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浓疑更重,不肯多听言

“他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这东西跟你的身世有关。”林娱归抬手把那被从中斩断的半块玉佩从怀中取出,递了过来。

我伸手接了过来,是白玉玉佩,被从中斩断的半块玉佩。

我细细看过:正面上头的纹案是我没有见过的,而背面上刻有一行小字,分明是两句诗:“疏烟明月树,微雨落花村”。

尽管玉佩从中有些斜着被斩断,但这玉下坠着的半挂流苏却很是精致。

再看这玉佩的样子,这两句诗该是后来刻上去的。

“萧遥前辈有心了,只可惜不能,跟他道谢了。”我眼睛分明还盯着这块玉佩,眼前却一直是萧遥的模样,他的眉目,他的笑颜,他的身影,一切好像,都从没有离开过。

“师父还嘱咐我,在合适的时候,把白玉叶笛交给合适的人……”

我没有看见林娱归说那句话时候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话语间是心底里的凝重与低沉。

林娱归话说到这,分明有未尽之意,但我却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大概是不想再听到陈功赦转述的那几句话吧。

“哪有什么合适的人,你得空拿来,给我就是了。”我把那白玉玉佩收在怀里,抬眼看着林娱归,扯了扯嘴角,自嘲道。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娱归说得漫不经心,我也懒得反对什么,只是转身往偏院的方向走。

云山院还是挺大的,这路上如果不说点什么,恐怕要闷出毛病了。

我想了想,我对林娱归没什么好奇心,想知道的关于他的事,好像也就这么一点:“你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师父了?”

明明是想避开萧遥的离开,但不知为什么,我想知道的事,都围着萧遥。

“其实,还是他,走了以后吧。”

林娱归话语之间有些遗憾,或者说,有些愧疚?

“不必这样,他不会为这个怪你的。”说着,我转头看了林娱归一眼,原是想安慰些什么,但看见他的时候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娱归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怔。

“对了,他的那些地方,都带你去过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要我去为萧遥的离开安慰别人,明明一直到现在都不肯相信萧遥离开的人是我吧。

“我也记不太清,他知道的好地方太多了。”

是啊,萧遥知道的好地方,像天上的星星,的确,太多了。

“叶栖木落……梅花开了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语气和表情问出了这句话,可能,连半点情绪,都没有吧。

叶栖木落,是萧遥所有的好地方里我最喜欢的一个。

超然红尘外,不入烟雨中。草木葳蕤,屋舍俨立。又取了天然之意,日月之境……

那里头置了些梅花,有那么一两棵树是那年和萧遥以一种的。

“开了,腊月十八下了雪,苏公子还去赏了梅。”

苏少岭不是说,陈功赦是除了萧遥身边的人最后一个见到萧遥的吗?

“哦?梅郎赏梅?”

“是啊,我们还一起喝了酒。”

我深深叹了口气,是了,萧遥兴起时若还会因为那伤就不与旧友把酒言欢,就不是萧遥了。但我为什么会觉得林娱归说这话的语气,并没有那么随意呢?

我转过去看着林娱归,他好像尽量地要表现得坦荡自若,但这神色言语,又分明是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了什么。难道萧遥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惹得林娱归怕说漏了嘴么?

“那天,苏公子开始还劝他不要饮酒,后来,就愈发的劝不住了。”

“梅郎深知不必多劝他什么。”我扯了扯嘴角,听着林娱归继续说下去。

这事到底该信苏少岭,还是林娱归?

“那日与苏公子同去的,还有两个人。”

林娱归说着这话,我不来了兴致,萧遥的旧友不过寥寥数人,而能与苏少岭一同去的人,我还真想不出有谁,遂开口问他:“谁值得你这么记着?”

“是云山派的闵邕宁。”

好你个林娱归,信口开河也不该到这样的地步才对。

就算我跟苏少岭交情不深还不能断定他有没有骗过我,闵邕宁可是多年一起比武论文的挚友,怎么可能为这事骗我?林娱归,我就看你,还玩什么花样。

“本该趣味相投,去了便去了。”

“那我要是说,还带了个姑娘去,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吗?”

林娱归在试探什么,难不成我真会因为有姑娘去了叶栖木落就要把房子烧了不成,再说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我还能去问萧遥那是谁吗?

不过林娱归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不能给他看了好脸色:“要说就说,跟我卖关子,好没意思。”

“是素玹。”

素玹师姐?林娱归怎么会知道她?我勾着嘴角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抬眼看着林娱归。

林娱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得不说,夜色下跑步时间,当真是拿来想这些繁琐事务的好时间,

“你去哪了?”

“顾公子?”

身后这急切的声音我当然能听出来,顾濛沉,还不等我转过头,却是林娱归先开口叫了顾濛沉。

我转过身,看着顾濛沉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由得愣了愣,继而头也不转,只嘱咐着林娱归:“你先回去吧。”

林娱归或许也有些不太明白顾濛沉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只木讷地说了一句“也好。”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也不想在乎林娱归到底往哪走了或者说他住在哪,我只想知道顾濛沉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

顾濛沉上前两步攥了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拉到怀里:“你到底去哪了?”

说实话,被顾濛沉抱着不是头一次,这次分明比上次更紧,这份急切与担忧让我着实没办法骗他:“我就在西院茶厅……”

夜色极好,但今天没有月色,零散的星星竟也能如此漂亮。

顾濛沉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但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担心在这一刻真的,都放心了:“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由着顾濛沉抱着我,尽管他抱得那么紧,好像一松开手我就能飞走似的。

“为什么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头顶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次他的语气里少了那种急切,一如往日的谦和,却又带着些酸楚一般,只是,他的问题让我没办法回答:“顾公子你在说什么。”

我试图推开顾濛沉。我和他到底也没有熟悉到这样的地步,更何况今日听了林娱归的话,萧遥的死恐怕不只是旧伤复发这么简单。我现在,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

即使这两旁草木的清香淡影在夜色下当真可以说是“夜色正幽悄”,不过我实在没那个旖旎心思。

顾濛沉没有丝毫放开我的意思,任我怎么推他,他就是不肯放手。

“你听听,你是怎么叫我的。”他说这话,是在自嘲,还是在试探我什么呢?

“顾……”

“素玉,你可真是,会伤人心。”

我?伤人心?顾濛沉的意思是,我不该疑他吗?

“萍水相逢,何以担心至此?”

“或许如你所说,我生性风流。”

感觉到顾濛沉抱着我的手臂略少了些力道,我才开口问道:“你不打算放我回去了?”

顾濛沉这会才觉得一直这么抱着我于礼不合么,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看着我开口道:“我送你。”

夜色,零散的星星,而顾濛沉的双眼却是比那星星来得更让人着迷。

“不用。”说完,我便要绕开顾濛沉。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夜色反而让我感到安心,尤其是听见院外有人叫喊着求救命的时候。

有人在这个时候求救,只怕是没人救得了他了。大概,就是因为我没吃那两顿饭吧,那样的毒,恐怕只有让他自求多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聂戎青已经坐不住了,赤翎堂和雪月庭的人恐怕也已经到了云山脚下了。今明两天应该不至于有人丧命,不过是失了内力,噩梦和幻影,看样子得去找解药了。

我只能说知道那是什么毒,大概用些什么药能配制出解药,但其用量和效果却实在是不敢预估。

一路往前走,一心想着那饭菜的毒,我这想起刚才茶厅里睚眦吐出的针,如果那个茶厅和密室真的是为了要我的性命,那么针上毒应该与饭菜里的毒有些关联。

只是,那被采走的药材,到底是谁的手笔?洪尘昃?我想到这个人,便想去找他问问清楚。

“你要去哪?”

我脚下不自觉地变了方向,顾濛沉当然是看得见的。听他这么一问,我只得停了脚步。

夜色愈发的浓重,边上传来的梦中求救的呓语,路两边的草木中的虫鸣,倒是真的让这偌大的云山院显得更空了些。

“你没听到求救吗?”

“声音也不在这个方向。”

“他手上应该有解药。”我一点也没停下脚步,那条路那时只有洪尘昃,再要想有别人……不可能,暮沅门的人自己有万灵丹,不会稀罕云山院里那几根草。

顾濛沉这次和之前的慕琮筠一样,三两步冲到我前面来拦住了我,偏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素玉你清醒一点,这事与你无关。”

“顾公子,这才是第一晚,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我皱着眉,这件事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还是未知,至少那个密室跟我关系大的很。

“但这不是靠你一人能解决的!”

是啊,恐怕除了少数几人:或是像我这样不吃不喝,或是像闵邕宁那样本门派人,再或者就是师父和云老头那样内力深厚能自己把毒逼出来的;剩下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人。

想想那戏台子前头的架势都觉得累,更别说去弄什么解药救什么人了,有三个屋子的药只怕也不够给他们煎的。

我抬眼看着顾濛沉,是了,这家伙平时说话都不靠谱,但每次声音提高八度跟我说话的时候都这么有用。

夜来风叶已鸣廊,夜风鸣廊,又是个好地方。只是眼下这夜色,浓得似乎要把人吸进去,就像当下这般境况,谁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慕琮筠还要多久才到?”我愣了许久,才开口问顾濛沉。

顾濛沉这会子松了口气,冲着我摇了摇头,分明是夜色下,却连他眉梢的戏谑都看得那么清楚。

“濛沉,你又输了。”

这声音,是慕琮筠。我原以为在这屋檐上蹲着的是二十四刃的人呢。看样子这兄弟俩背着我就没好事,动不动就拿我来打赌,天知道这次又赌什么。

“慕琮筠,怎么就你自己?”我看着慕琮筠从房上利落地跳下来,也不跟他多啰嗦了。

“濛沉早就准备好屋子了,指望你素玉大小姐安排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