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马徐维邦的“妈咪”

消息传到了连合片场，也传到了多摩川的外景场地，三部戏马上停工。导演们也都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张先生的房里，一看，张善琨蒙着白布等候善后呢，又跑到童月娟的房里，童姐一见马徐，更是悲声大放：“马徐先生，你真是金口玉言哪，可叫你说中了，你这次可真是来出丧的，真是来下葬的！”

马徐先生张着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骤然间猛一扭头，朝墙上就撞。姜南、王天林一把抱住他，他痛不欲生地伸出手来，朝脸上左右开弓地打了两巴掌：“该死，我该死，我真该死！”

川喜多、永田雅一，和连合片厂的老板佐伯隆敏，都在“中千方”[16]外景队宿舍里轮班的为张善琨先生“守七”。光艺的何启湘先生赶到东京奔丧，并帮助童姐完成了张先生的未竟工作。

连合片厂佐伯，和“中千方”的主人都把租金减半。很多日方的工作人员不明白张善琨到底在日本是什么身份，在中国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受到如此的尊敬？川喜多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张先生一无所有，但有办法。他没有钱，可以带着三四十人到日本，拍好三部戏；他没有势力，可以左右中国电影的制片路线；没有戏院，可以使很多戏院老板都跟着他走：因为他有的是朋友，遍中国，遍天下！”

其实最主要的，他有一位好太太童月娟；他活着，帮助他的事业，他死后，继承他的遗志，把新华公司一直维持到现在，每年最少有两部出品。

他们又问马徐先生在中国影坛的地位如何。

川喜多答称马徐维邦就是日本的沟口健二（沟口导的《雨月物语》在威尼斯影展得过最佳影片奖[17]，导过京町子主演的《杨贵妃》），因为沟口也是工作态度严肃认真、工作进度很慢的导演。

在香港做过马徐先生副导演的一共有三位：罗臻、袁秋枫、郭嘉。那次跟着去日本的是郭嘉，和马徐工作在一起，日常生活也在一起。据郭嘉说：“马徐先生不仅是有洁癖，还是个有怪癖的人，同时也是很重感情的人。如果不拍戏，他多数躲在房里给香港的女朋友写情书。”没人知道他的女朋友姓氏名谁，但郭嘉看过他情书上的昵称——亲爱的妈咪（我老妻的公称也是妈咪，不过我从没向她说过“亲爱的”，总觉肉麻），马徐嘴里的阿谈（谈瑛）见过“妈咪”，说她长得肌肤白腻眉清目秀，说她皮肤白真是白得来：白过三冬雪，白过六月霜，白过羊脂玉，白过夜来香；不止白，而且还胖，胖得红润酥滑、柔若无骨，走起路来周身的肉都颤颤抖抖的，身高足有五尺七寸半，和瘦小枯干的马徐先生走在一起，还真有点妈咪的意思。

马徐先生常说“女人要有三感”——美感、肉感、性感。她那位“妈咪”大概就是三感具备的女人。由三感的女人想到金典戎先生说的“三心”牌儿的太太——看见了恶心，想起来伤心，搁在家里放心。真绝！

马徐先生有时也叫郭嘉陪着到浅草吉原区（公娟所在地）去逛逛，但也只限于在门外品头论足，眼睛吃吃雪花酪，灵魂坐坐沙发椅而已，登堂入室地倒凤颠鸾，倒从未试过；可是有一次，看见一位穿着和服的半老徐娘，婉丽温柔，体态纤瘦，马徐先生忽然眼睛一亮，和郭嘉说：“这个女人，好，病态美，我喜欢。”

郭嘉倒挺直爽：“喜欢你就住在这儿好了，过夜是日币三千，不然来个短叙，我在外边等你，给她三百搞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