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事在人为

“你终于来了。”凌海的声音是那样的柔和轻缓,不带一丝仇恨,完全是一种对万物付诸真爱的情绪。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有一阵春风从心头掠过。只是恒善的心中寒意更甚,她很难理解凌海为什么会猜到她一定会来这里呢?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恒善满面疑惑地问道,而且眼神中射出一缕难以觉察的厉芒。

“你的心告诉我的,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行刺会失败吗?”凌海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柔和动人。

“为什么?”恒善的声音很冷地问道。

“因为你不该在心中想一些问题。在上峨嵋的时候,你的心神每一次颤抖,我都捕捉得很清楚,就像现在你心中的恐惧我也一览无遗一般。”凌海的心中依然平静无波,他的话依然是不愠不火,但却令恒善的心更是发毛。

她从来未曾遇到这样的一个对手,那凄迷的眼神似乎已把她的心底全部看穿,所有的秘密已不叫秘密,所有的心事已赤裸裸地暴露在凌海的眼底。

凌海的眼神依然很凄迷,却有一种淡然出世的韵味,像是世俗已经不属于他。那眼睛就像是两颗流星,在不断地滑落但又定格于虚空之中。

“今天下午,你说的话是假话?”恒善有些笨拙地问道,声音很冷。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你下的毒,应该知道解毒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恒慧师太的确须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把体内的毒气全部化解。我是故意让你们知道,我不能肯定谁是凶手。但我已隐隐地猜到,一定与你有关,否则你不会露出那样狠厉的眼神,你更不会在心中有得意的感觉。我大张旗鼓本就是要让凶手知道,要杀人只有今晚一个机会,而你的心也未免太狠了一点,总想赶尽杀绝。刚才你若是逃走,一定没有人拦得住你,而如今你却已失去了这个机会。”凌海把松枝轻轻地弯了弯,在空中轻轻地划了划,平静地道。

“你怎么可能把恒慧换成宁远?”恒善疑问道,声音依然很冷,冷得像是冰块飞了过来。

凌海知道她就要出手了,但他仍然是万分悠闲地立身道:“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只要有人能想得到,便会有人做得到。”

凌海的眼神很凄迷,没有雾,但却似是雾中的寒星,给人一种清冷而阴寒的感觉。他盯着恒善,恒善的目光如刀,但却无论如何也割不开凌海那如雾一般的眼神。而凌海的眼神却一下子直直地插进恒善的心底。

凌海的姿势很自然,没有丝毫做作的迹象,无论立于什么地方,都能与那块地面和周围的景物搭配成一幅最协调的画面,没有人能形容那种感觉。在别人的眼里,凌海再不是一个人,那些地面和周围的景物竟似乎是凌海身体的延续。那种巧妙无隙的感觉令祖惠枝的眼中都露出异样崇拜的目光。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高手,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真切地感受过。这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神,一个正义的战神!那浩然之正气,在这块小小的天地之间不断地澎湃激荡,她的整个身体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陶醉、舒服,心神似乎完全被春风包裹一般。

凌海所立的姿势,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无与伦比的魅力,本就是一种压力,美的压力,自然的压力。恒善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顽强的对手,她有一种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感觉。天和地,地和人,人和景完全融为一体。没有一点点的破绽,但却有一股无形而温柔的气机罩住了她,已经把她包裹于这变幻莫测的气机之中。

恒善不能后退,一退,便必定会牵动凌海无情的攻击,二十丈的距离似乎很不短,但她却知道,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其实凌海的精神力早就越过了二十丈,那和他似有生命联系的天地,已经延伸到恒善的身边。

“你还有没有同伴?”凌海安详地问道,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他的敌人,而且话语是那样轻松自然,不带半点火药味。

“哼,哼,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恒善冷笑道。

“我在猜想,你大概是不会告诉我的。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意思意思,免得我们俩在这儿僵成这样,都不舒服,对吗?不如和你聊聊天,谈谈地,待到天明,众人齐聚金顶,再来对你开个公审大会,岂不是妙哉,快哉?而你的同党肯定会大叫赏心悦目,对吗?”凌海顽皮地一笑道。

“扑哧。”祖惠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得太厉害,表妹,这个师太脾气很坏,她连掌门师姐都敢下毒手,对你恐怕也不会手软,不要惹得她太过生气。”凌海轻松地向门内的祖惠枝道。

“我才不怕呢,只要她能过你那一关,我就是想躲也没有办法,你说对吗?表哥。”祖惠枝不失调皮地道。

恒善心神一颤,也的确不错,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她增加更多的敌人。若再加上一个宁远,那她便死定了,与其等死,倒不如搏上一搏。

恒善的脚步开始移动,她以八卦的方位缓缓地游走。目光比刀芒更厉,但却割不开凌海那凄迷的眼神,她额角开始有汗流出,她本来在不断地吸收天地之间的威霸之气来增加自己的气势,可是凌海却与附近的天地联成一体,她所能吸到的气势也便少得可怜,甚至不能从凌海身上吸到半丝气势,而凌海却依然那样安详、自然,根本就不为她所动。

“是啊,也需要动一动了,不然地话也太单调了吧?两个人干巴巴地站着会把人憋出病来的,耍两下子来缓和缓和气氛也是好的。不要停啊,一直动,我在看着呢?”凌海戏耍地笑道。

这下子可把恒善的鼻子给气歪了,她在艰苦地寻找攻击点,对方却把她当猴耍,怎叫她不气极?但也无可奈何,她十分明白,这种气机的相引她无法摆脱。她只能动,只能攻击,以攻击与对方硬撼,她希望这惟一的筹码不要被对方吃掉。因为她见凌海还年轻,不可能有很高的功力。

恒善出招了,脚步跨出的距离非常细小,但却十分轻巧,虽然看起来有些凌乱,但那节奏,却给人一种美的享受。那摇曳的身姿如风中的弱柳,向凌海直冲而至。很快,快得把地面全都缩小了。

凌海微微一笑,带有一丝悲哀和怜悯之色,又有些莫测高深。他依然没有动,姿势很潇洒,树枝斜斜地扛在肩上,脚下不丁不八。眼睛却亮了一点,但他的眼睛并不像有些剑手一般眯成一道很小的缝隙,而是很随便地睁开。两只眼睛竟变成了两盏明灯,那莫测的迷雾在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恒善只用了还来不及眨一下眼睛的时间便已越过了十七丈的空间,在凌海三丈外,两脚猛地一顿,整个身子带着一段助跑积累起来的冲劲向凌海飞扑而至,也在同时拔出了背上的剑。剑是“青虹”宝剑,人是功力绝顶。

于是千万道寒星在“青虹”上暴射,似乎天上的星星全被这一剑摘了下来。铺天盖地地满是剑花,满是寒星。

恒善呢?

不见了!

只有满天的剑花,只有无与伦比的杀气,每一朵剑花至少可以爆发出将一头野牛撕得粉碎的力道。

月亮没有了,只有星星,不在天上,而在地上,在地上飞射,幻成梦一般的境界。没有风,风都静止了。本来在金顶之上的秋风很大,但这一刻,风却突然静止了,完全被满天的寒星封闭,或是被这惨烈的气势所震慑。

凌海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连一根睫毛也未曾动一动,只是欣赏地看着那炫目的剑光,感受着那可以让人吐血的压力。当然,他不可能吐血,但祖惠枝却在惊叫。

这一剑的确是天下少有的一剑,剑法能达到这种境界的确已经可以开宗立派,这不是峨嵋剑法,祖惠枝不认识。其实凌海早就感应到了,这不是峨嵋剑法。

峨嵋剑法以绵绵不绝称绝,达到最高境界,只会如滔滔江水之势,而这却有一股让人闷得吐血的邪气,这无数点寒星就像是吸血之鬼,也像一个抽气机一般,似乎把这周围的空气全部都抽掉了,惟留下人类不能生存的真空。这种感觉让凌海感到异常新鲜,也非常奇怪。

剑气无“哧哧”的响声,都是无声无息的,甚至连恒善那掠动的声音也没有,只有压力,若将这压力一减,这还真是偷袭的绝世剑法。

剑花已进入了一丈内,凌海突然动了,右手把扛在肩上的松枝甩了出去,不是扔,而是捏在手中,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带着无匹的气势,以云彩的姿态铺天盖地的扑了出去。这的确是云,绿云、乌云,但不管什么云,凌海终于不见了,被这片乌云完全吞噬。他已经不再是凌海,而是云,不仅是云,这个天地之间所有的气势全部都被牵动,真的没有月亮了。连祖惠枝都看不到月亮。星光也没有了,天上的看不见,地上的没有了。有雷声滚过,没有电光,是闷雷。有乌云就有闷雷,让人肝胆欲裂的闷雷,虽然让人心惊肉跳,但却有一股淡淡的浩然正气在滚动,在流淌。

“轰!”乌云被击散,星光不复见。

凌海依然悠闲地立于地上,手中的松枝已是光秃秃的,而且还被切断了几条横枝,这一切都无所谓,他没有受伤就行了。

恒善也立在地上,喘息着,她的衣服上还插着松针,有些松针已被绞成粉碎,但却依然未能全部挡开。

原来凌海用松枝猛地一发力,当一股狂劲把恒善的剑震开一道缝隙之时,他再以一道柔和的劲气把手中松枝上的松针全部震飞,以飞针的形式从缝隙中攻向恒善。凌海的功力是何等深厚,这一股疯狂的击劲几乎把恒善的剑震落。不过恒善也的确厉害,在这种情况之下,依然能切断凌海以先天真气包裹的松枝,且绞碎大部分松针。

有血从松针刺中处渗出,这些松针的威力绝对不小,竟击破了恒善的护体真气插入体内。

凌海的动作很优雅,松枝已经丢在一旁,他不想再用松枝,他已恢复了以前那种天地人三者合一的境界,虽然他在动,但每一步都包含着一种天地之至理,似乎是天地人合一的桥梁,而且搭配得非常协调,非常自然,毫无做作的迹象。

恒善的眼中露出了骇然之色,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苦修了五十多年的功力会比不上一个弱冠少年。不过这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对方似乎还有所保留,否则她已经被反震之力击伤了。

“你不该和我比拼内力。”凌海的声音是那样轻柔、温和。

“难道你真的破解了如意珠的秘密?”恒善的声音有些惊慌地问道。

“如意珠本无秘密可言,它只不过是一颗有生命的珠子而已。可笑世人都将它当作藏有大秘密去看待,殊不知它珍贵之处只在于它是一种圣药,一种可以使人增加两甲子功力的特殊圣药。”凌海微微含笑道,那双眼睛又恢复了那种凄迷的意境,让人就像置身于梦中,那样模糊,那样不真切,那样缥缈。

“你为什么要坦白地告诉我?”恒善难以置信地问道。

“因为你已经不可能逃掉了,而我并不怕人不怀好意,当如意珠在服食者体内消化之时,它便再无多大价值,也就不存在了。就算你喝干我的血也不会再增半分功力,我又为何不能告诉你呢?”凌海的声音依然那样轻柔、安详,不带半丝烟火味道。

“哈哈哈……”恒善凄厉地笑道:“想不到我忍了三十年,今天却栽在你小子的手中,真是苍天无眼呀!大王啊大王,我已经尽力了!”恒善的声音无比地凄厉和悲切。

凌海心神一动,脸色一变,立即想到了一件事,脚下蓦地传出一道汹涌的真气,而手中也暗暗无声无息地射出一道指风。

恒善想自杀,这是凌海的想法,他不能让恒善死在金顶,他必须将恒善交由宁远神尼处置,是以他会发出两道真气。

“恒善,看你今天往哪儿逃!”宁远神尼老远一声大喝,和恒静师太飞射而至。

恒善心神一震,转过头去向宁远凄然一笑,突然整个人一震,眼中露出一种不敢相信的神色。一道真气从她的脚踝封住了她全身的经脉,而另一道真气却封住了她的断交穴,使她连嘴巴都不可能动了。

凌海的这道指风本不能成功,因为恒善也是个高手,虽然心生死念,精神有点呆板,但面对面绝对能发觉这一缕没有风声的指劲,而宁远却正好在此时大喝一声,让恒善一转身形,给凌海的指风提供了机会,从而很顺利地制住了恒善。

“神尼,晚辈幸不辱命,把这奸细交由神尼处置,只是她已萌死念,望神尼小心。”凌海抱拳向宁远遥声道。

“多谢少侠给老尼擒下这奸细,我代表峨嵋派上下向少侠致谢。”宁远客气地向凌海道。

“师父,这奸细好厉害,要不是表哥可还真拿不下她来呢!”祖惠枝向宁远邀功一般地道,一下子又恢复了那种调皮的个性。

“傻丫头,为师知道,我曾和她交过手,她的武功的确出人意料之外的高强,为师还差点被她击伤了呢。”宁远向祖惠枝笑道。

又望了望恒善,见她身上几根正在流着血的松针,不禁大吃一惊,扭头不敢相信地望着凌海惊问道:“少侠以松枝将她制服的?”

“晚辈是有些托大,让神尼见笑了。”凌海谦虚地道。

“是呀,师父,那场面真的好惊人呢。”祖惠枝也插口道。

“想不到少侠竟神功至此,可以说是天下无人能敌了,甚至连三十多年前的‘塞外双龙’恐怕也自叹弗如了。”宁远神尼感叹地道。

“神尼过奖了,我们怎么处置这奸细呢?”凌海转变话题问道。

“我们等掌门醒来,便将这奸细公告于天下,然后废掉其武功,放任她下山吧。”宁远道了句佛号,平静地道。

“我想这样处理,应该是很好的,现在我倒想去睡一觉,明天好赶路去洛阳。”凌海伸了个懒腰笑道。

“师父……”祖惠枝看了凌海一眼,跑到宁远身边摇动宁远的手欲言又止地道。

“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你和凌少侠一起下山去见识见识,你不要心急,明天准备赶路就是。”宁远望了望祖惠枝,又望了望凌海莞尔一笑道。

“啊,你真的要去呀?”凌海一惊问道。

“哼,这个当然,此叫师命难为,你不要推三阻四,是不是看不起师父她老人家?”祖惠枝翘着嘴巴,一副凶巴巴挑衅的样子道。

宁远和恒静师太不禁都莞尔一笑,看着两人的样子,宁远打圆场道:“惠枝,下了山之后,你定要听话,不要太刁蛮任性,知道吗?”

“我知道怎么做,师父,我会很听话的。”祖惠枝望着凌海,不怀好意地笑道。

凌海看着祖惠枝那不怀好意的样子,心中便打了个咕噜,露出一面苦相。

“看你怕成这个样子,我的武功比你差了那么多,何况又不吃人,有什么为难的?你只不过是要尽一个表哥的义务而已,还一脸不情愿,真让人不明白。”祖惠枝扮过鬼脸,然后装作一副义正严词的样子向凌海绷紧一张俏脸道。

“算我服了你,我的大小姐,好了,我现在要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了。”凌海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道。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没逼你,既然服了我就得心服口服,明天可不许赖皮。”祖惠枝得意地笑道。

“唉,你是我的克星,自小就是!”凌海无可奈何地摇头苦叹道。

宁远和恒静师太,也是看得摇头苦笑。

“恒静师侄,你带凌少侠去休息吧,顺便通知各路弟子可以休息,好好地看守恒善,休要让她逃脱!”宁远严肃地道。

“是,师叔,我是不是也该赶往洛阳?”恒静师太应声疑问道。

“待掌门师侄复元之后,你再去,大概还要等三日吧。”宁远沉声道。

“神尼,那我先走了。”凌海恭敬地道了一声转头便大步走下金顶。

祖惠枝的目光却凝成了一道凄美的月色,洒落在凌海那铁枪般笔直的脊背上,幻成几缕淡淡的忧伤。

“惠枝,惠枝……”宁远神尼轻声地叫了两声。

祖惠枝的身形震了一下,然后不舍地收回目光,眼神又变得无比凄迷。那幽怨的神色,与刚才的泼辣顽皮竟成了两个绝然不同的对比。

“唉,情为何物,休息吧,惠枝,明天还要赶路呢!”宁远神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

“是,师父!”祖惠枝低低地应了一声,满怀惆怅地走进石屋。

宁远望着祖惠枝那沉重的背影不禁苦涩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杀手盟”内堂,气氛很热烈,因为司马屠特地买回了很多酒,说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在宣布之前却要大家饱餐痛饮。

所有杀手盟的兄弟都欢聚一堂,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这几年来,兄弟们从未聚得如此齐整。平时不是打探消息,就是四处奔波,铲奸除恶,以致能聚满全堂的机会几乎没有。而现在司马屠却发出杀手令牌,招聚所有杀手盟兄弟回首堂,所有的任务都放在一边。

这是什么重大的事件呢?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没有人知道,也不必知道,杀手一向有耐性,为了杀上一个人,他们可以在那是静伏三天三夜,带足干粮,身子挪都不挪一下。何况这只是一顿酒宴的时间,有什么不能等,又有这么丰盛的酒菜,那件大事什么时候说都无所谓,哪怕不说。反正杀手之事总离不开一个“杀”字,只要该杀无论是谁,都要杀!这便是杀手盟兄弟的个性。

“杀手盟”的兄弟每个人都是杀人好手,每个人都最懂得杀人的方法、杀人的经验、搏杀的技巧,没有哪个帮会,比“杀手盟”的兄弟更懂。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宁可去惹少林,惹武当,也千万莫去招惹“杀手盟”。无论是谁都会害怕“杀手盟”那防不胜防的杀招,那防不胜防的杀人方法,更有那种悍不畏死的杀手精神,在江湖中,“杀手盟”绝对可以算是个厉害的组织。

“杀手盟”的威名还不仅仅在于杀人的技巧、方法、经验,还在于所有杀手之间的默契配合,那才是所向无敌的主要原因。因此“杀手盟”中的每个兄弟之间的感情都很深,那是在一次次生死搏杀过后换来的友情,那是用血和肉浇铸的友情。没有比这种在友情更真挚,更感人。所以他们放开肚子喝,气氛之热闹真是无与伦比。

猎鹰已经猜到司马屠要宣布什么大事情,他很清楚,所以他很痛苦,他痛苦为什么他要知道这件事情,他痛苦为什么司马屠会是这样的人,他痛苦怎样在正义、友情和恩情上作选择。他甚至有些痛苦去见司马屠。他知道兄弟们聚在一起会很快乐,他知道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机会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可是他却不敢面对那残酷的抉择。

司马屠还没有到,所有的人心中只是充满了欢悦,除了猎鹰之外。但猎鹰却是他们除司马屠外最尊重的人,也便成了众人的偶像。

洪华与谢成等兄弟与猎鹰的关系最好,那五十名杀手兄弟对猎鹰的爱戴几乎更胜过司马屠,所以他们敬酒时也很诚恳,但洪华和谢成却看出了猎鹰心中的不快,他们还以为是为了与冯家的事,也就并不在意。

猎鹰喝了很多酒,但他没有醉,他心中很清楚,于是他向洪华、谢成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说起来也并不是很奇怪,但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这个问题却显得是那样不协调。

“洪老弟、谢老兄,我有句话想问……问你……们。”猎鹰的舌头有点打结地道。

“猎大哥,有话就问吧,咱们兄弟间格老子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洪华粗豪地道。

“我想问你们,在‘恩情’与‘友情、正义’两个答案中选择一……一个,你……你们格老子的选择谁?”猎鹰的舌头虽然有点大,但话意还是说清楚了。

“格老子的,这么高兴的时候,选择这鬼东西,不合适吧?”谢成笑骂道。

“要选,格老子的,我……我说了,你们就得回答,否则……老子……老子说话是放屁呀,管它狗屁高兴的时候,还是不高兴的时候。”猎鹰有些不高兴地骂道。

“这……这个倒很难回答。论理,咱们应该选择后者,但这个恩嘛,我们也还得报。”洪华有些为难地道。

“对,洪老弟说得没错,我也赞成他的观点。”谢成附和道。

猎鹰沉声道:“来,我们喝下这一碗,我想去找个女人搂着睡觉。”

“可是盟主他还没来呀?”洪华疑问道。

“格老子的,你喝不喝,不喝老子走了。”猎鹰脾气有些躁怒地道。

“好,我们喝。”洪华与谢成两人相互望了一眼,便把酒灌入了腹中。

猎鹰心中一热,拍拍两人的肩膀,伤感地道:“好兄弟,今天你们可能就要作出刚才的选择,你们要好自为之,小心一些,最好在盟主来时把这些酒逼出来。言尽于此,我先走了,盟主问起来,便说我醉了,先走了。”

“猎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华感到事态有些严重地问道。

猎鹰满脸通红,苦笑道:“但愿我能知道,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绝杀’兄弟没死,他的仇人便是‘毒手盟’,就只这么多了,若能让各位兄弟在盟主到来之前保持最清醒的状态是最好的,那就是把酒全逼出来。”说完也不理会洪华与谢成的问话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想找的当然是雪莲,在宜宾谁人不知雪莲是猎鹰的女人,连这里最有钱的土豪都不敢打雪莲的主意。猎鹰是个奇怪的人,他把雪莲赎了出来,但也在“醉花楼”买了一间房,他并没让雪莲搬出来,而是让雪莲住在那里。因为他觉得“醉花楼”很有情调,只有在那里,心情才会好一些。

杀手本都是很寂寞、很孤独、很冷僻的,可却喜欢热闹的地方,喜欢醉生忘死的地方。猎鹰不仅拥有雪莲,他每一次来到“醉花楼”时,先还要让那些向往他的骚美人给他按摩,陪他喝酒,那样才够味。

这时的猎鹰有些醉意,不仅有些醉意,而且还有些烦躁。敞开胸膛,露出油亮发黑而且凹凸如丘的胸肌,宽阔的肩膀,扛着长剑走在大街上,别有一番野性和气势。那张刀鞘脸,如刀切一般轮廓分明,带着微微的紫膛色,给人一种金刚化身之感。

那些走过的男人,望着那凸起的肌肉总是带着向往羡慕的神色,而那些村姑、少妇们看了都露出神迷的目光,有一种崇拜而又爱慕之意。

猎鹰并不在意,他走路似乎很霸道,挺起胸膛,就像是巨车在路上辗过一般,每人都会给他让路,出于一种敬服,出于一种畏惧。

带着一路的酒气,走过了几条街。宜宾不小,素有万里长江第一城之称,也有三江、三山、三塔之称。

金沙江、岷江、长江的汇合处,而形成“黄金水道”的重要地域,成为川、滇、黔等门户的交通枢纽,物资的集散地和商业中心。宜宾不仅是商贸中心,向来酒也是很出名的,从古到今,都有酒乡、酒城之称,当年诗仙李白也曾醉倒于此。

穿过两条街道,猎鹰在心中似乎有一道阴影划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只是凭着天生鹰隼般的那种灵觉,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他把心神集中。路依然是那样地走,但他的耳朵却在倾听四面的动静。

有人在跟踪,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跟踪的人很有技巧,应该是个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人,绝对不止!因为他自己本就是侦察高手,本就是跟踪、杀人的高手,所以他知道跟踪的人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跟踪的人,而且还有分立在各哨点上的人,他明白,这一条街看似很热闹,很平静,但至少有四五个敌人,是针对他而来的。

猎鹰绝不是善男信女,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谁惹他谁就得倒霉,同时,他很不喜欢被动,只要他认为你是敌人,便会不问情由地先下手。这是他做杀手的一贯作风。所以他向一个卖小玩意的小摊上走去。

那是一个干枯的老头在卖东西,而挑东西的却是一个戴着竹笠的汉子,猎鹰凭着他那敏锐的直觉,知道这汉子便是和跟踪他的那帮人一伙的,而且身上充满了奸诈之气,绝不似一个好人,所以猎鹰挑中了他。

“老头,把那个玉镯子给我摘一对来,老子要送给我的小情人。”猎鹰装作很粗豪的样子,老远便叫道,然后才大踏步向小摊边走去。

“是,大爷,你要哪一种?”那干瘦的老头似是对猎鹰很敬畏,恭敬地问道。

“格老子的,当然是最好的一种了,这还用问吗?”猎鹰快步走了过去,一身酒气夹着微怒之意。

那戴竹笠之人没有什么反应,他根本就未曾知道猎鹰已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他很放心。

猎鹰的脚步逐渐靠近那大汉,他知道如何收敛杀气,他更知道如何迷惑敌人,还有五尺远,便轻轻扔了一两碎银,向那干瘦的老头沉声道:“够不够,不够就说,老子再补。”

“够,够,用不了这么多钱。”那干瘦的老头恭声道。

“哦!”猎鹰已走到离那大汉两尺远时,右手突然动了。

动了右手,是抚着剑柄的右手,那扛着的剑,连鞘一起如一条毒龙般捣向那大汉的腰际。除了猎鹰自己外,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来这样一手,不声不响地就动手杀人,毫无半点征兆。

“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大汉猛地向前一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就像一摊烂泥般倒了下去。

“啊!”老头一声惊叫。

“这是给你的受惊费用,别大惊小怪,我就是猎鹰。”猎鹰又掏出一些碎银给老头温和地道。

“你就是猎大爷,小人不敢收,这手镯子就送给大爷吧,请大爷笑纳。”那干瘦的老头惊慌失措地道。

“好,这手镯子我就收下吧。”猎鹰伸出钢铁般的手去接那对手镯。

蓦然,一道寒光从老头子的衣袖中飞出,那对玉镯也“呼”的一下化作两道旋风向猎鹰的玄机穴和云门穴攻到。

猎鹰脸上显出一点惊色,但他的身子迅速向后一仰,手中的剑向上一挑,而右脚急踢向老头的小腹,这也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作出的最快反应。杀手毕竟是杀手,天生的敏捷,加上后天的训练,已使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快的反应。

那道寒芒是一把小剑,长约一尺的小剑,但却很锋利,不仅很锋利,而且很狠辣,当猎鹰仰倒之后,那把小剑竟以斜截之势斩向他踢至的右脚。

蓦然,寒芒一盛,猎鹰所执的那把剑鞘猛然飞向玉镯,而鞘中的剑却突然抽出,化成一道厉芒挡住那把小剑,这电光石火之间的反应使老头应接不暇。

“噗,哇……”这一脚正好踢在老头的小腹之上,而长剑挡住了那把小剑,剑鞘也与玉镯相击,这是一道很轻柔很别致的力道,玉镯未破但却飞了出去。

寒芒一闪,剑已回鞘,猎鹰很潇洒地转身面对几位逼来的大汉。

他对自己的脚很有信心,老头绝对活不了,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已经碎裂,而且椎骨也被他脚尖发出的一缕真气击断。所以他根本就不去理会那干瘦的老头。

猎鹰伸出剑鞘,在空中插了两下,那两只飞坠的玉镯立刻套在这剑鞘之上,角度之准,动作之潇洒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玉镯的玉质很好,雕工也很别致,但却似乎染上了鲜血一般艳红,不!还有一丝灰蒙蒙的雾气般的东西。很淡,很淡,但却瞒不过猎鹰的眼睛,这玉镯是在毒中染过的,猎鹰心里十分明白。

街上的人惊动,因为有人杀人了,举手投足便杀死了两人,没有人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人喜欢和杀人狂在一起,但也有好事者,也有好奇之人。街道堵塞了,两边都是人潮,但却为猎鹰留下了一块很大的空间,那些小店都噼哩叭啦地把门关上,生怕殃及池鱼。

猎鹰的酒意立消,对手有五人,但他却知道,那些好奇的人群中至少还有数人。他不禁暗暗叫苦,这些热心的观众却堵住了他的退路。刚才那一剑、一脚都很侥幸才能成功,若非对方轻敌大意,恐怕还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能奏效。而面对这五个汉子,到时必定会受到围攻。

这五人封住了猎鹰的去路,都是好手,从他们准确地选择方位来推断。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地头上找老子的麻烦?”猎鹰声音很冷地道。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我们现在已经来了,不敢也变成敢了。”那个立在猎鹰正前面的黑脸大汉沉声道。

猎鹰扫了几人一眼,冷然道:“你们从那么远便跟踪我,到底意欲何为?要是想乞讨几两银子的话,老子我不在乎。”

“哼,你的银子还是留着你自己买棺材吧,我们只要你的命。”那黑脸大汉狠声道。

“老子操你娘,格老子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来扫老子的兴。”猎鹰故意怒骂道。然后把腰杆一挺,头一昂,立刻从四周涌来几股庞大的气流聚于一身。刹那间,他整个人就像一座高山一般威猛、强霸。

气势不断地凝聚,所有的人都清楚地感应到了,猎鹰不仅是“猎鹰”,还是一头魔豹,一头欲择人而噬的魔豹!那浑身凹凸而起的肌肉膨胀得欲裂衣而出,胸肌都似蕴含了爆炸式的力量,没有人看了不心惊,没有人看了不被其威势所摄。包括那五人在内,都一阵骇然。

五人也感觉到了一种逼人的压力,于是他们动了,他们动得很快,不仅人动,手中的兵器也在飞动,有剑、有刀、有枪、有钩。每个人的出手方式都不同,每个人的出击角度都不同,但每个人的目标却相同,那就是猎鹰!没有人想让他蓄够力量,蓄够气势,所以他们必须抢攻。

猎鹰绝不是好惹的,猎鹰更不是善男信女,他凶狠起来,狼都要敬他七分,他也不是什么江湖大侠,他不必拘泥于礼节、仪表。

“呼呼!”剑鞘上的两只玉镯快捷地飞了出去,在阳光下耀起一抹血红,以风雷之势向攻来的五人撞去,猎鹰乘势后退三步,退至那已死去的老头旁。

五人的兵器很凶猛,似乎要绞碎那对玉镯,因为他们知道这玉镯上淬有剧毒。

离他们只有一丈远,那杆大枪迅速向玉镯击去,只听“轰”的一声,那玉镯自己爆裂开来,以满天花雨之势向五人扑去。谁都没有想到猎鹰竟来上这一手,竟在玉镯内积留了第二波真气。

本来五人与猎鹰的距离并不太远,不过三丈而已,但也就是这个距离,却使那爆裂的淬毒玉块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每个人都运足功力,在面前幻出千万道光影。

“叮叮……当当……”碎玉与刀、剑、枪、钩相击,发出一阵悦耳的乐声。然后便是满天的残红,是那血玉碎片坠落的前一刻所显示的奇景。阳光透过那血色的玉身,给人带来一种迷幻陶醉的风情。

“呼,嘶……”在朦朦的血色之中,猎鹰挑起了那摆满玩意的小摊。那是一张在地上铺开的红布,上面摆满了小玩意儿。而这一刻,小玩意再也不是小玩意,而是杀人的凶器,每一件东西都带着疯狂的杀意,每一个小玩意儿都成了择人而噬的活物,呼啸着全都向那五人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