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哎吆,是雨堂兄来了呀,后面一位后生是谁呀?”面无血色、铅灰、清瘦、胆怯,话音低弱,头发稀疏的穿着青灰色长布衫的开门老人问道。。

“哎吆,是三哥啊,这位是你家老二的儿子,也是你的大侄子阿春啊。”小舅说道。

“啊,是阿春啊。早听说你要来了,你和我二哥长得太像了。三十年没见二哥了,看到你就想见到了二哥啊---”说着、说着,竟掉下了眼泪来了,遇春不知所措了。这才看清了三叔的脸,原来是细眉大眼,高鼻梁,长条形的,心里也有点酸酸的,动了恻隐了。

“三哥啊,你也不要伤感了,你家四哥在吗?”小舅问道。

“奧,在、在,请里面坐吧。”一面抹泪,一面把舅甥俩迎进屋。

跟着三叔,穿过长长的青石板西屋,来到了向阳的东南屋。刚刚进屋有点阴森森、毛骨悚然感觉的遇春,到了东南屋后,觉得有点敞亮、温馨的感觉,可是很快就有陌生、阴凉的气氛了。

“奧,是雨堂兄来了呀,那位男孩想必是阿春了吧。”循着语调低沉且有些沙哑的话音,陈遇春看到放着一对蓝天白云下鹤鹏展翅花纹图案青白瓷瓶的长案桌旁、斜躺在长藤椅上,有一位约摸五十开外、梳得锃亮的半百头发的老人,古铜色的圆型脸、小眼睛、高鼻子,戴着一副深度的黑色宽边近视眼镜,身穿黑褐色香云杉,满额皱纹,个子较矮。看到秦雨堂来了,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四哥,这就是阿春啊,你的亲侄子。”小舅说道。

“阿春啊,来来,请坐。”四叔说道。

“老三,你到蚕房去叫冯嫂给客人倒茶。”皮肤黝黑、略胖,个子矮小,穿着对襟碎花印花布的冯嫂,端来了两杯茶。

“雨堂兄,来,请抽烟。”陈章杰拿起桌上的前门牌香烟,递给小舅。

“四叔,今天阿春来看你,打搅了,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阿春递上了礼物。

“啊呀,是大前门香烟和茶叶呀,谢谢费心了,也谢谢二嫂。”四叔说道。

“四哥,我大姐的信,你大概也收到了吧,阿春的事,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小舅说道。

“奧,这件事,比较麻烦。我们四队,田少人多,恐怕有困难。”陈章杰眯着狡黠的小眼说道。随后,自己也点了根烟,眨巴着小眼睛,继续慢吞吞地说“我说,你们三队行不行啊?好像你们三队好说话。你也是三队的会计,属于领导,替阿春操点儿心,帮帮忙。”陈章杰把球踢给了秦雨堂,冠冕堂皇的说道。

“三队,我会去努力的,按照政策,应该说直系亲属才可以。阿春是属于四队的政策范围。一是有直系亲属;二是有住房;三是三哥一直由二哥抚养,你们四队是清楚的。我们家大哥汉堂的女儿秦怡君上星期也回来了,想插在三队。所以,一下子都到三队,恐怕是有困难了。”小舅说道。

“是吗?”陈章杰圆睁着小眼睛,看着雨堂。停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我去队里问问、打听打听。这几天阿春准备住在哪里啊?要是想住在我们这里,我让冯嫂打扫打扫。不过,要是真住在这里,让二嫂寄些钱和粮票来,好吗?”黑色边框后面,遇春看到是闪动着的狡黠的小眼睛。

“四弟,阿春,难得来一趟,你--你,怎么......怎么,好意思让二嫂......,让二嫂寄钱呢?”陈章清显然不满,而脸色更加灰青,说话口吃了。

“老三,你回书房去吧。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陈章杰说道。

“你.....你,老四,......”陈章清说不下去了,扭头走了。

“好吧,四哥,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打搅了,先走了。”小舅说道。

“那就这样,过两天,我给你们回音。”陈章杰说道。

走出大门的时候,秦雨堂对遇春说:

“遇春啊,你知不知道村上人叫你家的家名吗?”小舅说道。

“叫什么啊。”陈遇春好奇的问道。

“槐树屋。”小舅说道。

“奧,因为有老槐树的原因了,明白了。”陈遇春说道。

“那么,遇春啊,你看到了墙上的对联了吗?就是挂在长案桌上的那副。”小舅问道。

“奧,我看到了。左边的是“常思己过,两袖清风精文章”,右边的是“谨记祖训,廉白当世忠报国”。”陈遇春说道。

“对了,你知道是谁写的吗?”小舅问道。

“那我可猜不出来。”陈遇春说道。

“是你的太爷爷写的。”小舅说道。

“我的太爷爷是干什么的呢?”陈遇春问道。

“你的太爷爷是清代的军官。好像是个”游击指挥同知”驻扎在江西。”小舅说道。

“那是个什么官衔?”陈遇春问道。

“相当于现在的警备副司令。”小舅说道。

“我明白了。那我爷爷是做什么的呢?”陈遇春问道。

“那你爷爷是游手好闲的‘乌老爷’。”小舅说道。

“什么叫‘乌老爷’?”陈遇春问道。

“当年你爷爷履试不第,你太老爷帮他捐了个候补知县,他从未上任,也不做什么事。喜欢写写字,画画图,还整天戴着毡帽,提着个鸟笼子,沿着河边散步,到处闲逛。后来看中了你的奶奶,当时是唱绍剧的花旦。娶过来后,与大房大吵了一顿。结果,你大奶奶带着两个孩子走了。从此,再也没上门。”小舅说道。

遇春沉默了。过了三天以后,遇春和表姐妹们一起去镇上时,半路上遇到了三叔。那天正好三叔和冯嫂去买菜。三叔告诉遇春,四叔去小越区学校了。遇春要想插队在四队恐怕不行了,因为四叔本人态度也不积极。而且,四队也不太愿意。三个月后,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遇春回到了上海,后去了安徽插队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