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完所有的亲戚,张斌和晓庆回到婆婆家,打算多陪陪老人,用张斌的话说,这是做媳妇的本分。这几天一家人在一块儿随意地闲聊,扯东拉西,倒也蛮温馨的。就像这会儿,晓庆在餐桌边拿着碗盛米饭,婆婆摆放着菜盘,张斌也放下手机凑了过来。
电视开着,里面放着家长里短的剧情,晓庆总是不解:婆婆为什么总是喜欢看这些婆婆妈妈的影视,在她看来,这都是些不负责任的八卦和毫无逻辑的思路堆积起来的的杂乱剧情,里面的人要么没头脑,要么没情理,在现实生活中,哪儿能这样毫无顾忌的胡闹啊?虽这么想着,她还是偶尔看一眼,权当是无聊的排解吧。
突然,婆婆扭过头来,看向晓庆,说话了:“庆庆,最近你有啥感觉没?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晓庆看婆婆这么关切,赶紧说:“没有,没有,都挺好的,就是前天吃多了水果,拉了几次稀,已经好了,没事了。”
婆婆却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晓庆心里无限的感激,笑着说:“不用不用,我就这体质,稍微胖一点就会拉稀或者生病瘦下去,从小就这样,不碍事的!”
这话,却让婆婆放下了碗,更细致地盯着她看了起来,晓庆心里有点发毛,笑着说:“妈,你不用管我,倒是你,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加湿器晚上一定要开,不然还会咳嗽的!”
婆婆收回了目光,嘟囔了一句说:“这结婚时间也不短了,一直都没动静,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有啥毛病吧?”说着还扫了她一眼。
晓庆愣了一下,婆婆又扭过头来盯着她,眼神犀利:“你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打过胎流过产啊?”
晓庆惊呆了,又急又气,但是她还是缓了一口劲儿,柔声说:“妈,你说的啥话啊,我啥时候怀孕打胎啊?我跟谁怀孕啊?”
婆婆却脸色凛然,不冷不热地说:“我就不信你以前没谈过,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啥事干不出来!就咱们学校门口那小诊所,哪一天过去打胎的没好几个!谁不知道啊?!”
晓庆彻底气着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妈,我是谈过男朋友的,可我没做出格的事儿啊,真的!难道你就因为我谈过朋友,就觉得我怎样怎样了么?!那张斌以前也谈过女朋友啊,那是不是他也都让人家打胎啊?”
婆婆立马变脸了,尖声大气地说:“这哪儿跟哪儿啊,这能一样么?!再说了,我们张家也不是那缺德的人啊,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来!”
晓庆瞪向只顾吃饭的张斌,张斌夹了口菜,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跟妈好好说话,你嚷什么啊?!”
晓庆只觉得心底一凉,但也来不及细想了,只得放下筷子,急乎乎地解释:“妈,我也是读了不少书出来的,我妈管教很严呢,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电话问问我的同学和朋友,挨个问,看我以前到底是怎样的!”
婆婆却不咸不淡地说:“问他们干嘛啊,自己干过啥自个心里清楚啊。再说了,都是你的朋友,问了也白问。”
晓庆看着婆婆那冰冷的脸色,忍着气说:“妈,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好了,好好查查,检查单总不会撒谎的,看看我到底有问题没!?”
婆婆这才脸色和缓起来,淡淡地说:“几句闲话,干嘛那么较真呢?!吃饭吧!”说着又扭头看电视了。自始至终,张斌一言不发,只是吃饭看手机,连晓庆的眼神都不接。晓庆气的也懒得搭理他了。
等到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晓庆越想越气,忍不发火了:“咱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张斌却一脸的淡漠,慢吞吞地说:“干嘛呢?老人说句话都不成么?反应也太过度了吧!”晓庆看他翻身睡去,只得自己忍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饭都没吃,就直奔医院去做检查。
她在B超彩超门口徘徊了很久,任一万头草泥马在心中呼啸而过,无限的凄凉地感慨自己:昨天还嘲笑电视剧里的人不通情理呢,如今身边的人竟然有过之无不及,尴尬的是,自个还得配合他们地去做这些自取其辱的事儿以证清白......
生活啊生活,你到底要怎样地霸强凌弱,做尽多少无理无情的事儿,才能彻底善罢甘休!人啊人,你们究竟要怎样地相互折磨,越过多少山曲水绕的心思,才会彻底地真诚以待!人生,本不该是闹剧,可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去表演着,为己,或为他人。
忍着极度的羞赧,她走了进去,躺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这个能检查出以前怀孕过和打过胎么?”
医生木然地说:“没那么准,打过一次的也不容易看出来。”
晓庆又鼓起勇气问:“那怎样可以确诊打过没打过呢?”
医生瞟了她一眼说:“你可以把这个拿过去给我们主任看看,她能看个差不多。”晓庆点点头。拿着片子,她又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所谓的主任。
主任身边围了很多病人,她耐心地在旁边等着,直到最后一个病人也走掉了,她才凑过去,笑声地说:“医生,你帮我看看,能看出来打过胎么?”
医生看了她一眼说:“这个没必要的,只要没问题就行,再说了,打过没打过,你自己不清楚么?!”
晓庆羞赧至极,血忽地涌上脸庞,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上,小声说:“那您能不能写上不曾打胎和流产啊?”
医生惊讶了:“这单子上不是清清楚楚的么?子宫良好嘛!”
晓庆低身下气地解释:“不是,医生,我家人不太好说话,这个图看不太懂的,所以麻烦您最好把这句写上,好么?”说完这句,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
医生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刷刷刷地写上了,然后又啪地盖上了章说:你看,行不行?晓庆看了一眼,无限感激地说:谢谢您,医生!说完,竟然下意识地鞠了个躬,医生不料竟受此大礼,也吃了一惊,眼瞅着她走出去的瘦弱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了家里,晓庆把单子往婆婆眼前一放,一句话也没有,就进屋去了。她在屋里呆了半天,没听见任何声响,就借着出去倒水,出来扫了一眼,婆婆还在看电视,几个检查单散放在她面前,毫无疑问她是看过了。
晓庆心里纳闷,只好又进去了。中午时分,婆婆推门进来,笑着说:庆庆,吃饭吧!晓庆起身跟过去,又是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卤面,她已经无所谓了,麻木地往嘴里挑着,张斌不在家,俩人只是对着电视。
晓庆忍了又忍,才和气地开口:“妈,单子你看了么?”
婆婆回头看着她,笑了:“看过了,没有就没有嘛!你也真是的,还当成一回事儿,做这些检查,浪费不少钱吧?有这些钱,咱们娘俩还能出去吃一顿呢,你这孩子!唉!”
晓庆彻底被这几句话颠覆了三观,半天都不知道说啥,不过她稳了一下心神,又想:无所谓了,只要不再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就行,随她去吧。婆婆又说:“庆庆啊,也不能光看这单子,身体啊,还是得多调理调理的,年前不是开的有中药么?你熬了喝了么?”
晓庆特别为难地说:“妈,我喝不下中药的,从小都喝不下,一喝就吐!”
婆婆一副和气的样子:“喝不下也得喝,你啊,身子太虚,要不上孩子可能就是这原因,就算是要上了,这么瘦,万一挂不住胎怎么办?听妈的,该喝的都喝了,妈不会坑你的!”
晓庆看着婆婆的面孔,忍了又忍,真想一吐痛快,可是她又想:真话未必是受欢迎的,说出来指不定还有什么由头呢。所以就咽下了。婆婆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又开始恍惚起来,那些话,如一片片云儿,轻飘飘的来又去,她似听非听,只是带着笑频频点头,竭力做出一副柔顺的样子来。婆婆对她的态度显然很是满意,越发絮叨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顿饭才吃完了。
下午,她去探望晓佳。这是晓佳出月子后,她第一次去见她,虽然中间俩人联系不断,但是许久未见,到底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她看到晓佳坦胸露乳地坐在床上蓬着头喂奶,晓佳看来已经适应了,笑着问她:“怎么样?这一个多月,走亲串友,过的爽吧?”
晓庆叹气:“也就那样吧,你呢?”
晓佳笑了:“昨天我爸妈来了,倒是热闹了一天,说让我回去住呢,你也知道,家里没暖气,怕小孩受不了,后来又商量了一下,就不回去住了。”晓庆笑着说:也是,现在太冷,小孩经不起折腾。
晓佳笑看着她:“怎么又这么憔悴呢?可别跟我说过年你也没吃好啊!”
晓庆苦笑了一下,说:“唉,心累呗。我跟你说啊,上个月我妈过生日,我们回去时候花了几千块钱。其实也不单是过生日花的,还顺道买了年货,结果张斌隔三差五地唠叨一次,说他多孝顺,对我妈多好。”
晓佳还是笑:“他做的确实不错,可能就是爱唠叨了一点,你别太在意了。”晓庆放开了,话一古脑儿全出来了:“可是年前他还买了个外套,一件就三千多,也没见他提过一次钱啊。“
晓佳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说:“男人有点心眼也是正常的,哪儿有完美的人啊!”
晓庆惊讶地看着她说:“晓佳,这话可不像你说的!”
晓佳还没开口,晓佳的婆婆进来了,笑着说:“我出去买菜了啊,你俩坐啊。”晓佳淡笑着点点头。
晓庆看着她出门了,低声问:处的怎么样?晓佳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淡然地笑着,晓庆又问:雷振东啥时候走的?晓佳清淡地说:初八,导师有急事催了,就赶回去了。俩人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都若有所思,也心知对方的不易,越是体贴,越是胆怯,最后都不忍多说,生怕哪句话勾起了多余的思绪,一时间竟沉默了。
晓庆看着晓佳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床上,又轻轻地盖上了毯子,随后才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一脸疲惫地笑了。她越发不忍,就起身:你好好休息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晓佳笑笑,也没说什么,看她自己关门走了。
路上,天色阴沉,没有一丝风,晓庆裹着衣服走着。正是寒假,校园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群群麻雀飞来散去。晓庆心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大家就到了这一步呢?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却是晓佳:如果你不曾亏待过谁,那么谁都不该为难你!虽然人无完人,但你还是有能力,有机会也应该去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负自己,来日方长!
晓佳这几句话,如一阵清风,吹开了她心头缭绕的雾霾,阳光投射下来,让她心情好转起来,一瞬间仿佛回归了那个纯美的自己。可是,想到那些推散不开的过去,还有错综复杂的情谊,她到底还没那个勇气去做什么。人无完人嘛,她想:不努力一把,又怎么知道会不会被辜负呢?想到这儿,她积蓄了所有的精神劲儿,给自己打了打心气儿,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