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

编这样一本书,当然是因为,就近些年说,有很多人在教,文言,有更多的人在学文言。文言要不要学,人各有见;见离得远,甚至表现为争论。不同的看法各有不少理由,互不相下,看来短期内难分胜负,因而也就难于取得定论。在还没有定论的时候,我们无妨认可两种情况或两种设想:一是如果有条件并且愿意学,学会了也不坏;二是既然还有相当多的人在学,如果想想办法有助于学会,那就把办法拿出来也不坏。

办法,琐细的,难说尽。这里可以不说,只考虑总括的。关于学会文言的好办法或说有效的办法,近年来像是隐约地表现为两条路:一条是偏重多读,以“熟”为基础求会;一条是偏重摸清规律,以“知”为基础求会。由表面看,前一条路不能不多费时间和精力,因为办法中有个“多”字。可是问题常常不在表面而在底里。问题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如果不多不熟,规律(即使能记一些)能管用吗?另一个是,以知为基础的风气,体现在文言教学和语文报刊上,时间已不算短,即就中学生而论,有几个人学会了呢?答复恐怕都难于是如意的。上面的二分法也许容易引起误会,虽然已经说明是“偏重”。那就换个说法,强调偏重:一条路是以多读为主,以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为辅;另一条路是以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为纲,以纲统阅读的目。多年以来,我们一些从事语文教材工作的同志,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却倾向于前一条路。就是根据这种看法,我们先是编了《古代散文选》三册(主要供中学语文教师参考),后又编了《文言文选读》三册(主要供中学生课外阅读用以及初学文言的人用)。《古代散文选》每册末尾有附录,讲了一点点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文言文选读》的主要目的是由多读而渐渐走向熟,在注解中虽然零碎地接触一些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但很少,更谈不上系统。

但是,我们并不轻视词汇语法知识,所以在1979年,还出版了王力先生的《古代汉语常识》。王先生的书力求简明,而且内容限于词句,初学略往前走,会感到吃而不能很饱。这样,为了实践以多读为主,以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为辅的设想,配合《古代散文选》和《文言文选读》的“主”,就需要编个“辅”,以期能够相辅相成。这就是这本《文言常识》的由来。

这本书内容范围比较广,就是不只是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这是因为,设计时有个较奢的愿望:既要把阅读中已得的那些零碎印象综合梳理为理性知识,又要把再往前走的路上会碰到的障碍略为打扫一下。综合,梳理,已有的零碎印象可以集中,并系统化。这有好处,是先前由读而得的对文言的模糊认识变为清晰,或说由知其当然进而知其所以然,理解加深了。但这清晰是初步的,也许离会还不很近。想学会还要继续往前走。前面的路仍然不平坦,有词句、名物等方面的大小障碍。障碍需要扫除,这就不能不具备一些比词汇语法广泛得多的知识,以便化崎岖为坦途。就是基于这种想法,本书除了第二章重点介绍词汇语法知识以外,还收了有关辞章、古典名物和学习方法等方面的内容。

内容多方面,一个人写有困难,所以用了集腋成裘的办法,某方面的内容,尽量约请通晓某方面知识的人写。承多位师友帮助,这件百衲衣总算制成了。百衲衣有优点,是有如现在不同剧种或不同流派会演,显得丰富、活泼。缺点呢?是难免在质深浅、量多少直到内容条理和行文风格等方面的各行其是,少数地方甚至还难免交错、分歧,不能水乳交融。这,因为一要尊重不同作者的不同所见和不同所好,二是这样也不至妨害上面所说有助学会文言的作用,所以就都容忍了。

关于本书的利用,学文言和教文言应该略有区别。学文言,如上面所说,要有了相当程度的感性认识之后,读介绍文言知识的书才可以收相辅相成的作用;就是读,也要时时记住,通晓这类知识,性质是用绿叶陪衬红花,而不能代替红花,就是说,还要“多读”。教文言,情况就不同,最好是先通晓这些知识,这样,因为已经了解全面,上课就可以相机施教,避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此外,一般常常同语文打交道的,包括写的人和读的人,对文言,作为文化的一种重要现象,能够略知它的面貌,也会有些好处。

最后说说,著文支持这本书的诸位都很忙,其中如陈遵妫老先生,八十几岁高龄,已经目不见笔画,可是也写了。我们在这里一并表示感谢。又,书中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缺欠,甚至谬误,这都应该由编者负责,希望读者多予指教。

张中行
198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