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一样的哥哥

第一节

“仲谋,仲谋,你没事吧!”哥哥还没进屋就忙不迭地叫道。

我急忙迎到屋外,向哥哥施礼答道:“多亏了哥哥派文珪支援,兄弟没事。”

哥哥来到我面前,双手猛地抱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似乎生怕我身上少什么东西。他看我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哥哥走进屋中,我也跟了进去。

我本想缠着哥哥问他前线战事,没曾想,哥哥脸色一沉,训斥我道:“仲谋,我听说你在宣城这几天每天净打猎,因此才疏于防备,被敌人偷袭,此事当真?”

我暗暗咬牙:奶奶的,这是谁打我的小报告?我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是我贪玩。”

哥哥双眉一竖,看样子要发作,我吓得心头一颤。可他随即又缓和下来,大概是看到我惊魂未定的样子心软了吧。

哥哥轻叹一声,对我说道:“仲谋,咱们孙家走到今天不容易,你懂吗?”

我明白,哥哥是说自父亲死后,我们就一直寄人篱下,被人看不起,哥哥就是因为不想被人一辈子踩在脚下,才奋起抗争,脱离袁术,率兵南下的,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哥哥还是母亲,都是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其中的艰辛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哥哥又说道:“仲谋,在咱们兄弟中,我最看好你,你有头脑,有志向,又有福气,但是,我却又最担心你。”

我不解地问道:“哥哥,你担心我什么啊?”

“我担心你心高气傲,事事都由着性子,有朝一日你会闯出祸事。”

我听着哥哥的训斥,竟然差点笑出声来,我心道:哥哥啊,你是在说你自己呗?

哥哥自己说着,似乎也感到了这一点,他干咳一声,说道:“当然了,我有时候也是这个性子,嘿嘿,没法子,咱们孙家人从咱爹那一辈就是这个秉性,恐怕也是难以改正的了。”

我听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哥看这场景,他紧绷的脸部肌肉骤然松弛,也哈哈大笑——这才像亲兄弟。

我们兄弟二人肩并肩走出宣城,哥哥让我带他去看方才战斗的遗迹。我们来到那片树林处,我向哥哥讲述我被偷袭,以及周泰救我的场景,哥哥听着,频频点头,说道:“这个周幼平很好,救了你,我要重用他。”

“那我替周幼平谢谢哥哥了。”我说道。

这时,哥哥望向密林深处,问我:“仲谋,你知道偷袭你的人是谁吗?”

“哥哥,我听说是山越。”

“不错,就是他们。”哥哥说着,转身走出树林,我急忙跟了过去,哥哥边走边气鼓鼓地说道:“山越依仗着他们熟悉地形,隐藏在高深密林深处,处处与我孙氏作对,他们勾结豪强,骚扰地方,着实可恶,着实可恶啊!”

我跟在哥哥身后,对他说:“哥哥,山越如此可恶,为什么我们不征剿他们?就算他们躲藏在山林之间,但毕竟是乌合之众,应该不难平定。”

哥哥却说:“仲谋,你有所不知,我担心的不是山越,而是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是这群家伙在挑唆支持山越反对我们。我刚才所说的可恶就是指这些人。”

“哦……”,世家大族,又是世家大族,我紧走两步,对哥哥说道:“哥哥,是时候对江东豪强下手了,严白虎、祖郎、许贡等人虽然被您击败,但各地豪强仍不死心,如许贡这种家伙,早晚是祸害,哥哥请借我三千精锐,我亲自带人灭了许贡。”我从军的一大目的就是要有朝一日找许贡算账,如今已成熟,我便向哥哥提及了此事。

但是,我没有想到,哥哥却对我说:“许贡已经被灭门了。”

“啊?灭门了?”我感到十分意外,追问道:“咋回事哥哥?许贡这么强势,怎么说被灭门就灭门呢?”

这时,我俩走到了马前,哥哥边跨骑坐骑,边回答我道:“是三弟做的,他听说许贡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又听说曾羞辱你,他便亲率一千兵马,将许贡家血洗,男女老少一个没留,尽数斩杀。三弟这事干得很漂亮。”

说罢,哥哥纵马奔去,我却愣在了原地:许贡死了,杀他的是我的弟弟孙翊。

我很讨厌许贡,必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但说来也奇怪,现在许贡死了,按道理我应该开心,但是,我却着实不怎么开心,当哥哥说起杀死许贡之人是孙翊的时候,我心中反倒泛起一丝酸意,那感觉被称作“羡慕嫉妒恨。”

第二节

我们孙氏一族久居江东,人丁兴旺。在我父亲孙坚那一代,就有了兄弟三人,分别是老大孙羌、老三孙静。我父亲排名第二。伯父孙羌有两个儿子:孙贲和孙辅;叔叔孙静则有孙暠、孙瑜、孙皎、孙奂、孙谦这五子。父亲孙坚也有五子三女,孙策是大哥,我排名第二,孙翊、孙匡、孙朗分列其后。按排行,孙翊是老三。

哥哥对孙翊很器重,认为他刚毅果决,是个可以成大事的人。

我和哥哥并辔而行,他向我说起了孙翊灭许贡的事:“我进军扫平祖郎、严白虎等人的叛乱,根据叛军俘虏禀报许贡参与了此次叛乱,另外,许贡又派人给曹操送信,要和曹操里应外合,将我们消灭。我得知这一情报后,命叔弼(孙翊字)带领兵马连夜将许贡家包围,我本想将许贡活捉,但叔弼却将许贡家眷数百口以及三千门客尽数斩杀,许贡势力在江东已经不复存在了。”

哥哥轻描淡写地对我叙述着,而我此刻脑子中却浮现出了许贡府血流成河的场景。我小声说道:“哥哥,叔弼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

哥哥看了我一眼,他反问我:“你遇到山越偷袭的时候他们对你会仁慈吗?”

我想起了那个凶神恶煞一般砍我的敌人,默然不语。

哥哥又说道:“仲谋,你记住,这乱世就要用雷霆手段才能制服群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心中默默重复着哥哥的话,哥哥是我的偶像,但这句话,我却不敢苟同,如果说依靠暴力就能拥有一切,那么董卓应该是现在的霸主,可是他却死了。可见,单纯的暴力和强压恐怕不能实现所有的事情。

哥哥看我不说话,便问我:“仲谋,说说你的想法。”

我抿了抿嘴,仗着胆子对哥哥说道:“哥哥,你方才说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我却不能完全认同。”

“哦?你有什么异议吗?”

“哥哥,‘乱世用重典’没错,当今世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豺狼遍地,固然应该用雷霆手段加以镇压,但是,一味用强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就如同一个葫芦放在水中,你越是用力砸它它就越是反弹,反倒是你用手轻轻按下去,那葫芦反而会没入水中。如今江东无主,我孙氏如果想要占据江东为家,就应该压服豪强大族,而压服豪强大族应该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如果遇到抵抗我们就斩尽杀绝,恐怕我们只会遭到更加强力的反弹。”

“……”哥哥紧缩双眉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方才的那番话并非一时兴起说出来的,我是有感而发,而这种观点的形成其实得益于那个叫陆逊的人,是他让我认识到豪强地主、世家大族中也有亲孙氏的人,我们何不利用这股力量,使江东豪族为我所用呢?

哥哥面无表情地又问我:“仲谋,那你说说该如何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呢?”

我摸不透哥哥的心思,心中不免惴惴,但他问我,我只得仗着胆子答道:“哥哥,我以为江东豪族并非万众一心,他们之中其实有不少人是愿意和我们合作,愿意听命于我们的,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股力量,对他们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对于那些顽固不化,誓死与我们为敌的要毫不留情地剿灭,而对于那些愿意归顺我们的豪族,我们应该给予他们高官厚禄,并与之联姻,在政治上给予他们较高的地位,将利益与他们一起分享,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

“哈哈哈哈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哥哥就已经仰天大笑,他这一笑,让我心中一颤,心道莫非是我说错了什么?

哥哥看着,摇着头笑道:“我孙家有你这样的人,真是家门之幸。仲谋,哥哥不得不说,在这个问题上,你和母亲的观点是一致的,我不及你啊!”

“啊?是吗?”哥哥这么说我倒有点受宠若惊了。

“有一次我因故想要杀魏腾,我身边很多人劝我,我都不听,后来还是母亲劝阻我,才没有让我酿成大错。”哥哥目视前方,回忆着说道:“母亲当时看我一意孤行,就以投井相威胁,我这才没有杀魏腾,母亲又对我说,对付江东豪强,要恩威并重,不应该妄行杀戮,可惜,我一直没能做到啊。”

哥哥说着,看着我,他感慨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见识,很好,很好。”

我表面上很平静,心中却为哥哥对我的夸奖而欣喜不已。

回到宣城,哥哥大宴群臣,我在宴会上不但看到周瑜、程普、黄盖、韩当这些老面孔,还看到了太史慈、祖郎等新面孔,这些新人都是哥哥新收降的叛军将领。

酒宴上,众将纷纷向哥哥敬酒,称赞他作战时勇猛无敌,单骑与太史慈决斗,最后令太史慈心服口服,归顺我军。哥哥兴致极好,酒到杯干,喝得略有醉意。

这时,哥哥忽然大声对众将说道:“诸位,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

听到哥哥的号令,众将纷纷停止喧哗,都将目光转向了哥哥。哥哥却向我招了招手:“仲谋,你来,坐在我身边。”

我一愣,然后赶忙走了过去,我与哥哥同席坐下,哥哥笑着抚着我的背,指着众将对我说道:“仲谋,你看在座的众人,将来你就是他们的主公,这都是你的臣下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第三节

建安四年,淮南袁术穷奢极欲,终于导致众叛亲离,其部下刘勋收其余部,占据皖城,不愿服从哥哥。为了进一步扩充自己的力量,刘勋还通过各种手段向毗邻的豫章郡渗透。

哥哥极为震怒,秘密传令三军准备出征。命令传到我的住处,朱然、周泰、潘璋三人正好都在。

我拍了拍周泰的身子,问道:“幼平,你的伤不碍事吧,这次出征没问题吧?”

周泰猛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答道:“不瞒孙大人说,我周泰没有别的特长,就是皮糙肉厚罢了。”

朱然在一旁笑道:“嘻嘻,是啊,幼平的皮厚在咱们军中也算是出了名的。”

周泰一瞪眼:“义封,你啥意思啊?”

朱然嘿嘿一笑:“嘿嘿,我没啥意思,就是说你抗击打能力比较强,你别多想啊幼平。”

潘璋在一旁插话道:“幼平,你个笨蛋,义封这小子是拐弯骂你脸皮厚呢。”

周泰一听,气得腮帮子通红,大叫一声直奔朱然,举手要打。朱然一咧嘴,转身就跑,边跑边指着潘璋骂道:“文珪,你丫出卖我,你等着。”

我看着三人嬉笑追打,满满都是爱,我很满意,这种融洽的局面是取得胜利的基础,将来我还要靠他们建功立业啊。

建安四年冬,哥哥诱骗刘勋出皖城,他亲率主力半路截杀,将刘勋主力击溃,于是占据皖城。刘勋势单力孤,投奔荆州牧刘表麾下大将黄祖。

说起来刘表、黄祖君臣,可是与我们孙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为他们就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初平元年就任荆州刺史。他与我父亲不睦,遂命黄祖与我父亲交战,是害死我父亲的主谋。

黄祖,刘表的大将,是害死我父亲的元凶。刘表命他镇守江夏,防御荆州东线,是刘表的看门狗,这个黄祖进攻能力一般,但防守还是很有一套的,他镇守江夏这几年,面对各个方面的进攻,始终没有丢失阵地,江夏各城在他多年的经营下,也都成了军事要塞。黄祖是我们孙家向西扩张的第一个拦路虎。

如今刘勋投奔刘表黄祖,这更加深了我哥哥对荆州派的仇恨,身负国仇家恨,哥哥义无反顾地向荆州江夏进攻了,他亲率周瑜、程普、黄盖、吕范、韩当等宿将出征,我也在战斗序列之中。

我军数万人马昼夜兼程急袭沙羡,黄祖的主力就在那里。对这一次出征,我可是充满了期待。我暗下决心,只要有机会,我就要手刃黄祖,为父亲报仇。

我军抵达沙羡时正是傍晚,时值隆冬,瑟瑟寒风中,我军偃旗息鼓,哥哥跨骑骏马,对将士们训话:“江东儿郎们,对面就是我们的仇敌黄祖的大营,诸军听我号令,一齐出击,务必一战将敌人击溃,能斩杀黄祖之人我孙伯符愿意同他义结金兰,并赐他金银万两,若有敢临阵畏缩之人,定斩不赦!”

哥哥的话就好像是旗开得胜的号角,他的号召力如此强大,我听到将士们如雷的欢呼,在他们眼中,有哥哥在就一定会获得胜利。我身处这战意昂扬的队伍之中,也被这气氛感染,不禁热血沸腾。我紧紧握着长矛,身子微微颤抖。这时,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朱然和周泰低声对我说道:“仲谋,待会冲锋你一定要跟在我们身边,别跑得太远了。”

我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这绝不是他俩的语气,一定是哥哥叮嘱他们在战场上照顾我。

我朝哥哥望去,恰巧他也在看着我,我们兄弟二人四目相接,一瞬间,尽是情谊。

一声炮响,哥哥将长矛向前一指,程普黄盖两路前锋猛地冲出,其余大部队随后跟进。霎时间战鼓齐鸣,喊杀连天,火把映红了江面,黑夜中我将士如同点点一道道流星,冲向黄祖军大营。我在队伍中纵马疾驰,身后周泰和朱然紧紧跟随,不敢须臾离开。

我军前期的冲锋十分顺利,敌军似乎没有差距,我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然而,当我们冲到距离敌营约有百余步的时候,忽然,敌营中战旗竖起,火把林立,与此同时,万箭齐发,如倾盆大雨。原来黄祖这家伙早就知道我军到来,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是等我军靠近才出击。

敌军的忽然出现确实令我们有些措手不及,不少将士中箭倒下,但是,我军冲锋的步伐却丝毫未减。哥哥一马当先,所向无敌,我军将士跟在他身后,也都奋勇争先,不肯落后。我看着哥哥伟岸矫健的背影,一股豪气也被激发出来,我长啸一声,紧催胯下坐骑,冲向敌军。朱然在背后呼喊道:“仲谋,你慢点,慢点……”

黄祖前军是五千长矛兵,他们是刘表派来的援军,这次被安排在了阵地最前沿。我跟着哥哥冲入敌阵中,我挥舞长矛大剑,前插后砍,连战五名敌兵,杀得血染征袍。周泰这时跟了上来,他看我满身是血,忙问道:“孙大人,您身上这么多血,没事吧?”

我正杀得兴起,大叫道:“我能有什么事,这几个垃圾敌兵我还摆不平吗?你不用跟着我,快斩杀敌军去吧。”

周泰答应一声,却不离开我的身边。

我军将士都是哥哥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士气高昂,敌军五千兵马未用一个时辰就被消灭了,黄祖军大营也暴露了出来。哥哥重整兵马,列队准备进攻敌营。

这时,周瑜对哥哥说道:“伯符,先别急着进攻,黄祖大营稳固,我军若强攻,只怕伤亡会很大。”

“公瑾,你有什么妙计吗?”哥哥历来最信任周瑜。

“你看,这风向变了。”周瑜用手指着我军的帅旗。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朝南飘扬的大旗现在却飘向了北。我一时没有明白周瑜的意思。

代理武锋校尉黄盖第一个领悟了,他一拍大腿说道:“哈哈,妙计,公瑾你是说用火攻吧?”

哥哥听到这话,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啊,现在敌军在北,我军在南,风向变了,正好用火攻。”

我还是没有领会其含义,我问周泰:“你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吗?”周泰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又问朱然:“你听懂了吗?”

朱然倒是很聪明,他想了想,答道:“我猜周公瑾的意思是,冬季本是西北风多,但现在天气忽然变成了东南风,所以旗子才向北飘。我军可以利用这个风向,对北边的黄祖大营实施火攻。”

“哦,是这么回事啊?”我听了朱然的解释,这才有所醒悟。

果然,只见哥哥传令道:组织三千人敢死队,每人抱两根火把,一起冲向敌营,实施火攻。

我一听这么带劲的行动,立刻自告奋勇,要加入敢死队实施冲锋。

哥哥看到我的模样,皱了皱眉,问道:“仲谋,你方才杀了几个敌军?”

我开心地答道:“我杀了七八个呢。”

我原以为哥哥夸奖我一番,哪知道他却吩咐周泰和朱然:“你们二人从现在开始,只管看住仲谋,不许他再入前线,只在后面观战就是了。”

“啊?”我一听这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当时就愣了,我急忙问道:“哥哥,为啥不让我再去前线杀敌?”

哥哥答道:“冲锋陷阵非你所长,方才的荆州兵乃刘表的杂牌军,你杀得高兴,待会我们要面对的是黄祖的精锐,我不希望你有闪失,你还是在后面待着吧,你学会指挥打仗就可以了,不必亲自冲锋陷阵。”

我不服气,争辩道:“可是哥哥您为什么就能身先士卒,手刃敌将,而我就只能在后面看着?”

哥哥顿了顿,答道:“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

“可是哥哥,据我所知母亲曾劝过您不要亲自冲锋陷阵。”

哥哥低着头擦拭了一把他的长矛,然后抬头微笑着对我说道:“不错,母亲确实劝过我,但是,这就是我取得胜利的方式,我必须这么做。而仲谋你取得胜利的方式却不是这样,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罢,哥哥将长矛举过头顶,大吼一声,再次冲向敌营。数万将士跟随哥哥就好像雁群跟着头雁一样,冲了出去。我愣在原地,回味着哥哥方才的话,不解其意,心中尽是疑惑。

第四节

有哥哥的战斗总是会胜利的,这几乎成了我军的铁律,这次也不例外。我军火攻黄祖,大破敌营,将其主力歼灭,生擒其家眷及部曲一万余众,黄祖单人独骑逃往江夏。沙羡之战,我军大获全胜。

哥哥不失时机地向在北方的汉朝皇帝上了一封奏表,这封奏表是哥哥命张昭撰写的。

张昭字子布,徐州城人,自从哥哥征战江东开始,他就一直跟随,深得哥哥的敬重,在我军阵营中德高望重。

张昭不但人脉关系极广,而且文采颇佳,哥哥将其视为股肱之臣,母亲时常告诫我们要将他当做老师那样对待。张昭的这封奏表文采斐然,蔚为壮观:“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刘表遣将助祖,并来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身跨马栎陈,手击急鼓,以齐战势。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越渡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日加辰时,祖乃溃烂。锋刃所截,猋火所焚,前无生寇,惟祖迸走。获其妻息男女七人,斩虎、韩晞已下二万余级,其赴水溺者一万余口,船六千余艘,财物山积。虽表未禽,祖宿狡猾,为表腹心,出作爪牙,表之鸱张,以祖气息,而祖家属部曲,扫地无余,表孤特之虏,成鬼行尸。诚皆圣朝神武远振,臣讨有罪,得效微勤。”

哥哥召集众将,当众宣读了奏表。程普、黄盖、韩当等人说道:“张子布奏表应该可以让曹操看到咱们江东军队的威风了。”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黄盖字公覆,零陵泉陵人,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

他们都是跟随我父亲起兵的旧将,后来又跟随哥哥平定江东,这几个人忠心耿耿,骁勇善战,是我军的中流砥柱。

哥哥对奏表也很满意,对张昭说道:“张先生,多谢你写了这篇文章啊。”

张昭是和我父亲同时代的人,是我和哥哥的长辈。他听到哥哥的夸赞,没有丝毫开心和感情之情,他神情漠然,微闭着双眼,淡淡答道:“伯符草创江东,不可太过锋芒毕露,你在江东可以称王称霸,但这天下大得很,人物冠盖多在北方,你凡事还需小心仔细啊。”

我虽然挺佩服张昭,但是,每当我看到这老头摇头晃脑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每当他说起北方人物如何了不起,江东人物不及北方的时候,我恨不能冲上去将他胡子揪下一撮来。我有心捉弄他,便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对他施礼说道:“张先生,仲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张昭看了我一眼,又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缕着胡子摇头晃脑地答道:“嗯,有什么事,你问吧。”

“请问先生,您说人物冠盖尽在北方,那张先生您算不算冠盖之人呢?”

张昭一愣,他大概是没料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他想了想答道:“江东虽然有一些人物,但北方毕竟是天子所在,京都冠盖云集,九州大郡多在北方,确实非江东可比。”

没等张昭把话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张先生所言差矣。”

张昭在江东乃群臣表率,上至母亲哥哥,下至将佐百官,无不对他恭敬谦卑,现在却被我当众责难,众人不无诧异。

我继续侃侃而言:“我孙氏自父亲讨伐董卓,名望响彻四海,哥哥渡江以来,以雷霆之势扫荡群丑,遂有江东,如今江东精兵十万,谋臣猛将极多,哥哥威震江表,天下畏惧,周公瑾大将之才,又有程德谋、黄公覆、韩义公等人勇猛无敌,吕子衡(吕范字)、张子布、朱君理(朱治字)善于治民。如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群雄并起,王纲失纪,此正是英雄用武之时,我等当追随哥哥北上,与群雄逐鹿中原,创立不世功业。我们不应该浪费这天赐良机,坐以待毙,更不应该妄自菲薄,自己瞧不起自己,向北方卑躬屈膝。”

我的这番话是我多年来的夙愿,如今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滞。众人听得愣了,大殿上沉默良久。

在沉默中,哥哥忽然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

他连说六个好字,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我的弟弟孙翊,他问孙翊:“叔弼。你觉得仲谋所言是对是错?”

孙翊虽然骁勇善战,但却不善言辞,哥哥忽然问他,他显得很尴尬,看看哥哥,又瞅瞅张昭,最后犹犹豫豫地答道:“弟弟不懂这些大道理,我想,应该还是张先生老成谋国,说得比较对吧……”

哥哥对他的回答的失望溢于言表,哥哥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站起身离开了大殿。

哥哥走后,众将散去,程普、黄盖等人走到身边,都对我报以微笑,频频点头。周瑜更是对我树立起了大拇指:“仲谋,我知道你聪明,但却没想到你还有大智慧,你有志向,有思想,很好,很好。”

我颇为自豪。

我开始担心这件事会得罪张昭,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件事后张昭不但没有记恨我,相反,他时常给我写信,与我交换意见。对此我颇为不解,就问母亲,母亲告诉我,张昭是有心做一番事业的,但他年纪大了没有了魄力,凡事以稳妥为重,母亲觉得张昭很矛盾,他既希望孙氏成就大业,可又对江东的实力没有信心。

我心想:这个张老头原来不是一味的懦弱,而是颇有内涵的老头。

建安五年四月,江东春意盎然,张昭送给我一本他编纂的《论语注解》,我正在家里读着。朱然陪在我身边,这家伙不读书,把毛笔在嘴里吮过来吮过去,好像毛笔很好吃的样子。

不知为何,忽然间我心情烦躁,心中突突乱跳,我不耐烦地一把夺过来朱然手中的毛笔,训斥道:“笔是用来写字的,不是吸着玩的,你丫吸过来吸过去烦不烦啊。”

朱然看我动怒,很委屈,低着头嘟囔道:“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怨我,真是……”

我余怒未消,心中越发烦躁。最近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底怎么了?

忽然,我手下的侍从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他几乎是哭着向我禀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孙策将军被人行刺,生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