查了。检查结果情况很好。那个顾惠欣医生说,小梅姑娘可以入学了。她给我开了药,嘱咐我定时服药,如果没反应的话,以后就用她们的药,网上就可以订购的,一年来一次复查。”谷医生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尤嘉鈴说道。

“嘉玲啊,今天看到你很高心。你已经当老板了?那两个是你的伙计?”谷医生问道。

“老谷啊,我也是刚刚安定下来。那两个也是我们亳州的知青子女,大学毕业找工作难。那我说,如果有困难,不嫌我店小,我们就在一起创业吧,他们两人就和我一起干了。”尤嘉鈴说道。

“嘉玲啊,时间不早了,我和小梅就走了。今天晚上我们还要赶十点的火车回去。明天五点可以到阜阳,八点多一点,可以到亳州了,还不误上班。”谷医生说道。

“你赶得怎么着急干什么?我们在一起吃顿饭吧。”尤嘉鈴说道。

“不行啊。车票已经买好了,今天是一定要走的。反正,我已经知道你现在很好,我也放心了。那你不回家做饭?”谷医生说道。

“哎吆,老谷啊,我哪有家啊?我和你一样,至今也是单身。儿子尤剑勇到德国留学以后,我就一个人了。在三林的老房子,现在出租给别人,每个月要还贷款。我就在这店里住了。天气实在热得时候,就回母亲家里住。不过,动迁以后,还不知道住哪里。老谷,我们走吧,我请你们吃顿饭,无论如何给我一个面子。这里有贰万元钱,你先拿着吧,我现在没那么多现钱,也真的不知道你会来。”尤嘉鈴真诚地说道。

“嘉玲啊,钱是我万万不能要你的,你也不容易。饭那就算你请了,我们也不客气了。我没有什么给你。临来的时候,打了五斤香油给你,你就收下吧。”谷医生说道。

“老谷啊,你要是不收下,那我这一辈子会于心不忍的。”嘉玲急了,“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啊。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况且你现在好要养一个孩子,还要为她治病,真是需要钱的时候,而我现在自己好过多了。”说着、说着,尤嘉鈴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谷医生的眼眶也润湿了。只好不忍心再让嘉玲伤心了,颠巍巍地从嘉玲手中接过了钱,颤声说道:

“小梅,谢谢尤阿姨。”

“谢谢尤阿姨!”小梅的声音非常响亮。

三人走出小店的时候,夕阳熔金,染红了西面的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