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易学的易学史贡献 本文系北京市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易学思想与儒释道文化融合”(项目号:16ZXA001)、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群经统类’的文献整理与宋明儒学研究”(项目号:13&ZD061)阶段性成果。——以《汉书·艺文志》著录易学文献为参考

谢炳军

摘要:西汉易学在易学史中有着突出贡献,从《汉志·艺文志》著录易学文献的题名来看,西汉易学文献诠释体式主要有传、章句两种,尤以传体独领风骚,在六经诠释统绪中别具一格;西汉易学有着显著的特点,一是文献数量、易学名家数量特出,二是数家竞爽并各畅其道,三是古、今易学文献并行。显然,汉初田门四家推开了西汉易学之门,易学一家数说、各行其道的局面成为易学发展的常态。承说《易》阴阳之绪,西汉之象数《易》嗣兴,并在西汉易学中呈现盛况。

关键词:《汉书·艺文志》 易学史 易学文献《周易》 易学

 

西汉易学处于易学史中承上启下的位置,象数、义理易学两派在此阶段得以成熟。自汉迄清,各家言说《周易》,皆出于象数、义理两派。有鉴于此,将西汉易学从易学史的链条中精择出来,探微索隐,厘清其源委,探索其易学特点,尤有意义。但《汉书·艺文志》(下文省称为《汉志》)所著录之易学文献已继踵亡佚,唐宋以降,虽不乏学者孜孜辑佚,但所能补苴者仍属凤毛麟角。所幸《汉志》较为完备地保存了易学家、易学文献题名等重要的易学信息,加之先达所辑佚的西汉易学文献的残章断句,至今尚可观其崖略。故此笔者立足于《汉志》著录之易学文献题名的视角,阐述西汉易学文献种类,考校《汉志》著录之易学文献的题名旨趣,从而探明西汉易学在易学史中的突出贡献。

一 西汉易学文献丰富,集各家之所长

因西汉易学文献相继散佚、湮没,纵经学者四方辑佚,所得亦仅为残章断句。所幸《汉志》较为该备地收录了西京易学文献等目录信息,才有利于我们考镜西汉易学的源流。通过《汉志》,我们尚可勾勒西汉易学风貌。兹分两点予以探研。

稽考《汉志》著录之易学文献题名,可用三个标准划分易学文献种类,条论具列以下。

(一)按易学文献性质分:经术、术数文献

易学文献性质划分的主要依据是易学文献本文研究对象为经术易学文献,《汉志》著录易学文献亦指此类文献。关不关乎易经文义,是否依经附传、润色经业。据此,核校《汉志》所著录的易学文献,可知收录入六艺类的易学文献为经术易学文献,题名嵌入“经”“易传”“章句”等字词;而著录入术数类的易学文献,题名标明“周易”“筮”“卜”“吉凶”“旗”等字词《汉书·艺文志》载有“术数略”的文献书目,其云:“《蓍书》二十八卷。《周易》三十八卷。《周易明堂》二十六卷。《周易随曲射匿》五十卷。《大筮衍易》二十八卷。《大次杂易》三十卷。《鼠序卜黄》二十五卷。《於陵钦易吉凶》二十三卷。《任良易旗》七十一卷。易卦八具。”见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中华书局,1962,第1770~1771页。《汉书·艺文志》载有“术数略”的文献书目,其云:“《蓍书》二十八卷。《周易》三十八卷。《周易明堂》二十六卷。《周易随曲射匿》五十卷。《大筮衍易》二十八卷。《大次杂易》三十卷。《鼠序卜黄》二十五卷。《於陵钦易吉凶》二十三卷。《任良易旗》七十一卷。易卦八具。”见(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中华书局,1962,第1770~1771页。。由此观之,两类易学文献的性质可谓泾渭分明。

(二)按经术文献的体式分:传、章句

因《汉志》著录之术数易学文献形同断港绝潢,亡佚殆尽,仅就题名已难窥其成书体式,故不作考述,而重点厘清经术易学文献传、章句的诠释体式。

易学文献的传体,是一种钩沉《易经》文本从根萌到定本,再到揭示易学文本微言大义的诠释范式,系最早的说《易》体式。西汉易学文献承传《易大传》的诠释体式,占据了诠释易经的主流。《汉志》载:“《易传》:《周氏》二篇、《服氏》二篇、《杨氏》二篇、《蔡公》二篇、《韩氏》二篇、《王氏》二篇、《丁氏》八篇……”(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3页。据此,姚振宗云:“自周氏至此凡七家皆蒙上‘易传’两字,《志》欲其简,故省文,旧本文相连属。”(清)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条理》,《二十五史补编》,中华书局,1955,第10页。吴翊寅《易汉学考》同姚说,其在“《易传周氏》二篇”之下云:“以下七家皆称‘易传’(清)吴翊寅:《易汉学考》卷一,《续修四库全书》经部易类第39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116页上栏。。”此为确论,但仅道出了其一端。班固删要《七略》,题“易传”二字以统摄起自《周氏》逮及《京氏段嘉》的同类文献,同类相从,从简著录,不如后代标注清楚如《隋书·经籍志》载:“《周易》二卷魏文侯师卜子夏传,残缺。梁六卷。《周易》十卷汉魏郡太守京房章句。《周易》八卷汉曲台长孟喜章句,残缺。梁十卷。又有汉单父长费直注《周易》四卷,亡。……”见(唐)魏征、令狐德棻《隋书》卷三十二《志第二十七》,中华书局,1973,第909页。又如《旧唐书·经籍志》载:“《周易》二卷卜商传。又十卷孟喜章句。又十卷京房章句。……”见(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卷四十六,中华书局,1975,第1966~1967页。可见文献的撰写体例皆标注清楚。。学人若不察于此,加之坟籍无标点断句,容易招致误读。参稽《汉书·儒林传》,其载:“汉兴,田何以齐田徙杜陵,号杜田生,授东武王同子中、雒阳周王孙、丁宽、齐服生,皆著《易传》数篇。”(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597页。可见周王孙易确为《周氏传》,史有明文,《周氏》原书被冠以“易传”显然可见。韩氏易为《韩氏易传》,亦切史实,《汉书·儒林传》谓韩婴“推《易》意而为之传”,(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613页。又韩氏流裔韩生称其先祖之《易传》为《韩氏易》(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614页。,足证《汉志》著录之《韩氏》全名为《韩氏易传》。至于《古五子》《淮南道训》等书原名是否蒙上“易传”两字,则需作进一步的考察。徐坚《初学记》载:

 

刘向《别录》曰:“所校雠中《易传淮南九师道训》,除复重,定著十详核《汉志》著录易学文献总篇数,知“十”为衍文。二篇。”淮南王聘善为易者九人,从之采获,署曰《淮南九师》(唐)徐坚:《初学记》,商务印书馆,2005,第131页。

 

此明言《淮南道训》原署《易传淮南九师道训》,而《淮南九师》系其省称《太平御览》也载:“刘向《别传》曰:‘所校雠中《易传淮南九师道训》除复重,定著十二篇。淮南聘善为者九人,从之采获,故中书署曰《淮南九师》书。'”见(宋)李昉辑:《太平御览》卷六〇九《学部三》,中华书局,1960,第2739页下栏。,而称《淮南道训》和《九师道训》(南朝梁)萧统《文选》卷一五《思玄赋》载:“‘文君为我端蓍兮,利飞遁以保名。'”《注》云:“《遁》上九曰‘飞遁,无不利’,《九师道训》曰‘遁而能飞,吉孰大焉’。”见(南朝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中华书局,1977,第215页上栏。又卷三四《七启》载:“飞遯离俗。”《注》亦引《九师道训》同上。见(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第484页上栏。又(宋)王应麟《艺文志考证》引刘歆《七略》云:“《九师道训》者,淮南王安所造。”见(宋)王应麟《艺文志考证》,《二十五史补编》,中华书局,1955,第2页。系刘歆等人改称。又考稽《淮南子》所记易说,多为发明经义者,其沿《易大传》之前轨,自不待言。由此及《汉志》所著录之《淮南道训》,亦尚可探其易学之一线,即此书亦以传为体。故此题名为《易传淮南九师道训》乃顺理成章之事。

一般而言,史书中的《艺文志》《经籍志》著录典籍时同类相从,题名或全或从简,可见位列《易传周氏》和《易传淮南九师道训》之间的《古五子》题名亦当嵌有“易传”两字,否则《古五子》便有羼入之嫌,致使《汉志》有杂芜之弊。又考《初学记》:“刘向《别录》曰:‘所校雠中《易传古五子》书,除复重,定著十八篇。'”(唐)徐坚:《初学记》,商务印书馆,2005,第131页。此文意甚明,《古五子》原书题名也当有“易传”两字。清儒马国翰辑有《古五子》一卷,题名《周易古五子传》,是援据《初学记》而定名,可惜他在《序》引文中芟薙“易传”两字,近人尚秉和据以为口实,谓“马氏云:‘刘向《别录》云:所校雠中《古五子》书……’刘向《别录》亦只称《古五子》书,均无《五子传》之称……定为《古五子传》,殊属无据”。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华书局,1993,第8页。尚氏失之详考,于此辨正。

总之,班固《汉志》简省去“九师”及“易传”,幸赖颜《注》及徐氏的辑佚,后人才得以探明西汉易学文献题名之源委,及其诠释体式。

又前人对《孟氏京房》《灾异孟氏京房》《京氏段嘉》等易学文献的诠释体式,考索甚少。兹详审《汉书·五行志》,其援引《京房易传》文句68例,并明文标示出自《京房易传》。可惜此书原本已久佚,传世之《京房易传》也仅三卷,较之《五行志》所引《京房易传》之遗文剩义,相去甚远,而未足取信,疑其为伪撰,故四库馆臣将之著录入《子部·术数类》。今仅藉《五行志》残存的吉光片羽,已难考见《京房易传》真本。然又幸赖《汉志》著录的古简题名,迄今尚可推见《灾异孟氏京房》与《京房易传》之渊源。以《五行志》所引68例《京房易传》遗文为据,相较于《灾异孟氏京房》题名中以“灾异”一词开宗明义,两者于著述旨趣上吻合无间,准此可知《京房易传》系从《灾异孟氏京房》中析出,经由京房后学厘订成书,故此《灾异孟氏京房》亦是以传为体的。而《孟氏京房》《京氏段嘉》处于《灾异孟氏京房》首末,以班固《汉志》著录书目同类相从的体例观之,又以《周氏易传》的题名范式证之,可见《孟氏京房》《京氏段嘉》亦是以传为体,书之全名或系《易传孟氏京房》《易传京氏段嘉》,要之均以传为体。

综上所述,《汉志》著录的易学文献自《周氏》至《京氏段嘉》,题名或嵌入“易传”两字,或以传为经之诠释体式。

《汉志》著录易学文献的另一诠释体式是章句。《汉志》云:“《章句》,施、孟、梁丘氏各二篇。”(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4页。易学章句是对《易经》进行分文析字,详解经义的诠释体式。三家《章句》泯没已久,清儒黄奭辑有《孟喜易章句》一卷,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辑存《周易孟氏章句》二卷,《周易施氏章句》一卷;孙堂《汉魏二十一家易注》著录《孟喜周易章句》一卷,张惠言《易义别录》辑录《孟氏易》一卷。马国翰尚辑有《周易梁丘氏章句》一卷,十七例,但马氏于此劳而少功,所获难以确指系梁丘氏独有。尚秉和云:“除‘童蒙来求我’等九条与施义相同,不能确指外;余多据《王莽传》及蔡邕碑文,强定为梁丘《易》。”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7页。此说辨之甚明。总之,迄今已无法详考三家《章句》原貌,但幸借清儒的辑佚以及《汉志》著录的易学文献题名,尚资管窥一斑。

此外,按易学文献题名内容分,可粗略划分为四类:第一类是白文本,分三家,为《施氏易经》《孟氏易经》《梁丘氏易经》,各十二篇;第二类是先秦易学文献,以“古”字标明文献年代,如《古五子》《古杂》;第三类,以宗师姓氏为名,彰显一家之学,如《周氏》《服氏》《杨氏》《蔡公》《蔡氏》《韩氏》《王氏》《丁氏》《孟氏京房》《灾异孟氏京房》及《京氏段嘉》;第四类,以文献中心内容定名,标举经术好尚,如《杂灾异》《神输》《灾异孟氏京房》《淮南道训》。另外,尚有官方的五经杂论集,如《五经杂议》(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18页。

二 西汉易学名家辈出,义理象数兼容并包

《汉志》所著录的易学文献的题名,较之西汉其他五经文献的题名别具一格,而纵观整个易学文献题名史,它亦呈露出独特的一面。由此可考察西汉易学的风貌。

(一)文献数量、易学名家数量皆胜它经

西汉易学嗣兴,儒者沿波孔门易传正脉,著书立说,亦以传为体,重在阐明《易经》微言大义。《汉志》著录的易学文献的题名正可资为证。考《汉志》,著录的二十二部易学文献,有十六部或题名嵌入“易传”两字,或以传为体。又寻习《易》名家,先有自周氏至丁氏七家,后续以淮南九师、孟氏、京氏、五鹿充宗、段嘉十三人,较其他五经名家数量上为多。刘歆云:“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错从伏生受《尚书》……诗始萌牙。……至孝武皇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先师,皆起于建元之间。当此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读之。”(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第六》,第1968~1969页。此指出汉初除《易经》外,其他经书在承继上的青黄不接,又反衬出汉初《易》学人才辈出,预示着西汉易学盛美局面的到来。

西汉易学之盛况幸赖直承先秦,考之易学文献题名,可揆其崖略。除却经解以传为体,承继孔门,观易学文献题名内容,足资察见西汉易学前轨。题名中嵌入“古”字者,《汉志》著录易学文献有“《古五子》十八篇,《古杂》八十篇”,观其篇数计98篇,约占《六艺略》著录《易》学文献编帙的33%,数量冠于所著录易学文献之首。又考其他经类,题名有“古”字者有:《尚书古文经》四十七卷,为五十七篇;《礼古经》五十六卷,《古封禅群祀》二十二篇;《太古以来纪》二篇。可见相较他经,篇数上亦为优。并且值得指出的是,上述题以“古”字之四部文献,一类是白本经,一类是纪实,尚未顺考经义,布武经术。而至少《古五子》业已“说《易》阴阳”。(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3页。

据上所述,易学经解题名相较五经显示出鲜明的“古”之特色,可见西汉易学接踵先秦而嗣兴。究其成因:六艺之中,独《易经》不在禁毁之列《汉书·儒林传》载:“秦禁学,《易》为筮卜之书,独不禁,故传受者不绝也”,见(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597页。,遭秦火而全,授受不绝,故知自周至汉,《易》学文献相较它经,承传条件为优。刘歆云:“汉兴,去圣帝明王遐远,仲尼之道又绝,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书。”(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第六》,第1968页。此可见易学文献传承的通畅,又可证他经残缺之严重程度。

(二)数家竞爽,各畅其道

《汉志》云:“《易》有数家之传。”(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1页。言“数家”即《易》传播的统绪缭绕,难以将之剖判清楚。《史记》《汉书》论次商瞿传《易》的统系之时,两者差异犹存,更遑论史无明文的其他承传系统张涛将西汉的易学传承分为两大系统,其云:“汉兴以后,……大体上形成了传本卦序不同的南北两大传授系统,一个是承于孔子、传自田何的北方易学系统,一个是以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为代表的南方易学系统。……此外,实用性很强的一派易学即蓍龟家易学,也广泛活跃于汉代社会特别是民间社会”,见张涛《秦汉易学思想研究》,中华书局,2005,第44~46页。此为通说,可资参考。。姑且勿论汉代之前的《易》学传播的路径,仅就汉初田何传《易》统系而言,嫡传弟子的受学实情亦不粲然,如周王孙,与丁宽同门,通晓《易经》古义;丁氏则不知古义,后复从周氏习古义。此似周王孙《易》古义不本自田生,而当另有渊源。因丁宽“读《易》精敏”、才思过人,是祖述业师的高足,无故田何独传周而去丁。又考量“何谓门人曰‘《易》以东矣’”之语气,可推知田何对丁氏的委重。丁氏亦不负师命,《汉志》首列七家,丁学最盛:《丁氏易传》八篇,摆落他家是其力证,后高相之学托之丁氏,可资佐证。但无论易的传播如何盘根错节,汉《易》得以嗣兴的首功非田何莫属,故班固谓“言《易》者本之田何”,殊属确论。自田何、王同、周王孙、丁宽、服生、项生(前四人皆著有《易传》行世)始,后王同歧出杨何一家、周王孙旁分出蔡公一家,至此汉初田门四学推开了西京易学隆盛的大门,亦印证着易学一家数说、各行其道的局面已成为易学发展的常态。

据上所述,田何易学一门数家,各家著书立说,相互媲美。又考究《汉志》著录易学文献题名,除田何一系,自汉初讫武帝朝,尚有韩氏之《易传》、九师之《淮南道训》。两书虽亡佚已久,但所幸题名犹存,结合史实,仍可见此两家别于田何一系。总之,易学的授受统绪并不单一,一门之内有数传,并行不悖;一门之外,又各别数家,各行其道。

(三)古、今易学文献并行

若仅借上文所举八家之著述题名,尚无足辨章《易经》之古、今义,尚需对《古五子》《古杂》两书题名及三家《易经》再作考索。

1.易学经解题名

《古五子》《古杂》已难考其遗文,虽然马国翰辑有《周易古五子传》一卷,但所辑不能确指为《古五子》的微文碎义,不足信,古题名及班固《注》文成为探究两书堂奥的吉光片羽。《汉志》载“《古五子》十八篇”,班《注》云:“自甲子至壬子,说《易》阴阳。”(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3页。据此,可大较推断《古五子》是解说《易》阴阳之义的易学古文献《庄子·天下篇》云:“《易》以道阴阳。”又《礼记·祭义篇》云:“昔圣人建阴阳天地之情,立以为《易》。”可见《易》言阴阳的观念由来已久。。而《古五子》是否承载了《易经》的古义?先必界定古义之义。今人尚秉和谓:“古义者言非孔氏《十翼》,即阴阳灾变也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8页。。”尚氏意在揆探《易》之本源,以为《易》本自象数,故以言阴阳灾变的《易》说为古义。刘大钧同此说,如谓:“《易》之‘今义’,凸显的是一种德性优先的浓郁人文关怀,《易》之‘古义’,则更多地关涉明阴阳、和四时、顺五行、辨灾祥等卜筮之旨刘大钧:《周易古义考》,《中国社会科学》2002年第5期,第142页。。”但杨树达则不同此说,认为《易》之古义即是卦辞、爻辞的旧时的含意杨树达:《周易古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自序》。。又考《汉书·儒林传》,诸儒臧否赵宾饰“箕子”之义,“皆曰‘非古法也’(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599页。”,“古法”意同古义,可见古义亦涵盖《易经》旧谊。又《易经》分为卦象、卦爻辞及十翼,三者该备,方系六艺之经,专论其一,仅为易经之一端。

据上所述,又寻《初学记》谓《古五子》“分六十四卦,著之日辰,自甲子至于壬子,凡五子,故号曰‘五子’(唐)徐坚:《初学记》,第131页。”,要之《古五子》系藉助六十四卦和日辰的对应关系,推阐阴阳和人事之间关联的古易学文献。此又牵涉到“古”的界定问题。“古”,既可限定文献的生成年代,亦可标示其著述内容有别于今,还可标榜易学家数。其一,从题名“古”字,可推究《古五子》相较汉人图籍为古笈,可旁证于《礼》书,如《古封禅群祀》乃系汉前礼,《汉封禅群祀》乃西汉礼。其二,题“古”字以明文献原始体势顾实云:“古者,以《礼古经》《春秋古经》《论语》《孝经古孔氏》例之,盖古文也”,见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第22页。。值得注意的是,“古”字不系刘向所题,中秘《古五子》或《易传古五子》系书原名。《古五子》原本当系古字体写本,或经由刘向等人隶定和校读,定著为今文写本,此后题名中的“古”字就弥足轻重,其可提示读者此书之原貌。其三,考题名之“古”,可以推知缀文之士好古志趣王国维《〈汉书〉所谓古文说》云:“《志》于诸经外书皆不著古今字,盖诸经之冠以古字者,所以别其家数,非徒以其文字也。六艺于书籍中为最尊,而古文于六艺中又自为一派,于是古文二字,遂由书体之名而变为学派之名”,见王国维《观堂集林》,中华书局,2004,第312~313页。,《七略》校理者刘向、刘歆“父子俱好古(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第六》,第1967页。”,从其厘定题名嵌入“古”字之《古五子》《古杂》易学文献可得以略究。

揆《古五子》题名标“古”之情理,《古杂》之“古”亦不出其外,而题“杂”,当系裒次此书者所题,略作如下推考。

之所以题“杂”,一因仍《杂卦传》前例,类杂记,故得名。二因年代辽远,书短简脱,残本烦多,辑佚一书而不足以成一册,故须连缀数书以充,而诸文献体制不一,内容迥异:推衍圣人大义的成分有之,牵连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四库提要》云:“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见(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第1页。等与《易》义紧密者亦存之。因而显得深芜。准此,题“杂”字顾实云:“杂,殆犹今之言杂纂也”,见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第23页。理同。于书名,于理为协。关于《古杂》的详情已不可知,仅能就题名略加延伸。又《汉志》以《古杂》《杂灾异》《神输》相次,而非与《古五子》并列,似可蠡测《古杂》与后两者于内容上的通约性,先列古文献,后接汉人文献,可资后学考镜源流。据颜师古《注》“刘向《别录》云‘神输者,王道失则灾害生,得则四海输之祥瑞(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4页。”,可窥《神输》全祖望谓“《神输》五篇,《汉志》误入经部”,见(清)全祖望:《读易别录》,《知不足斋丛书》第23集第177册。此说失之凿空,姚振宗已为辨正,谓“全氏以《古五子》及此三书皆谓《汉志》误入经部者,欲借端以诘难《经义考》,其意有在非为本《志》而发,置之不论可也”,见(清)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条理》,《二十五史补编》,中华书局,1955,第1535页。系以《易经》为框架,构建王道失得与灾祥关系学说的易学文献,而《杂灾异》言《易》灾异,然则《古杂》盖《杂灾异》《神输》之前绪。

此外,《古杂》《杂灾异》,著录时不题撰者,一因诸篇作者难晓,二因诸篇撰者不一,难以系之于何人。

综上所述,至刘歆之世,推阐易经微旨的古易文献犹存,且篇数可观。继说《易》阴阳之绪,西汉象数《易》嗣兴,其远有渊源、根基稳固《四库提要·易类一》云:“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易数钩隐图提要》也云:“汉儒言《易》多主象数”,见(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第1~5页。。总之,观《汉志》易学文献题名,辅以文献考索,可见西汉易学经解系古、今文献并行。

2.学官《易经》题名

观《汉志》著录《易经》题名,经文判然成三家,适足证实三家《易经》文本存在差异。为何一门(三家同出田门)教本《易经》会旁分为三,并鼎立于学官呢?去除弟子各记师之《经文》、转写衍夺讹舛(如马王堆帛书《乾卦》龙字,前作“龍”,后作“蠪”廖名春:《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释文》,《续修四库全书》经类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1页。)等因素陆德明《经典释文·录序》载:“典籍之文虽夫子删定,子思读《诗》,师资已别,而况其余乎”,见(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第6页。《史记正义·论音例》载:“郑康成云:‘其始书之也,仓卒无字,或以音类比方,假借为之,趣于近之而已。受之者非一邦之人,其乡同言异,字同音异,于兹遂生轻重讹谬矣’”,见(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中华书局,2013,第4033页。,一个甚为重要的缘由是多个《易经》写本在官方、民间的通行不悖。《汉书》载:“讫于宣、元,民间有费、高之说。”(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第1704页。此外,尚有《韩氏易》存于世(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614页。。又,出土文献马王堆帛书《易经》系汉初写本的一种。司马迁援据之本也有异于今本的地方,如《史记·孝武纪》云:“《乾》称‘蜚龙’。”(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卷十二《孝武本纪第十二》,第583页。淮南子《易经》文本也存在歧异。如今本《序卦》之文云:“物不可以终尽剥,穷上反下,故受之以复。”(魏)王弼注,(唐)孔颖达疏《周易注疏》,日本足利学校遗迹图书馆后援会影印南宋初年刊本,1973年,第793~794页。《淮南子·缪称训》谓:“《易》曰:‘剥之不可遂尽也,故受之以复。'”何宁:《淮南子集释》卷十《缪称训》,新编诸子集成,中华书局,1998,第725页。等等,不一而足。弟子递禀师承之际,采摭异本之文录入各自写本,由此生异。其时,如史书所言,经历秦火,《易经》独得不禁,或口耳相传,或传写辗转,授受不绝,流布甚广,故逮及汉初,《易经》写本当不尠,《刘歆传》载:刘歆云:“汉初,……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书。”(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第六》,第1968页。此言虽未必持平,但要之近实情。出土文献阜阳简本和马王堆帛本《易经》是其佐证。好异之士如孟喜者搜采异本,补缀己本,形成了他的《易》说。然则师有师之写本,师未得立博士如孟喜,后高足得立,弟子又有己本,异中生异,蔚然成《易经》文本承传生态,并非四库馆臣《四库总目提要·经部总叙》云:“其初专门授受,递禀师承,非惟训诂相传,莫敢同异,即篇章字句亦恪守所闻”,见(清)纪昀:《四库全书总目》,第1页。皮锡瑞同此说,云:“汉人最重师法,师之所传,弟之所受,一字毋敢出入,背师即不用,师法之严如此”,见皮锡瑞:《经学历史》,《民国丛书》,上海书店,1996年,第64页。徐复观则不然此说,谓:“清乾嘉学派对师法意义夸张,只是学术进途中自设陷阱,没有历史上的根据。”见徐复观:《徐复观论经学史二种》,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76页。徐说是。文本传播并非等量传播,亦非复制性传播,而是融入了诸多主、客观因素的动态传播,文本于其中更改、再生、流通,形成文本动态的传播链条。标定的专祖师法的授受态势。

三家《易经》各成一家,题名为《田氏孟氏易经》《田氏施氏易经》《田氏梁丘氏易经》如后来易学文献题以《孟氏京房》《灾异孟氏京房》《京氏段嘉》,标明师承。或《京房此京房系杨何弟子。梁丘氏易经》,一出于题名的简要的目的,此自不待言;二乃《易经》文本传播的复杂性,胪陈如下:

孟喜父孟卿系当时大儒,以《礼》《春秋》闻名于世。喜承其父之庭训,又从父之意,事田王孙受《易》,可见喜父在喜之学涯上的瀸润。而《易经》的洁净精微《礼记·经解》云:“洁静精微,《易》之教也”,见(汉)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注疏》卷五十《经解第二十六》,台湾艺文印书馆,2013,第845页上栏。、简约条达,是孟卿使喜学《易》的主因。《汉书·儒林传》载:“孟卿以《礼经》多,《春秋》烦杂,乃使喜从田王孙受《易》。”(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第五十八》,第3599页。由此又可推寻孟卿于《易》亦颇为通晓,而《易经》又为当时易得之书,盖孟家亦存《易经》写本。准此,则孟喜可得受学写本和家中写本。后孟氏又得《易家候阴阳灾变》书,书中亦至少有卦名或卦爻辞,至此孟氏至少可得三个载有卦名的写本。此与文籍记载可相互印证。

一是,据《说文》征引孟氏《易》,有两卦卦名字形制上与今本的相异,孟氏《晋》卦“晋”作“”,帛书《易经》作“溍”;《巽》卦“巽”作“顨”注3,帛书《易经》作筭,“”和“顨”均系古文注4

注3许慎在解释“晋”字时,引《易》云:“《易》曰:‘明出地上,'”,见(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七上》,中华书局,2013年,第134页下栏。“顨”,许慎云:“此《易》顨卦”,见(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五上》,第94页下栏。

注4惠栋《汉易学》卷三云:“顨,古文巽”,见(清)惠栋《汉易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经部第5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第330页。江声则不然惠说,谓:“伏羲、文王作顨,小篆乃作巺矣。顨为卦名,巺为卦德……但云巺以德为名者,于伏羲文王为古今字也。是可以知字有古今之理矣。许于此特言之者,存周易最初之古文也”,见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五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200页。

二是,寻孟氏《易》之文,孟氏“箕子之明夷”之“箕子”殆为“荄滋”《经典释文》卷二《周易音义》载:“刘向云:‘今《易》箕子作荄滋’”,见(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第101页。“今《易》”殆指《孟氏易》。孟氏时,儒者据私意饰《易》文,赵宾是其例。据《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可知赵宾称“荄兹”得孟氏首肯,可推断“荄滋(兹)”源自孟氏。,而帛书本同今本。孟本《易经》的别开生面,一为标显自己;二殆有异本作“荄滋”,孟氏据以捃拾。由此造成了《孟氏易经》的异质。

梁丘贺前后从学于两师,先事杨何弟子京房,后更事丁宽弟子田王孙,且以阐明京房《易》起家,又以筮有验应而得汉宣帝重用。梁丘贺之子梁丘临也以专行京房法而贵幸。然则梁丘贺所传并非田王孙《易》,而是京房《易》。要之,梁丘氏的《易经》文本亦至少有两个源头,贺据己见,旁参异本,采获所安,盖亦与理有协《汉书·张禹传》载:“初,禹为师,以上难数对已问经,为《论语章句》献之。始鲁扶卿及夏侯胜、王阳、萧望之、韦玄成皆说《论语》,篇第或异。禹先事王阳,后从庸生,采获所安,最后出而尊贵”,见(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八十一《匡张孔马传第五十一》,第3352页。理同此。

梁丘贺的同门施雠为童子时,即从田王孙受《易》,其《易经》文本,较之孟本和梁丘本,谅为醇正。此外,古、今文《易经》并行,亦是致使三家《易经》文本衍变的因素。许慎宣称《说文》所征引《易孟氏》皆系古文《说文解字叙》卷一五上载:“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论?其称《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见许慎撰,徐铉等校定《说文解字》,第506页。学者或以许氏误名《孟氏易》为古文,或别以两类,划“称《易》孟氏”为一类,余下为一类。两说皆支离,系郢书燕说,其实许氏之意为其称引诸类上举文献的文字皆为古文。王国维《〈说文〉所谓古文说》云:“易孟氏非古文学家,特牵率书之”,见王国维《观堂集林》,第316页。王说不安,许氏言“厥谊不昭,爰明以论”及“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表明了著书笃实谨严的治学态度。,然则孟本《易经》相较诸本保存了不少古字,故许氏特采孟本。实际上,《孟氏易经》祖本亦衍生出别本,如“夕惕若夤”和“夕惕若厉”注5两存;如《说文》引《晋》卦作“”,《释文》卷二云“孟作‘齊’,子西反”,(唐)陆德明:《经典释文》,第99页。等等,不一而足。

注5《说文》卷七上,夕部“夤”字引《易》作“若夤”,见(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七上》,中华书局,2013年,第138页下栏;《说文》(第129页)卷四下,骨部“”引《易》作“若厉”,见(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第四下》,第81页上栏。

综上所述,因梁丘、施氏之《易》亡于永嘉之乱,加之载籍鲜有征引马国翰辑《周易施氏章句》一卷,《周易梁丘氏章句》一卷,亦三家并举,非独属一家之遗文。,聊以各家《易经》题名姑作阐发。总之,窥览《易经》题名,即可易见各家存在歧义,并考以载籍,可揆其异同之源委,或旁参异本,或转益几师,迨后厘定成为学官教本。

结论

毫无疑问,西汉易学在易学史上是一块至关重要的里程碑,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汉志》所著录的易学文献为参考,可知西汉易学集汉代以前和西汉易学成果为一体,也即:西汉学者总结了汉代以前的易学成果,汇集了以前各家的易学文献资料,供汉代学者取用;西汉学者善于吸收和利用前人的思想成果,在此基础上,通经致用,根据当时朝廷所提倡的文化思想及时政需要,阐释《易经》,创立学说,涌现出了一批易学名家,如周王孙、杨何、韩婴、丁宽、淮南九师、施雠、孟喜及梁丘贺等人。这些学者,或转学多师,吸收各家所长;或精于一门之学。他们以“传体”与“章句”两种主要形式为基础著书立说,为后代易学著作的撰写体裁提供了典范。

总之,以《汉志》所著录易学文献所提供的文本信息为切入点,参考其他相关的文献资料,可知西汉易学名著数量多,易学名家辈出,在当时朝廷、民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易学家们以《易》说参政议政,形成了适应时政需求的《易》说,先后形成了偏重道家思想的义理易学、融合各家之说的阴阳灾变易学及以儒家学说为主的义理易学。由此可见,西汉易学既有深刻的思想文化底蕴,又能立足于解决时政问题的需要,这些学术品质使《易经》在群经中焕发异彩;西汉易学所形成的象数、义理学说,对易学的发展格局产生了长远而深刻的影响。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