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月二号,初夏的阳光还没热到失去风度的地步,就像一个刚刚陷入到热恋状态的人,在面对他的爱侣时,虽然满心满眼的爱欲喷薄欲出,举止中还是带着些许扭捏的羞涩。
李明坐在清透的晨曦里,盛装白纱,像一个刚刚出浴的仙女,清丽淡雅,这也正是她平时一贯的风格和姿态。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所有人都会来见证她的幸福,而她将在父母的牵念疼爱的眼神里离开这个温暖的家,走向自己的小窝里开始下一个阶段的生命旅程。
这时,她端坐在卧室的床上,被几个伴娘照顾的无微不至,连喝口水都无需自己动手,所有的目光都关注着她,祝福着她,甚至羡慕着她,而她所能做的只是羞涩地坐着等待那些必然的时刻。
她的心里忽喜忽悲,表情中笑里藏泪,这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婚礼,十几年前回眸的那一刻,就已经露出了端倪。无论岁月变换,不管人来人去,即使风云突起,都无法稀释这多年的深情和爱意,她嫁给了自己爱着的人,而且这个人也爱着自己,这就够了。
即使父母再多忧虑,她心有忐忑,也还是会选择走到这一步的。毕竟一份感情,经过时间的浸泡,虽有侵蚀和磨损,然而岁月还是在它表面上酝酿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情谊的真菌,裹着这些微小但生命力十足的生物去武断地界定爱与不爱,都是谎言。
九点一刻,门外人声喧哗,王超携伴郎团来了。由于她事先的强调和坚持,王超得以顺利进屋,在一片欢呼声中抱她上车,一路向虞城奔去。坐在宽敞豪华的车内,两个人相看不厌,温言软语,深情款款。
到了虞城大酒店门口,王超把她从车里扶出,又在无数口哨声中,再一次抱她上楼。今日的王超,好像刚从茧壳里爬出来的新人,一扫这大半年的抑郁不安,气质清秀,身量笔挺,笑容满面。
亲人,朋友,同事,以及被各种关系所网到的人,听闻了他俩的誓言,见证了他俩的曾经,热烈的掌声是祝福的最好的表达。还是由于她的坚持,婚礼中还有不少娱乐环节,所以这是一场成功的婚礼,既没有严肃到让她恐惧,也没有单调到让宾客觉得厌倦。
尤其是看到坐在台下不远处的晓佳,看着她真诚亲切祝福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婚礼结束,大厅亮灯,在灯火通明中婚宴开始,晓佳笑嘻嘻的跟挨着她坐的雷振东贫嘴:“老公,我们的婚礼是不是太简单了?觉得好亏啊!”
雷振东看着她认真的说:“你觉得不好么?简单又省事,你说不请司仪的嘛。”晓佳乐了:“老公,你什么时候能听出来我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笑话,我就送你个大奖励怎样?”
雷振东不屑一顾:“就你?脑子里能有多复杂?!”然后埋头吃饭了。
晓佳也拿起筷子,她快饿死了,赶紧夹起来一块牛肉往嘴里送,不经意间竟然瞥到旁边的桌子上坐着.......陈风标!
她愣住了,矮胖的身材,油腻发黄的皮肤,半秃头,爆痘的下巴.....虽然晓佳看不到他的正面,但是仅凭侧面就能断定是陈风标无疑。
雷振东戳了一下她:“愣着干嘛?吃啊!”生怕她吃少了似的往她盘里夹了一个大鸡翅。晓佳看了雷振东一眼,他正专心夹菜,就埋头啃起鸡翅来。
啃了几嘴,她貌似无意的问雷振东:“旁边桌子谁啊?看着都不怎么认识?”
雷振东一边吃一边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回了一句:“那是娘家席,不过应该是远亲,不然会安排到包间里的。”
晓佳看着雷振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雷振东笑了:“是因为你懂的太少了,你跟我说说,除了吃喝玩乐,你操心过啥事情?!”
晓佳没搭理他,接着吃饭,但是眼睛时不时的扫过去一眼,她看见陈风标高谈阔论,说自己如何勤奋学习到半夜,然后是周围一桌人的客气礼貌的附和:“小伙子年轻有为啊,前途不可估量啊.......”
这样的话,不管是否是出说话人的真心,都会让听者在得意之时有点忘乎所以。陈风标也不例外,他一边自夸一边更加卖力表现,尤其是菜来了的时候,不等服务员动手,就自己起身端上桌,倒水时候也不时照顾其他人,更是赢得赞扬一片。
有人问:“小伙子,你结婚没啊?”
陈风标不无礼貌的说:“没有呢,还没有女朋友呢。”桌上就更是热闹了,好几个人扯着嗓子嚷着要给他介绍一个好姑娘。
这也难怪,虞城民风淳朴,淳朴到很多人仅凭一片热心肠,就能混个好人缘,而热心从来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美德,以至于每个人都能随时显摆一把,不管是出于无聊的锦上添花,还是有心的蜜里调油。
陈风标表现的更加礼貌了,甚至起身去给好几个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倒水,在走动时,他若有所感,一转身看到晓佳直勾勾的目光。他吓了一跳,好像被什么刺到一样。
晓佳只是盯着他,并不咄咄逼人,连坐她身边的雷振东都没注意到。陈风标的目光躲闪开了,接着假装镇定给几个人倒了水,但是不自然的表情和突然的语言空白还是透漏了他此时的心理。
直到回到他位子的时候,他才定了心思,对着晓佳点点头笑了一下,好像看到一个不太熟络的人,客气的应付而已,随后坐下,接着以那副无所谓的姿态继续大说大笑。
吃完饭,晓佳跟雷振东准备散步走一会,走在马路边上的林荫道下,雷振东看着晓佳笑:撑的说不出来话了?
晓佳依着他问:“今天怎么来这么多人啊?感觉好多桌啊。”
雷振东淡淡的说:“我跟你说啊,李明不是一般的关系户,婚礼前,灭灯时,你们都在看婚礼时,我看到学校立好几个大领导都来了,不过立马被请去了去了包间,所以啊,你注意点,在李明跟前别乱说话。”
晓佳说了句嗯就没话了,雷振东诧异晓佳的沉默:“是不是困了?咱们打车回去吧。”晓佳点点头,心想:还好,晓庆有课没来成,不然........俩人打了车回去了。
一个人,原本的心性越纯洁和善良,在偶遇到社会狰狞的面目时,便越容易受刺激。刚工作的晓佳们总是在跌上几个跟头,受了不少白眼和暗箭后,才知晓社畜不仅被铺天盖地的繁杂工作所捆锁,还被密如钢丝的人际网缩绑架。
这些千丝万缕的却自成一体的社会本质在我们肉体上时时粗暴的摩擦,日日电击着我们的灵魂!也只有经过这些缓慢持续的蹂躏,我们也才有可能练就一身钢铁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