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灿麻痹大意,玩忽职守,渎职甚重,按律当斩。若不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圣旨一下,便可取其人头。
孙传庭也对朝廷放任张献忠等人的行为有所不满,对于这种惯匪,理应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比较起来,太子殿下年纪不大,却对当前的形势判断地非常明晰,起码比朝廷里的很多人强得多。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孙传庭极其担忧,那便是军饷。若是朝廷依然拿不出银子,进剿张献忠所部便困难重重。各路官军进兵迟缓,难免会让张逆再次脱逃。
孙传庭斟酌了半晌,方才搭话:“启禀太子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依微臣看来,尚需密切筹划一番才是!”
张献忠纠集歹人,祸乱大明已久,目前麾下尚有六七万可战之兵,想要将其一网打尽绝非儿戏,没有各部的密切协同是办不到的。
朱慈烺点点头,肯定道:“孙爱卿所言极是,所以要等到洪督师回京,本宫再与诸位爱卿一同协商解决。孙爱卿这两天无事,可以养好身体,待圣旨一下,须立即奔赴湖广指挥各路人马予以进剿!”
孙传庭对太子小小年纪便能审时度势非常欣慰,太子对军务之事了如指掌,着实令人刮目相看,真可谓少年出英雄。倘若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或许可以大败,乃至剿灭早已恶贯满盈的张献忠、罗汝才与革左五营之流寇。
只是当下盘踞湖广北部的流寇人马众多,若是官军兵力不足,实难快速剿灭,甚至有可能在官军合围之前便逃出包围圈,四处攻城略地,这是孙传庭最为担心的事情。
假如张献忠所部窜入四川,罗汝才等人一路北上,革左五营再攻入江南腹地,三路人马分三个方向进攻,官军着实难以集中兵力进行追剿,重蹈此前的覆辙也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孙传庭拱手进言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担心湖广之流寇提前探得官军即将进剿之消息,未等官军赶到,便率先反戈一击,届时,熊文灿那里……”
通过此前的交谈,孙传庭觉得太子所说并非来自他人教授,更非被那杨嗣昌影响,或许军务大事可以与之细谈,若是不行,自己再想对策。
听到熊大人的名字,朱慈烺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此乃始作俑者,正好让熊爱卿可以正视张逆本性!想必熊爱卿已然懊悔,也会尽量为援军赶到争取时间。”
此事皆由你这智障引起,当年是你亲自挖的坑,现在就由你先往里跳吧。他张献忠是个什么玩意,想必您老人家很快就会知道了。
流寇包围熊文灿部,各路官军再包围流寇,双方态势就会变成夹心饼干,这就有意思了……
孙传庭心里陡然一紧,太子殿下这么说就意味着要舍弃掉熊文灿这枚棋子了,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就等着下旨到各路总兵那里,正式宣布进剿了。也罢,若不是熊文灿一味痴迷于招降流寇,也不至于时至今日会酿成如此大祸。
涉及到招抚之事,朱慈烺还要特意提醒一下孙传庭:“招抚政令是建立在流寇完全接受朝廷对其人马进行彻底整编的前提下,诸如刘国能部、李万庆部都是真心归降之楷模,可以放心使用。而张献忠、罗汝才、革左五营等流寇利用朝廷恩威并施之际,假意诈降,抗令不尊,据地练兵,伺机反叛。对于这种不知悔改的叛逆,本宫的命令只有一个词,那就是赶尽杀绝!”
不赶尽杀绝,还怎么将张逆他们做成月饼、元宵、粽子?
他们多活一天,周边的百姓就要多遭一天的罪,所以死掉的流寇才是好的流寇!
再说北方各省要么绝收减产,要么被清军劫掠干净,都指望湖广的粮食可以早点运过去。若是再花大量银子养着这些混吃等死的东西,等到秋收的时候,庄稼都得被他们给收割了,这是朱慈烺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孙传庭不知道太子是如何相信刘国能与李万庆这样的投诚降将的,若非只是表面称道的话,就笃定锦衣卫或者兵部在所部安插有探子,可以随时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有这样,朝廷才能放心大胆地使用这些降将。
伴君如伴虎,看到太子冷脸发狠的模样,孙传庭忽然觉得面前的小太子虽然尚且年幼,却行事雷厉,杀伐果断,像只开始吃肉的幼虎,长大或许可成为一代明君,急忙拱手应承:“殿下圣明!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剿灭流寇!”
这话虽是官话,尽显客套之意,起码比袁督师那“五年平辽”的口号实际一些,孙传庭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算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这是朱慈烺最为欣赏他的地方。
尽管如此,孙传庭仍然十分担心流寇得知官军将至,继而分兵扑向周边各地,导致此次进剿行动功亏一篑,又变成此前的追击流寇,便忧心忡忡道:“启禀太子殿下,若是流寇向周边地区逃窜……”
张献忠等人虽然接受了朝廷招安,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复叛之事,耳目恐怕都放到百余里之外去了,得到风声便会立刻行动,远道而来的官军过去扑空并非不可能。
对于这个担心,朱慈烺早有准备,便胸有成足地说:“请孙爱卿放心,本宫会下旨命令秦良玉的白杆军屯兵重庆,封锁入川通道。同时让湖广的襄阳、荆州、武昌等重镇严加戒备,谨防流寇偷袭。湖广通往河南与陕西的所有关隘全部关闭,没有孙爱卿与洪爱卿的命令,一律不得开放。南直隶的兵马也会调动起来,抵御流寇窜入江南。”
此战术为东西夹攻、分进合击,与杨嗣昌的四面张网、十面合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朱慈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承认自己剽窃了杨尚书的战术的,因为战场总指挥有两个人,比他的战术指挥官多一个。
孙传庭大致放下心来,不过既然将赴湖广带兵征战,总可以知道自己能统领哪些人马吧,便有些恭敬有加地沉声说:“微臣斗胆,不知太子殿下可让微臣指挥多少兵马?”
要是人少,还真打不过张献忠手下的那群惯匪。张逆当年号称领十万披甲之士归降朝廷,队伍里能打仗的也就三四万不到,官军数量再少,也不能少于六万,否则自己真是有心无力。
朱慈烺让小太监拿过一张自己画的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指着各地说:“孙爱卿可指挥的有王朴部、唐通部、贺人龙部、白广恩部、刘国能部、李万庆部!”
哪怕两两一组,互相掩护推进,六部人马也能组成三个攻击集群。
若是兵力仍然不足,还可命杨国柱部与马科部迅速投入湖广战场。
反正自己拨给孙传庭的军饷是个定数,人少分钱多,人多分钱少!
孙传庭心里盘算了一下,麾下已有六个总兵,兵力倒是不少,可要消灭张献忠还很吃力。即便能够得到正面交战的机会,想一口吃掉对方的希望是很小的。
朱慈烺看出孙传庭的踌躇之色,便为其点明其中之厉害:“孙爱卿不必多虑,这六路总兵所组成的西部集群要对付之流寇,乃是盘踞在勋阳、均州一带的革左五营与罗汝才所部。张逆团伙则交由洪都帅的人马来歼灭,这样分工明确,才不会牵扯两位都帅过多的精力!”
按照新任最高统帅的计划,孙传庭负责对付革左五营跟罗汝才,洪承畴专门收拾自命不凡的张献忠,东西一起夹攻,看你们能往哪儿跑。
孙传庭看了看地图,这张地图描绘的细腻程度对很是惊讶,堪称前所未见:“启禀太子殿下,这地图……”
桌上的地图虽然只绘出了湖广半部、河南南部、陕西南部、四川东部一带,可城池重镇与山水位置都绘制地极为妥当,让人看着很是舒服,比起当下之粗图要好上不少。
朱慈烺会心一笑,直截了当地如实告知:“乃是本宫所画,若是孙爱卿觉得可以作为参考依据,便赐予爱卿了!”
经过连夜赶制,朱慈烺已经画出一张地图,再多画一张就可以赐给洪承畴了,自己留一张,起码三个人要人手一张才行。
这张地图并非画在纸上,而是画在白色的丝绸上,一来不像纸张那么怕被握折,二来也便于被插上用不同颜色的旗子表示目前的敌我态势,装在牛皮口袋里亦可随身携带,可谓万无一失。
朱慈烺还打算让宫中的绣女按照新地图的内容直接绣上去,这比墨汁更加安全,完全防水,但时间要长的多,等过些日子才能拿出来端详。
得到此张地图,统兵打仗会方便很多,孙传庭随即急忙躬身施礼:“微臣多谢太子殿下赐图!”
手里有兵、有图,所要消灭之目标又非张献忠,若是银子能够按时到位,此次进剿便可事半功倍了。
刚才说话时抖出了一个新职位,朱慈烺便问道:“想必孙爱卿还不知道都帅是何职务吧?”
都帅实际上就是集群司令,不过贸然使用这个词,大家都不免会懵圈,所以还是半老半新组合起来为妙。
孙传庭不敢冒失询问,只得拱手谦虚道:“微臣愚钝,还望太子殿下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