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饭桌

“……”

周瑜一走近，听到的就是祝母这般的话语。她此时正坐在电瓶车上，背对着他，扭着头，同一旁另几辆电瓶车上的女子们谈地正火热。

“阿妈。”他这一声唤得淡淡的，没什么感情。面上亦是没什么表情，很是平静。仿佛那几个女人讨论的并不是他——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也的确不是他。

“阿瑾……”祝母并未有在背后嚼舌根而被当场抓包的慌乱，只是看了他一眼，眸中不满一闪而过，“今天怎么还是放这么晚？”

“路上人多。”周瑜淡淡道，“我明天，尽量快些。”敷衍的态度，同祝琢瑾本人如出一辙。

“哎走了走了……”同几个女人道了别，祝母让周瑜坐到后座上，手下微动，电瓶车便运作起来，载着他们离开。

“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路上，祝母这般问着周瑜。

“一般吧。”他仍是模仿着祝琢瑾的口气，是以祝母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就那样。”

“噢……”

二人都未再接话，于是沉默骤临。

“上星期你们一模的成绩出了么？”祝母的询问将沉默打破，“你不聪明也不勤劳，实在不好学……不过，考差也没关系的。”

“没有。”今日在班里，周瑜也是有听同学们提及过一次模拟考的话题。那是高三开学第一二日进行的考试，名曰“期初摸底考”，同样是选科一次高考的第一次模拟考。所以同学们都以“一模”缩写称之。

“这样啊……”祝母微微叹息，“考差了也没关系的，只要实际考试的时候能过就好了……”

周瑜并未有回答，他只是在回味着祝琢瑾写在语文课本里的一段话。

“眼前一片空白，迷雾浓浓氤氲，全然将我的视线遮蔽。我不知道在这之下的是肮脏蚀骨的泥潭，还是尖锐刺人的荆棘；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是高耸林立的城堡高阁。

前方是未知，他们都在走着，走着，握着他们的剑，义无反顾地冲进前方的重重迷雾，没有丝毫要回头的迹象。只有我了，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于是我低头看了看那被我抛在地上的剑，又抬头看向他们背影消失的方向，懦弱地蜷紧了身子，缩作一团。

我看见了，最后的最后，那是牢笼，那是困兽。

却也仅仅是我看见的。”

迷茫，疑惑，以及若有若无的……不甘吗？真是丧颓的文字。

……

一路沉默，终是等到祝母载着周瑜归家。晚饭还未准备好，周瑜先行回房稍作歇息——此时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困了，于是待到他的头一沾到枕头，便立即消了意识，陷入睡眠。

果然，和人类的躯体，还是需要磨合啊。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颜色已经有了些许变化，蔚蓝的天染上了些许橙红色的色泽，瑰丽而美好，有着一种淡淡的温馨感。空气中飘一股淡淡的饭香，周瑜轻嗅了下，便觉得腹中有些空落了，便循着那香味走去，走到了饭厅。

棕黑色木纹小饭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色，颜色各异，香味扑鼻，瞧着甚是可人。祝父祝母已然开动，一面还在讨论着什么，瞧着自家女儿来了，当即也便止了，“阿瑾，不再睡会？”

“阿爸，阿妈。”

见周瑜落了坐，祝母便去厨房盛了碗饭递给他，“吃完饭再去睡觉吧，晚上我叫你起来。”

周瑜点头应是。

“昨天晚上几点睡的？”还未等他夹起第一口菜，便听得祝父的声音响起，“你今天睡了几个小时，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己的身体，是你自己不要。”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以及淡淡的无奈。

“你啊……”

饭桌上再没有人交谈，只余碗筷碰撞发出的响声，极富节奏。

祝母做的菜色香俱全，只是这味道……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一碗酱烧牛肉，放多了酱油，偏咸；一碗青椒炒土豆，放多了盐，偏咸；一碗蒜蓉虾仁，放多了蒜蓉，还是偏咸。

至于那碗摆在他边上的清炒莴苣……放多了油，一放入口中便有一股子化不开的油腻感。

几乎是每吃一口菜，他都得咽下三口米饭，才能勉强缓解口中那股子要命的齁咸感。

这就是……现实世界的食物吗？周瑜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饥饿的感觉，是原先世界里不曾有的。他们不会觉得饿，他们没有那种感觉。

他们只是拥有着“一日三餐”的概念，为此进食。他曾经做过实验，断了自己的进食，一段时间后，他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异样。

但是人类的身体不一样。仅仅几个小时不进食，腹中竟然会传来诡异的感觉。是所谓的“饥饿”。

“啊呀，今天阿瑾居然没有嫌弃我的菜咸……”似是为了缓解尴尬，祝母笑着开口，“你今天吃饭都没说话呢，可真少见。”

周瑜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表现地同祝琢瑾本人果然还是有不同的。南筝相比祝父母与祝琢瑾本人的接触较少，也不过两年的交情，可祝父母是什么人？是祝琢瑾的亲生父母，与她朝夕相处，自然是深知她的秉性。若是他们察觉到女儿换了个芯子……

周瑜眸色微沉。

祝琢瑾本人，是个实打实的……话痨。她真的很喜欢说话。

祝母基本上没见她有什么停过嘴的时候。她实在是太能说了！不过也正因为她有这么能吐槽……哦不，是能说会道的能力，她才有足够的文字功底去写那些车……哦不，是正儿八经的同人文。

因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周瑜索性也没回她的话，继续吃他的饭。

啊……好咸。

气氛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祝母见搭讪未成，也只得悻悻然，继续吃饭。

祝父放下了筷子。周瑜抬头瞥去，见他的饭碗里还有半碗饭，再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严肃。约摸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于是周瑜亦是放下筷子，静静地等待祝父开口。

“明天，阿爸阿妈会来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