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与错

几日前一个狂风肆虐、暴雨倾盆的夜晚,柳青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眠夜。在冷清的房子里自酌了几杯后,凄寂感袭上心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已经成了他最好的酒友。

四十岁接任的村长,二十多年来兢兢业业设身处地的为柳村村民着想,像这种恶劣的天气,躺在炕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村民的房屋会不会倒塌,山洪会不会爆发,老婆子经常被搅得难以入睡,骂了几次之后柳青山干脆下地坐等天亮。现如今骂他的那个女人已经被他气的跑到黄土下面睡觉了。

他唯一的儿子因为先天性生理缺陷不想连累他人,三十几岁尚未娶妻,最终在一场火灾中为了保护村民葬身火海。年近古稀的柳青山时常自问,任劳任怨事无巨细的为这个村子付出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辜负上任村长的信任,还是无人不赞的名声?身为村长他无可挑剔,但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是否合格呢?

不敢再想下去,柳青山一口喝干了剩余的酒,摘下挂在墙上的斗笠和簑衣,推开房门一头扎进了暴雨中。

无数颗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让这个孤独的老人有些踉跄。密密麻麻的雨线遮住了视野,柳青山像一条年老瘦弱的流浪狗,耷拉着头,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路上。

老天爷有时就是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洒一把盐,柳青山鬼使神差的竟来到了柳村的祠堂,眯着眼看着祠堂大门,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黑夜中,柳青山清楚的知道哪里是儿子的灵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将手伸进蓑衣里裹干,踮着脚把木牌拿下来。一双枯瘦略带颤抖的手仔仔细细的把灵位擦了一遍,紧紧的抱在怀中。在这个被大雨淹没的祠堂内,老人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情感,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人的眼泪真多!”揶揄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

柳青山惊慌之下擦干了泪水,将灵牌藏于身后,戒备的问道:“什么人?”陌生的声音和高傲的语气让他瞬间排除了本村人。

“卖药的人。”这次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辨别方位。

“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有种走出来让我看看你卖的是什么药?”柳青山提高了声音来壮胆。

祠堂的油灯毫无征兆的燃起,屋子瞬间被点亮,一个披着白袍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祠堂正中。

“能让死人复活的药,你有兴趣么?”

“如果你是路过进来避雨的,柳村欢迎你,饿了的话桌子上面有东西可以吃一点,但如果你继续装神弄鬼卖什么狗皮膏药,信不信我让你躺着出去!”看清楚是人后,柳青山说话的语气强硬了许多。

“还真是热情,一个连爱人、儿子都保护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来保证全村人的安全,可笑!”白袍男继续嘲讽道。

这话明显激怒了柳青山,后者抄起桌子上的水果盘砸向白袍男子。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无法相信。

几个苹果和盘子没等碰到人就在空中停住了,白袍男子伸出手拿起一个苹果看了看,已经供奉了几天的苹果有些皱瘪,男子伸出另一只手在苹果上抹了一下,随后扔还给了柳青山,剩下的水果和盘子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又飞回到供桌上。柳青山本能的接住苹果,发现苹果变得外表红亮,散发着阵阵香气,比刚摘下来时还要新鲜。

“怎么会这样,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会在这里!”柳青山终究是凡人,见到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怎能不慌张。

“不要在乎我是谁,我只想问你,想不想你的老婆孩子重生,想不想有人给你传宗接代?”白袍男反问道。

柳青山的脑袋翁的一声,好像被人灌了一桶浆糊后又猛踢了几脚,最后又丢进去几个黑色大字:重生、传宗接代、重生,传宗接代。

“我在问你想不想儿子复活?”白袍男加重了语气。

“噗咚”心理防线被彻底击垮的柳青山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说:“我想,做梦都想,您说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用我的命换她娘俩都行!”

白袍男露出了满意且不屑的微笑。两人在祠堂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过了一会儿堂厅中只剩下瘫坐在地上的柳青山,一手搂着灵牌,一手攥着一个白色布袋。

李村,柳青山抱着儿子的骨灰坛,面带笑容的跑出来,泪水却顺着笑容叠起的条条褶皱向后滑落。他不敢看周围的尸体,径直的跑到敖坤脚边跪了下来,抓住白袍声嘶力竭的说道。

“恩人,恩人,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把我的儿子复活吧,他娘就不用了,等下我自己去找她。”

敖正猛然抬起头看到跪在地上的柳青山,怒火中烧。

“原来是你在帮他,身为村长,竟然残害村民,你下去和他们赔罪吧!”说罢有些艰难的起身朝柳青山走过来!

柳青山被敖正吼的喷出一口鲜血,死死的抓住敖坤的白袍不让自己摔倒。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先不要杀我,让我看到我儿子活过来!”

“愚蠢至极!”敖正不想再废话,抬起右手就要抓下去。

“不要伤害我们村长!”柳传德回来的路上刚好遇见这一幕,看到救过自己的黑袍男人竟然要杀柳青山,赶紧从山上冲了下来,跑的比兔子还要快,瞬间就来到两人跟前,不惯三七二十一,一个大飞脚踹过来。

但是这么快的速度腾空飞脚他自己也掌握不好方向,以至于踢在了一旁始终低着头沉默的敖坤身上,后者在毫无防备下被踢飞了几米远。

“不好意思,踢歪了,你,你没事吧!”柳传德有些尴尬,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惊住了敖正,柳青山也因此保住一命,敖坤也终于清醒了过来,坐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三人。

“你身上怎么会有龙息?”敖正有些疑惑的问道。

“啥龙息,村长你咋样了,刚才跑哪去了,抱着个骨灰坛子跪这儿干嘛?”柳传德不知道敖正说的龙息是啥,伸出手去扶柳青山起来。

后者不敢正视柳传德的眼睛,闪开了后者的手臂爬向已经站起来的敖坤,像只乞讨食物的狗一样抱着敖坤的脚不放。

“恩人,你快让我儿复活呀!”

“村长你干啥呢,大哥他死了多少年了,都成灰了,咋活啊?”柳传德此刻完全变成了丈二和尚。

“哈,哈哈,真是蠢,你没听到他说的吗,都成灰了怎么复活。这些村民怎么选一个白痴当村长,到死都没想到是你害了他们。云儿为什么要保护你们这些愚蠢的生物,我要你们都死,全,都,死!”

敖坤越说越癫狂,最后一字说完后身上迸发出强大的龙息将柳青山弹飞,自己升到半空中现出龙体,对着大地怒吼了几声飞向远方。敖正担心他又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顾不得杀柳青山,闪身追随而去。

柳传德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龙只是稍稍震惊了一下,相比之下让他更难以置信的是敖坤说的话,他看着柳青山,诸多疑问在心中:“那口锅是怎么回事,刚才你去哪了?”

柳青山一身黄土,抱着骨灰坛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语:“我没有想到是这样,我没有想到,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我问你话呢,那个穿白衣服的说的是真的吗,真是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柳传德有些失态,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尊敬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事。

柳青山把头深深的埋进怀中,柳传德跑过去抓住柳青山的衣领疯狂的喊道:“不,不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他对你施了什么妖法,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对不对你说呀!”他还在尽力为柳青山开脱。

柳青山原本坚韧如炬的双眼,此时已变得黄浊,哽咽的说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敖坤只是让他在石锅下面画个图,并没有告诉他会死这么多人。所以出了事以后柳青山自己也不想活了,打算亲眼看到儿子复活后就以死谢罪。

“啊,您,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柳传德松开了衣领对着一旁的岩石抡起拳头发泄,岩石被砸的碎石纷飞,几下之后拳头流出的血液便染红了大片石壁。

柳青山看着几近疯狂的柳传德,又看了看遍地的尸体,愧疚感和疲惫感充斥着神经,闭上眼对着旁边的岩石一头撞过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柳传德愣住了,抱着脑浆外流的村长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终是一声喊了出来。

柳村的人听到远方的爆炸声纷纷出门谈论,敖坤此时正飞过柳村的上空,村民们看到传说中的神兽赶忙跪在地上磕头,发现白龙朝着江边飞就在下面追着跑。

敖坤遁入江水中,原本平静的江面瞬间涨高了几米,溢出的江水涌上岸边将跑在前方的几个男人淹没,大家这才慌了神停下脚步。

敖坤将龙头浮出水面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吐出人声:“愚蠢的人类,还敢来送死,我成全你们。”

巨大的龙尾在江水中快速的搅动,江面上泛起滔天巨浪,呼啸着朝人群涌过来。柳村的人吓得转身就逃,慌乱中摔倒的不计其数。

“敖坤,你还要作孽么!”赶到的敖正也化身黑龙,将身体横过来挡住了巨浪,无奈江水还是有一部分砸落到了地面,一瞬间有是几十人被淹没,江水继续向村子里涌进,外围的树木一排排倒下。

看着敖坤继续在江中翻搅,敖正张开龙爪在地面上用力一划,一条又深又长的沟壑出现,江水尽数流入其中,那些被淹没的尸体也被卷带了进去。失去亲人的村民们跪在沟壑的另一头嚎啕大哭。

敖正飞身进入江中和敖坤搏斗起来,两条巨龙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完全是原始的力量撞击,翻起的江水不断涌向岸边,哗的一声,两条龙从水里飞到了半空中继续缠斗。

因为之前的连续受创,敖正慢慢陷入劣势,几次被敖坤的龙尾拍中,后者发现后优势后变得更加癫狂,不停的攻击敖正受伤的部位。

“白龙我操祖宗!”柳传德红着眼睛背着弓箭从远处跑过来,十几米宽的沟壑一步就跃了过去。

柳青山已经死了,他把所有的仇恨全归咎于敖坤。回家拿武器的时候老婆说大家都去追神龙了,他问清了方向就一路杀过来。

柳传德摘下弓箭拉个满月,弓身被拉的吱吱作响,对着敖坤的龙眼抬手就是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