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对神秘男女

不同于以往的热闹繁华,河间县城这阵子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以前县城里车马交错,熙熙攘攘,现在不光行人少了,摊贩游商也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沿街的商铺勉强开着门,可怜巴巴的候着生意上门。凡是带着行李的人们,无不神情紧张,脚步匆匆,包袱都被紧紧抱在怀里。似乎一个不慎,就会有凶徒从天而降杀人抢劫。

日落之后,城里气氛更是冷到了冰点。唯一曾经热闹过的县衙告示墙,也只剩下凄惨的夜风,一下一下的吹过。

“悬赏告示?”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云西的声音显得又轻又细。

她带着一顶斗笠,缓步走近告示墙,单手一挥,晃燃了火折子。

摇曳的火光寸寸移动,投在纸张上泛出幽幽的黄,映亮一个又个铁画银钩的繁体字,云西眯细了眼,费力的辨认着.

“近日有流寇匪贼窜入我河间县,奸杀妇女、劫掠财货、残杀无辜,罪大恶极,人人得以诛之!如有知情者,请速报之官府,赏银五十两,每擒贼一人,赏银百两。大明万历四十八年六月十五,河间府令。”

“怎么?想要顺路捉贼?”另一顶斗笠忽然与云西齐平,帽下之人嘲讽似的说道。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男子,面部隐在阴影之下,教人看不清五官长相。

“是顺路挣些路费伙食!”云西甩了那人一个白眼,“您是高风亮节,两手空空千里赴京。那是因为您不需要吃饭我需要!”她掀开斗笠一角,越说越气,“你看看这阵子吃野菜吃得我头发都成绿毛了!”

男子冷冷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

“别以为就你是君子,”云西吹灭火折子,冷哼一声,“这回本姑娘可是不偷不抢,正大光明凭脑子吃——”

她话才说到一半,旁边就传来一下吱扭声。循声一看,旁边衙门大门被人推开一道缝,走出一个佩着大刀的年轻捕快。

云西眼中精光一闪,刺啦一声,顺手将整张告示撕了下来。

“什么人!”捕快听到动静,第一时跳到云西面前,抽出腰间佩刀,泛着寒光的刀尖明晃晃指住云西鼻尖。

云西攥着告示,大咧咧往捕快方向一摆,“差官莫恼,云西只是要揭榜拿悬红。”

“拿悬红?”捕快犹疑的目光在斗笠二人组单薄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通缉的可是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大群匪寇,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抓贼?”

云西另一手晃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打量着捕快面的脸,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她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抓住一个贼就一百两赏银,那抓住一窝子贼呢?”

捕快的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嗤笑,“还一窝子贼?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吧?虚报消息冒领赏银,可不只是吃顿板子那么简单!”

“多谢差官替我们着想,”云西竖出一根手指,轻轻移开锋锐的刀尖,“不过现在最该忧心的该是差官您吧?”

“我?”捕快恶趣味满满的又将刀尖移回原位,不屑的哼笑一声,“还轮不到你们关心!”

面对闪着寒芒的刀刃,云西不惧不恼,淡然一笑,“自然是担心您,我知道这份悬赏令是有期限的,更知道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捕快握刀的手不由得一颤。

告示虽有张贴,但是办案期限却是官府私密,为得就是防止被盗贼探知早做准备,影响衙役缉捕。

云西观察着捕快的微动作,继续加码,“我还知道你们捕班到现在都毫无进展。为此典史老爷刚刚大发雷霆,将你们捕班骂得狗血临头。而你,王捕快,正面处于升任捕头的关键时期,这单政绩本该是你的助力,现在却成了最棘手的拖累!”

捕快额上已经淌下汗来。

典史的确刚刚发火,可是却在内衙捕房,所有人员都才出衙门,外人根本无法探知。

王捕快惊疑不定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两人。这两个斗笠客难不成是会飞檐走壁趴房顶偷听的江洋大盗?

王捕快的反应尽数落在云西眼里,她很满意。

“本届捕头马上就要退职,你与另一名捕快为此竞争得激烈,正需要这一单政绩为自己增加升职筹码。但那伙子流寇实在太过狡诈,武功又高,藏身地点换得十分频繁。王捕快啊,你虽有心擒贼立功,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

云西每说一句,捕快的脸色就变白一分。

说到最后,王捕快双眼暴眦瞪着斗笠二人组握紧大刀厉声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云西无辜的耸了耸肩,“今天才路过河间的行路人。”

“屁话!”捕快怒声骂呵,“刚进河间,怎么会认识我,还对衙门内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云西从容不迫的再次推开刀尖,“第一,所谓点卯散酉,我大明官衙散衙从来都是酉初时分,无重大事件,从来不会破例。而戌初时分,王捕快才从衙门出来,可见衙门里必然有要事发生。

“第二,差爷出门时脚步虚浮,暴躁易怒,都是遭人训斥后常见表现。刚才还有其他捕快从其他侧门气哄哄的出来,可见挨斥责的是整个捕班。而衙门里能训斥捕班,拖延散衙时间的人,最可能的就是典史大人。

“第三,官府贴告示就是要人报信,可是我们来报信,王捕头你第一反应就是质疑不信,态度极其消极,消极到你自己都觉得应该再无破案可能。这就说明了,捉拿流寇,官衙已经几遇挫折,之前收到的所有告密消息都是假的。

“可一时没有消息,不代表以后没有,按理说官府不该这么消极。 又联系到前面典史怒斥捕班的推断,和散衙后捕快们官服不脱,佩刀不解,分成几股从衙门几个门各自奔出。人数上,几乎是衙门能派出的所有。再加上我曾在衙门做事的经验,综合起来,可以推断,今夜,就是这案子最后期限。”

捕快震惊的后撤了半步,声音已经开始结巴,“就···就算这些都对,我竞争捕头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云西自信一笑,“这个最容易,晌午时候,我在包子铺曾听到捕头和另一个捕快在谈论接班升职的事,那位捕快还着重提到一个王捕快,说了很多坏话,什么实力远不如自己,请捕头一定多多提拔之类。”

王捕快一听这句,眉毛瞬间竖了了起来,咬牙骂道:“好你个张西皮,敢背地里阴老子!”骂完之后他又冷冷瞥了一眼云西,“即便叫你听见了,你又怎知我就是他们口中的王捕快?”

云西将告示折了两折,从容塞进袖口,“捕快办差散衙,一般都走偏门。而你走的却是正门,虽然面上烦躁,行止间却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气。别人出去抓贼都有同伴,只有你是一个人,可见在捕班里,你实力很强。有实力,又有傲气,与我听到的王捕快形象是很符合的。”

王捕快已经彻底听呆了,片刻之后,他才晃过神来,刚要开口就见云西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王捕快急急追上前。

云西停步回头,斗笠下的阴影幽幽暗暗,“拿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