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里,我拎着苏幸帮我收拾好的行李,排着长队等待出口检票。我手里攥着身份证,默默地等待着。
家里的事我都已经交代明白了,虽然还是不放心,不过那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周全的方法了。
时间回到昨晚,在我的家里,我和苏幸坐在餐桌上面对面,商量着关于黑夜如何管理。
“其实狼这种动物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残忍,它们在通常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我一边吃饭一边说,“狼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如果是同为猎食者的大型猛兽侵入狼的领地,那么狼会不顾一切地把它们赶跑;如果是其它不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在狼的领地中,那么狼就会把这个范围内所有的动物全部当做它的猎物。也就是说,狼会肆意地袭击它领地内的所有动物,所以一定不要进入它的领地。”
“可是,你和他那么好,他不会把你家整个院子全当做领地了吧?”苏幸问。
“那倒不会,他的领地就是那片树林。”我说,“狼喜欢阴暗的地方,喜欢有泥土的地方,不喜欢水泥建筑,更别说有人住的地方了。”
“这样啊,不过我怎么喂他呢?”苏幸拄着脸。
“你就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化好,然后丢进去就可以了。”我指了指冰箱,“他体型大,胃口也不小,如果肉吃光了你就帮我再买点,钱都在柜子里。”
啊,我居然把我的钱放在哪里告诉她了。
不过,我看着苏幸的脸,总觉得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见她点点头,我又叮嘱:“每天一定要检查一下大门,你来的时候把大门打开以后,一定要锁好。我家四面都是墙,只有这个大门最容易让他逃走。虽然狼在离开一段时间以后还会回到领地,但是我害怕他跑到街上去会引起骚动。”
“放心啦,这几天我就住这不走了。”苏幸说。
“什么?”我有点惊愕,“那你不回家么。”
“那个家回不回都无所谓。”苏幸摊摊手。
我沉思了一下,不知道苏幸有着怎样的家庭。
“我爸有严重的家暴倾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妈就被他给打跑了,后来我爸就一直对我施加暴力。”苏幸主动说了出来,“在我上了高中住校以后,一直到大学,总算是暂时逃离了他的魔掌。”
苏幸解开衣领,把领子扯向一边,露出一只肩膀。我看到那上有几道淡红色的疤,似乎已经刻上好久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其实挺感谢我妈的。”苏幸穿好衣服,笑着说,“虽然她走的时候没有带我一起,但是至少我比较像她,我可不想成为有暴力倾向的人。”
“那,现在?”我问。
“现在不是国庆么,我们公司工作少,给了我们半个月的假期。”苏幸扒拉着饭,“我也就只能回家咯,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在家里呆着,经常出来玩。”
“那暂时就先住我这里吧。”我伸过手去摸摸她的头。在那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和她还不应该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不过苏幸并没在意,她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时间回到现在。我过了检票口,出了车站,我提着小包行李,拿出了手机。这个手机是苏幸的,因为我还没来得及买,我也不会买。我和她说好等我回去她会带我去买一个手机,毕竟这个信息社会,没有手机会很不方便。
比如如果我没有这个手机的话,我将没有导航地图为我找到公司的位置。
这个公司的名字很有趣:苏打粥影视有限公司。我看着一共也就十公里左右,便放弃了打车的念头。就十公里而已,在山谷里我每天的行程至少二十公里,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走,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等到了公司楼下,我便打电话联系负责人。很快便有两个带着墨镜穿正装的男子从大门走了出来,问我是不是郎桐先生。几分交谈,我随他们上了楼,来到了经理室。
我在门外深呼吸几次,整理了一下我的衬衫,顿了顿,方才敲敲门,轻手轻脚进了屋。
“您好,您就是郎桐先生吧?”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向我伸出手。
“是我,您是梁经理吧?”我和他握了握手。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旁边的人:“这个是我们的总策划兼编辑,王编辑。”
“您好。”
“您好。”
“我们大致阅读了一下您的著作,并且对您的作品产生了很大兴趣。”梁经理说,“我们有意与您合作,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待的。”
“如果能把我的书以另一种方式传播给更多的人,我当然愿意。”我说。
“那就好,不过我们的策划在阅读了您的书之后,有了一点不同的意见,接下来你们交流一下吧。”梁经理说完,看向了王编辑。
“好,郎先生。我在粗略看了一遍故事之后,感觉故事情节很好,给了我们这些平时看不到狼的人一种与狼一同生活的情景,让我们更加了解狼的习性,这很好。不过你这本书的主角性格很难让人认同,这种人不被大众接受,善心太重,不利于塑造一个与狼共生的人的形象。”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觉得这个主角太过于圣母,不忍杀生,对万物和善,完全与狼相反,想要把主角变得残忍一点,更像狼一点。”
“就是这个意思。”王编辑同意,“因为您在书中也经常提到,主角就是以狼自拟。”
“我懂,但是我不同意。”我说罢,两个人面面相窥,有点难堪。
“在人类的印象里,狼是残忍的,是奸诈的,是凶狠的,那是因为人们不够了解狼。这部电影就是为了让人们更了解狼,那么为什么不实事求是呢?”我接着说,“狼实际上是善良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狼懂得感恩,懂得尊重。狼们也不想对无辜的生命进行杀生,但是它们知道自己的胃里只能消化肉,如果不捕杀猎物进食,它们就会饿死。所以它们尽可能地尊重猎物,在杀死猎物的时候让它们最后一次凝视天空,让它们和这个世界好好告别,然后把猎物吃得一干二净,皮毛、血肉、内脏、筋骨,不放过任何一滴血,不扔掉任何一丝骨头上的肉,无论是新鲜还是腐烂,能食者通通吃掉,就是为了让猎物的灵魂尽早归天。不留恋它的躯体,徒留下白骨一具。狼为了少捕杀一些猎物,所以才如此珍惜食物,这样的狼不是要比只吃半只猎物就弃之而去的狮虎熊要善良吗?不值得人们学习吗?现在又有多少人懂得珍惜粮食呢?他们扔掉的那些剩饭剩菜,是不是也是在间接地浪费掉生命呢?”
见二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我接着说下去:“人们对狼的认知还停留在从前。蒲松龄写的《狼三则》是最丑化狼的文章,人们小时候听过寓言故事《东郭先生与狼》,还有童话故事《狼外婆》同理。人们称猥亵女人的人为色狼,把最贪心的人称有狼子野心,把最恶最毒的人叫狼心狗肺,把美帝主义叫野心狼,大人吓唬孩子就说狼来了。这些都是人们的固化思维,实际上与狼接触过的人,都知道狼身上有很多优点:它们亲切,它们残暴,它们独立,它们团结,它们隐忍,它们宽容,它们感恩,它们复仇,它们运筹帷幄,它们且战且退,它们心狠手辣,它们长相厮守。爱狼的人他们一辈子把狼作为图腾,讨厌狼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梁经理和王编辑瞠目结舌,不住地摇着头,鼓着掌:“好啊,好,我们相信你,你才是最了解狼的那个人。”
“那么我们都按照您说的做,我们尽量在拍摄过程中遵循原创,保留您想表达的意思。”王编辑说。
“我们可以买断您的著作吗?”梁经理说,“我们愿意出五百万到一千万的版权费。”
我摇摇头:“不。我还是希望授权给贵公司,我希望到时候人们提到这本书或者这部电影,能够想到有这样一个人,他和狼共同生活过,他有一颗自然赤子心,他想要呼吁保护环境,想要传播狼性精神。他,叫郎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