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十月十九】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许多人都未反应过来。
可圣铭的压迫消散后,这些人更在意的是风月逢说的那几句话。
风月逢虽只说了短短几句话,这里面的信息却让在场许多人震惊,其中之事虽一时难以完全理清,但模模糊糊建立起了些联系。
可是那时圣铭的压迫瞬间散开,让这些人都无心深探,只能稳着心神不被波及。
如今这压迫消失,一些人自然重新思索了起来。
问道诀是什么,在场众人都很清楚,不仅清楚,有些人心中,还很觊觎,但谁都不知道,原来问道诀分了三卷。
按歧途谷谷主所说推测,他该是完全清楚问道诀的,而霍绍松变成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便是因为走了歪路修习问道诀所致。
可是霍绍松怎么修习的问道诀?曲将重怎么和那个南明的人产生冲突的?又怎么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祁山派,曲将重,霍岱,霍绍松,南明之人……问道诀。
别的路修习问道诀?
一些人的目光在曲将重身上停留住了。
而另一边,白云子挟着方逸游,与另两个黑衣蒙面人快速退到了黑影掉落的地方。
霍绍松从地上慢慢站起,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无波无澜的脸上露出少许疑惑。
只见一道剑痕斜斜切开他那橘黑色的皮肤,皮肤的伤口处向两旁裂开,里面是切口平滑的血肉。
但这又深又长的伤口却没有血液流出。
白云子与两个黑衣蒙面人看着霍绍松的伤口,眼中都是有着怀疑与不信。
霍绍松如今的身体,可以说是坚不可摧,且还有着快速自愈的能力。
但圣铭确实留下一道长而深的伤痕。
如若不是这伤痕正在慢慢地愈合,白云子心中那被压制住的恐惧怕是会如洪水般泛滥开去。
白云子本以为约二十年过去了,他的武功修为早已跨入了另一个境界,何况他身边还有“四煞”,还有霍绍松,他早就不再惧怕风月逢了。
可是当他真的见到圣铭,见到风月逢,他心中的恐惧仍是挥不去。
他恐惧,只是因为风月逢给他带来了真正的威胁。
只是虚无的威胁,就让白云子心中有了恐惧。
二十年前,白云子是见过风月逢的。
白云子如今仍清晰记得当时的情况,每个细节,每个感受,清清楚楚,未差分毫。
强大的压迫,力量的悬殊……判若云泥,天壤之别。
二十年前,风月逢只站在那里,就会让白云子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
不止是风月逢,再往前的很多年前,只要是有比白云子强大的人站在白云子身边,白云子就会感到恐惧。
所以他要强大,强大后来脱离这份恐惧。
那怎么才算是强大?
“为了这个怪物,你费了不少功夫吧。”风月逢淡然看了会儿霍绍松那慢慢泛出黑气的伤口,又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什么都改变不了。”
风月逢风轻云淡的神色与语气看在白云子眼中却是满满的嘲讽与嗤笑,白云子的心中不禁浮上浓浓的杀意与怨毒。
白云子突然觉得,只要他杀了风月逢,他就不会再恐惧任何人了。
白云子杀意愈烈,风月逢却转身走向花酒月。
这奇怪的一幕,让众人多少都有些糊涂。
突然出现的这位歧途谷谷主,到底想做什么?
但谁也不想出声表态,都只干看着。
风月逢将圣铭归入花酒月手中的剑鞘后,煞有介事地端着架子,淡淡道:“你去试试,救下两人即可。”
风月逢说着,转身看向还杵在那里的曲新天与尹诚,意有所指道:“我本想直接杀了他们,可是有人拦着了。
“他们既然拦着了,自然有他们的想法,我也不好驳了他们的意。
“不过,希望他们能负得起拦着的后果。”
风月逢说的这一番话,让很多人心中都是冒出各种各样的疑团与怀疑。
但花酒月内心是实在无语。
他当下在脑子里飞速掠了掠,很是确信他这些天未招惹风月逢后便觉得风月逢只是在给他找麻烦了。
帮个小忙而已,真是小气。
花酒月握着圣铭剑向前方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这个如风吹般闻名武林的花酒月花少侠。
风月逢刚刚的话很明显有着言外之音,还有那后果到底指什么?
众人各有猜测。
在风月逢到来的这短暂的时间里,赫连微与贺笑对了好几次眼神,两人已基本理清风月逢的突然到来,但都未说些什么,也未表现出什么。
梳流也一直沉默着。
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
曲将重按理来说本该是已经死了的,他那个被骗了的邪功只要稍稍触及这邪功构建的死穴,便一定会因内力爆炸、灼断静脉而死。
但他仍活着。
即使曲将重如今是落魄至极,武功尽失,他也确实真真实实还活着。
而且看白云子的态度与那些话,梳流觉得白云子很可能在曲将重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白云子被困了回来,方逸游还没有与祁山派撕破脸,以尹诚为起点展开报复……
即使很多事不对,这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他想要的。
既然目的达到,他又何须在意附加的礼物。
变端已出便可。
白云子看着风月逢的从容自若,看着风月逢只平静地望向他这边,只觉如果不杀了风月逢,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任人宰割的弱者,永远是不需要存在的!
这想法在花酒月握剑走来中愈来愈烈,那只掐着方逸游脖子的手也又紧缩了。
“你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白云子的声音阴恻怨毒,带着疯狂,带着浓烈的杀意,带着积怨了一生的愤恨与怨怒。
尹诚与去曲新天都是望向周身散着黑色气息的白云子与似乎下一忽然间便将死去的方逸游。
两人都是露出惊色,随即迅速上前救人——即使这一切都是徒劳,可当人步入死局时,便只能拼着命做着不自量力的事,即使那些事根本无法挽回什么。
可有人比他们更快。
花酒月突然出现在白云子身前,与之而来的是带着强劲内力的一掌。
白云子已察觉花酒月的到来,但他未想到花酒月竟直接向他这边挥掌——他身前可是方逸游!
但这一掌不是为击中谁,而是为了传内力到方逸游身体。
这种方法虽然会伤害到方逸游的身体,但也很直接有效。
花酒月这一掌的内力直接进入方逸游身体,随即直冲而出。
白云子惊觉,但为时已晚。
白云子那只在方逸游脖子上的手还未来得及掐死方逸游,便已被震开。
与此同时的一声闷响后,白云子被震离方逸游身边,退了数步后才停下。
方逸游只觉一股力量在体内飞窜,一刹那间又破体而出。
那只冰冷的手在力量破体而出后也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刚觉欣喜,胸口却又闷痛难当。
恍惚间有人将他抛了出去,继而落入了一个人的怀中,而他身体也开始到处酸胀疼痛,且浑身无力。
此时,花酒月与霍绍松已一招过毕,两人对立而望。
而白云子实在未想到花酒月竟会这般救人,也未料到情况竟是突变成这般。
他虽没什么大碍,但他此时已是决定放弃今日就亮出底牌的想法,而是想了个更保险的法子。
白云子与霍绍松早已心意相通,霍绍松已是领会其意。
众人的目光只在退回来的三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后,便又看向花酒月。
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懂,风月逢到底教了什么给花酒月。
他们不过感受了一下圣铭那波及心神的压迫,并看着风月逢以圣铭剑伤了霍绍松,只此而已。
还有什么?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答案是没有。
但花酒月懂得风月逢的意思。
风月逢就是只是想让他真切地感受一下圣铭那震颤心神的力量,那让人永远无法忽视忘记的气息,那超脱尘世、睥睨天下的压迫感……顺便提醒他一下,身为歧途谷的人所该做的事是什么。
因为,关于圣铭,该教的风月逢早就教过他,今天不过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告诉他一声罢了。
告诉他,也告诉很多其他人。
圣铭出鞘。
花酒月手持圣铭,霍绍松的眼睛直直看着圣铭,两人对峙而立。
倏然间,有浓烈的白色雾气样东西迅速在白云子身边散开。
同时,霍绍松身上有黑气陡然散出,那些翠竹随着黑气的蔓延均是逐渐枯萎发黑。
黑气瞬间散成了一道连天遮障,将这片天地隔成两片,也将白云子与这群人隔绝。
霍绍松几乎隐入黑气,只有一个庞大的身体轮廓在黑气里若隐若现。
黑气刹那间压向花酒月。
电光火石间,一片光芒骤亮。
清澄而明亮的光芒充斥在竹林里,晃着人们的眼睛,几乎没有知道这光芒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风月逢平静地看着那清澄而明亮的光芒,
光芒散后,众人只见一个披着件宽大袍子的少年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竹林此时已被一道宽长的枯黄隔开,枯黄隔道的一侧,是翠竹与脚印纷杂的雪地,另一侧,则是弥漫着稀薄雾气的竹林。
那三人已然消失不见。
黑气屏障散后,那雾气似乎开始有些蔓延到这边。
雾气悠悠荡荡,让许多人不禁想起了霞海山的雾气,还有风月逢刚刚提到的魑魅魍魉。
一些人身体不由一阵发凉。
高深莫测的力量若加上诡异阴毒等字眼,总会让人发寒。
风月逢走到霍绍松身边,他蹲下身子,细细看了会儿霍绍松后,伸手握起霍绍松的手腕。
霍绍松手腕处有流光顿聚。
清亮柔和的金芒,奇怪诡异的力量。
赫连微看着那光芒,对贺笑道:“这是不是封印?”
“封印”两字一出,无人不惊讶,他们看着贺笑和赫连微,都等着答案。
关于封印,世间还是有许多流传的。
而道门和佛门的那些人里,更是有专门去钻研这种奇妙力量的人。
但所谓封印,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或是该以何种形式出现等等,没几个知晓。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着探索。
贺笑虽觉得这十有八九便是封印,但未表露出来,只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众人困惑时,梳流出声道:“这就是封印,师父和我说过,我记得清清楚楚。“
梳流的师父是御行衙的参宿,在武林众人心中,参宿说的事,绝无虚假。
封印的光芒渐渐融进霍绍松体内,风月逢松开霍绍松的手腕站起身。
一众人围上前来,许多人皆是拱手道:“谷主。”
风月逢只颔首相应,态度疏离而冷淡,这使得一些人只能咽了准备说的话。
风月逢对一旁的贺笑和赫连微道:“你们把霍绍松带回隐畔庄园。”
贺笑和赫连微均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