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有风呜咽。
陆镇的乱葬岗在黑夜中看来,像一个鬼魅的独眼怪兽,小木屋里漏出来的光就像这独眼怪兽的眼睛,发着妖异的光,却也带着说不出来的孤独诡异……
“啊”,一声低喝,在静夜里一响即没。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被惊醒,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身边一个中年男子:“忠叔,你又做噩梦了?”
中年男子转头拍了拍男孩的头,不自然的笑了笑:“乖,忠叔没事,睡吧,听话。”
看着眼前的孩子躺下睡着,中年男子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往事如风般袭来………
十七年前,江湖纷争骤起,其中最大的四个帮派便是:北方玄武帮蒲淼,南方朱雀帮朱垚,西方白虎帮铁鑫,东方青龙帮杨森。四方势力为争夺武林霸权,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势力范围,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就在此时,“风先生”以手中一柄问天剑与火麒麟沈燚携麒麟部精锐,耗时半年之久,才使四方战火平息,十年时间修生养息,江湖得以恢复平静……
然而七年前,沈忠随主人来到陆镇不久。白虎、青龙、玄武、三方竟带领帮众三百多人齐聚于陆镇,那时刚好是少爷沈墨白即将出世的时候…
据幸存的老人讲:那天天空都变成了暗红色,地上血流成河,陆镇一天之中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那是一个初春的雨后,小草小花刚露出嫩芽,天地间的万物都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苏醒!
沈燚脸上挂着比春风更暖的笑容,因为他的儿子就像小草小花一样,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即将苏醒。
“孩他娘,大夫说孩子出生就在这几天,你别乱动,有什么事就全交给沈忠办就是了。”看着沈夫人又想给自己添菜,沈燚满眼心疼的说道。
沈夫人忍不住笑道:“你啊,就是太紧张了,好,听你的就是了。”说完便对屋外喊:沈忠,沈忠?
屋外没有人回应,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孩他娘,沈忠说不定是在哪儿喝多了酒,等我一下,我出去看看就回。”沈燚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又怕夫人担心,不等夫人再说什么,就转身匆忙走出了屋子。
血,
血海。
在一条街之外,石板路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沈燚急匆匆踏上大街,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身鲜血,正是沈忠。
沈忠见来人是主人沈燚,也顾不上行礼,一双血手搭上了沈燚的肩膀,喘着粗气,说道:“主人,他们……他们杀来了,我们的兄弟正在……陆镇口跟他们厮杀,怕是……快抵挡不住了,你快带夫人先走。”
沈燚急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什么人来了?”沈忠还没答话,已有三个人飞身而来。俱都目光炽烈,凶狠冷酷模样。身后跟着几十个帮众,手中兵刃闪闪。
“姓沈的,总算找到你了,老朋友看你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脸色铁青的汉子,手中一对判官笔笔尖上还兀自滴着血。
沈燚双拳紧握,目光喷火,暴喝道:“原来是你们三个卑鄙小人,当年饶过你们,如今又来此兴风作浪。”
原来说话的正是白虎铁鑫,另两人分别是蒲淼和杨森。
铁鑫阴恻恻笑道:“沈燚,识相的交出问天剑和断情剑谱,要不然今天我们就将陆镇夷为平地。”
沈燚身形高大,不怒时犹如一头雄狮,此时更是额上青筋凸起,如天神一般,怒喝道:“就凭你们几个小毛贼。”说话间已是钢刀在手,冲将过去,一刀横扫,直有横扫千军之势。青龙三人见沈燚一刀扫来,轻飘飘闪于一旁,只是让帮众上前围杀沈燚。
沈忠也挥刀杀了上去!
此时也有武功高强的麒麟部下,从陆镇口杀出重围,冲过来保护主人沈燚,此刻也已经与铁鑫、杨森、蒲淼三人斗在了一起。一时间大街上杀声震天!
沈燚又一刀扫过,又有几人应声被拦腰劈断,刀光如匹练,带着凌厉的风声,霎时间血肉横飞,身首异处,场面好不惨烈……
很快不远处又涌来上百名敌众,还有很多人黑巾裹面,吼叫着扑了上来,其中竟然还有女人的声音。
这些人既然能冲过来,说明守在陆镇口的麒麟部众人多半已是全军覆没。
“沈夫人!快回去。”沈忠突然惊呼大喊。猛挥手中长刀,随手砍死了一个准备扑向沈夫人的帮众。
原来沈夫人久久等不到沈燚回去,心里突然不安了起来,这才出了屋子,一路寻着声音赶过来,此刻看到沈燚被几百帮众围住,惊骇至极,立时瘫坐在街角,竟是连话都已说不出,只是双手紧紧护着腹中的孩子。
铁鑫、杨森二人将余下的麒麟部众悉数击杀后,一起加入了围杀沈燚的战团,沈燚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这上百人的围攻,况且还有铁鑫、杨森这样的顶尖高手。
另一边蒲淼则对上了沈忠,沈忠自是不敌,手中长刀早已脱手,前胸后背已被砍数刀,血肉翻出,深可见骨。
沈燚听到沈忠的呼喊,再看到瘫坐在街角的夫人,心中怒火滔天,无奈敌众多如蝼蚁,杀之不尽,过不得片刻,他已被铁鑫的判官笔点中,接着又身中数刀……
在沈燚被砍中第十三刀后,绝望中看了一眼街角瑟瑟发抖的夫人,将手中长刀扔向了沈忠,赤手挡住了涌进的刀手剑客,赤红着双眼,朝沈忠喊到:“接着,快,带夫人走,快…”
已经满身鲜血的沈忠哪里还敢迟疑,急忙撤出蒲淼的刀风范围,匆匆掠至沈夫人身旁,“刷刷”两刀砍死了两个欺向沈夫人的帮众,携着沈夫人便向敌众稀少处杀出。
沈忠带着沈夫人刚走几步,玄武蒲淼便飞身而来,凌空一刀朝着沈忠当头砍下。此时沈忠握刀的手正搀扶着沈夫人,如果闪躲又怕伤到沈夫人,只好举起另一只手相挡。
“嗵”的一声,一条胳膊便滚落到了地上,鲜血激射而出。
被鲜血溅了一脸的蒲淼微微一愣怔,他想不到沈燚会有这么死忠的手下。
就在蒲淼愣神的当口,沈忠忍着巨痛,一手携着夫人疯狂奔出。
奇怪的是蒲淼并没有追来,殊不知,此时“风先生”来了,只见他白衣如雪,头发自然散落披肩,丰神俊朗,御剑而来,直如神仙下凡。
风先生手中一把问天剑,抖出片片剑花,剑锋过处,无一活口。剑气纵横,直如狼入羊群,众人见状无不纷纷避让。
也有勇猛、悍不畏死的帮众,试图包围风先生,只见风先生一声清啸,如龙翔御天,剑光圈转,平地陡起轩然大波,众帮众纷纷被击中,像一个个烂布袋似的,四处跌落……
杨森三人被骇的呆在原地。
他们接到的消息是:“风先生”已死,沈燚带着问天剑和断情剑谱,来到了陆镇。这才大举来犯,他们没想到风先生会突然杀出,不过以三人之力未必就不是风先生的对手,他们还想做最后一搏。
铁鑫,杨森,蒲淼三人很有默契的互换眼色后,同时出手攻向风先生。
铁鑫的兵器是一对判官笔,杨森使的是一杆金枪,蒲淼使的是刀,三件兵器,三个称霸一方的枭雄,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向风先生。
风先生见三人合攻,自是不敢大意,手中一柄问天剑化作一道白光,急急迎向三人。
兵器相撞,火星四溅,风先生使出了断情七剑中的守剑式”东风十二阑”才堪堪接住了三人的攻击。
“东风十二阑”这一式只守不攻,若非凭借深厚的内力,风先生只怕也是不敌。
就在三人一击不中,有些错愕之时,风先生又一剑挥出,如惊鸿划长空,霸气决绝,这一式正是断情七剑第七式:破山河!这一式只攻不守,因为他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否则再打下去,他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铁鑫胸口被刺中一剑,鲜血汩汩流出。杨森的长枪已脱手,虎口已被刺伤。蒲淼的手臂已被刺穿。他们实在没想到风先生居然真的练成了断情七剑第七式。
看到这一剑威力如此巨大,再看看上百帮众全都心惊胆丧,手中兵器软软垂落身旁,知道大势已去,三人自也不敢上前,退让到一边。
“风先生”扶起已经奄奄一息的沈燚,厉声道:“你们这等无耻鼠辈,这次先放过你们,若还有下次,我手中这柄问天剑定取你们狗命。”
众人见“风先生”剑下留情,急忙允诺,蒲淼三人也随着众人眨眼间走的一个不剩,只留下了那堆积如山的尸体。
其实“风先生”何尝不想为沈燚报仇,无奈他不能冒那个险,敌人摄于他的神威,才仓惶离去。若再继续厮杀下去,他并没十分把握。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眼前这个还有一线生机的人。
“风先生”扶起沈燚,语声悲怆:“我可怜的贤弟啊,为兄来晚了。”说罢,抱起沈燚,飞身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
后来沈墨白出生。沈夫人终日思念沈燚成疾,三年后郁郁而终………
沈忠摸着左边空荡荡的衣袖出神。七年了,他常常想,要怎么跟眼前这个天真活泼的孩子说起这令人痛苦的往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看墨白还在熟睡,沈忠便起身去了陆镇上买粮食和酒肉。
等沈忠从陆镇回来时,便看到缩在树下的墨白,跟前竟然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饿狼,他来不及多想,探手入怀,就在饿狼扑向墨白的瞬间,一把木头小刀直刺狼头,可还是刺偏了,木头小刀只是刺中了狼眼,不过也给了他冲过去的时间。最终饿狼被击毙,然而狼在痛苦挣扎时也抓伤了墨白,在墨白右额处留下了一个狼爪印子,形似梅花状。
回想沈夫人在世的时候,给孩子起名为墨白,原本希望孩子长大后认黑白,明事理就好,并不希望他卷入江湖风波,可现在看到差点葬身狼腹的墨白,心有余悸的沈忠忽然发现,有些事是注定的。
于是他便从屋子里唯一的一口箱子里,拿出了主人留下来的半卷残书:截拳!
这卷书是沈燚所著,后半卷却被撕掉了,书上只有关于“截”的详解,对于拳法却只有零星半点的一些简单招式。更没有关于内力的描述。
沈忠对截拳也是一知半解,眼下也只能看墨白的悟性了。
墨白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奋上进,没几年的功夫,便已得要领。刚开始徒手搏狼,有一次甚至只用了三拳就打死了一头狮子。
后来沈忠为了锻炼他的速度,也不知从哪里引来了一只猎豹………
转眼间,墨白已经十八岁了。
这一天黄昏,沈忠把墨白叫到了跟前,沉痛的说道:“孩子,你长大了,忠叔也老了,已经不能再照顾你了……”声音里充满了不舍和坚定!
墨白看着这个恩同再造的独臂老人,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孩儿谨记忠叔教诲!”
沈忠从床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拿出了一把刀,刀柄上悬着一个赤红色的麒麟饰品,递给了墨白:“这是你父亲曾经用过的。”
不知何时,墨白竟然端了坛酒过来,一人前边放了一个粗瓷碗。“忠叔,您能说说关于父亲的事吗?”这已是他第五十一次问出这句话了,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答。
没想到一阵沉默之后,沈忠终于开口:“你父亲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创立的麒麟教行侠仗义,我本来是个山贼,一次任务中深受重伤,后来被你父亲所救…!”说到激动处,端起碗猛灌了一口酒,才接着说道:“后来应“风先生”相邀,合力共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势力,才保的江湖平安数载未起刀兵。”
墨白听沈忠说过这四方势力和“风先生”,却没想到,原来父亲竟也是这般神勇的人物,顿觉心思一畅,也端起酒来一饮而尽。继而问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