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十月初七-十月初八】
霞海山的雾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淡了。
这山上的雾气似乎在一个劲儿地往地下钻,但是这山体却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这些雾气钻进去的。
雾气就如被山给吸收了一般。
在山上的雾海里,已经可以隐隐可以看见头顶的明月。
疏星明月高悬夜空,晚风冷冷清清,有些萧索。
戚有行与奉醒那路人不久前便抵达上行门。
两人告别后,戚有行领着手下直接离去。
飞鸽传书给陈想后,奉醒便一直站在山路口,静静看向夜色下的霞海山。
不知何时,他突然发觉这雾海似乎发生了些变化,开始变得清朗起来。
可他毕竟离得有些远,虽有朗月高照,但心中也是不太确信自己的感觉。
藏在袖中的小蛇此时已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蛇本该冬眠了才是,但是这种蛇,似乎更耐得住寒冷。
小蛇盘绕在奉醒的手腕上,汲取着奉醒的体温,让奉醒觉得有些冰凉。
梳流将这条小蛇给了自己,没想到这条蛇还真是很听话。
奉醒虽不知这条蛇是哪里来的,也不是完全清楚梳流为什么要求自己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他更不知道梳流此时去了哪里。
但是奉醒知道,梳流一定是在与什么人合作着,而那个人,定是已将这霞海山一行的所有事端,完全掌握在手中。
这个人,还真是很不一般,也真是让人觉得可怕。
这个全奎,看来是要死在这座山上了。
不过,到底谁会去杀他呢?
奉醒不相信,暗处的人只为了一些小差错就舍了一个放了多年的棋子。
一定还有其它的因素,而自己只是帮忙推了一把而已。
奉醒微微叹息,事情还真是乱。
微微火光照亮着山路,一行人从山上慢慢走来。
奉醒迎上前,语气里带着些惊讶,拱手道:“赫连大侠、贺女侠!”
赫连微拱手道:“奉使者,好久不见。”
奉醒看了看那群或多或少都有伤在身的人,对山中的事也是有了些估量。
他向二人询问道:“敢问二位,这山中还有其他人吗?”语气里带着急切与担忧。
贺笑微叹,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山中,我们实在不知。不过,这活着的,也该都被找到了,没有回来的,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奉醒皱眉,眼中覆上悲色。
那群回来的人本就很是沮丧与低落,所有人都抱着一丝幻想,但按山中情况来看,贺笑的话确实就是事实。
有几人的眼睛瞬间湿润了,随后,有压抑的抽泣声传出。
赫连微出声道:“江湖险恶,命运无常,生死之事,谁都难料。你们还是看开点吧,毕竟你们还活着。”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但抽噎声却更多了。
贺笑瞪了一眼赫连微,赫连微摊开双手。
贺笑伸手各拍了一下赫连微的两只手,嗔怪道:“你怎么总是忘了?”
赫连微只笑笑。
贺笑无奈,只能不去管那些人的心情,道:“你们快去将剩下的人叫上,随我们一同下山吧。不过,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待在上行门过夜。”
那些人听及此,难过伤心的神色均是带了些怒火。
“谁要在这里过夜……”
“我们才不要和这些不义之人住在一起……”
“对……这群人骨子里不知道安得什么……”
……
说着,那些人忽然发现,队伍里还有一些上行门的人。
那些人眼中带着嫌恶,都开始离得远远的。
雷典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无用,只能等着事情的最后结果。
待那些人走罢,贺笑对奉醒道:“奉使者,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专程来的。”
奉醒点头,问道:“敢为是哪位请得了二位前来?”
贺笑笑着道:“我们正准备去,就在这山下。使者与我们一起,自然能见到。”
奉醒疑惑:“这个时候?而且,这里的事……又要如何?”
贺笑道:“所有人都下山了,这里的事自然由这里的人解决。
“我们来上行门,不过是为了送上行门的人回来,然后把留在上行门的人一起带走。
“当然,顺便请使者与我们一道下去。”
奉醒看了看山上,突然问道:“这山上的雾……”
赫连微道:“这山上的雾开始散了。”
奉醒虽然已有些猜测,但听到赫连微的答复时,心中仍是有些惊叹。
*
霞海山山下,明月朗照着一家美轮美奂、装潢精雅的酒楼。
此时的客栈里灯火通明。
绣着“六记商行”标志与绣着“远客楼”三个大字的的幌子一同沐浴在烛火的光芒下。
酒楼外站有星辰阁的手下,还有四个六记商行的伙计。
沈闲端着杯热茶,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品茶。
范识坐在沈闲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的棋盘,许久也未将手中的棋子落定在棋盘上。
沈闲将手中的茶递给身旁的伙计,悠悠道:“范掌事,你又输了。看来沈某的东西,你是赢不了了。而且还要输给沈某一大笔银子。”
范识嘟囔道:“这还差些呢。”
范识说着,带着些商量的口吻道:“沈老板,你就不能故意输给我吗?这样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收了你的钱财,然后欠你的情了吗?
“你真的是商人吗?
“你又不缺这些东西。真是太不上路子了。”
沈闲看着范识,笑着道:“我今天本来该在房间里慢慢品茶看书,但如今却在这里陪你下棋。
“我这么多步之后才困着你的棋,你还想我怎样?”
范识左右瞧瞧,只见四下无人,只有六记商行的一个伙计在,便探过一点身子,小声问:“你这是拿我来出气了?”
沈闲笑笑:“你说呢?”
范识神色复杂,瘪了瘪嘴,道:“我要赊账。”
沈闲毫不在意:“随你,记得年底之前还给我就行了。”
范识听罢,愣了一会儿,随后出声嚷嚷道:“你也太小气了吧。而且我都这样暗示你了,你怎么还这副样子?你就不能贿赂贿赂我吗?好歹我也是星辰阁的掌事,我在星辰阁也是很好办事的好吗?……”
沈闲道:“你这样说,不怕被你们阁主听见了?”
范识手指夹着棋子,哀声叹气道:“我在这里苦守了那么长时间,这霞海山绕道另一边就是老街了。而我偏偏在这里陪你下棋。
“下棋就下棋吧,你还偏不让我赢,不让我赢就算了,还让我输银子给你,你一个富甲天下的人,怎么这么小气。
“我这么惨了,怎么就不能抱怨几句了?”
“原来范掌事不仅每次领命做事时要抱怨,在背后也要抱怨。”
背后突兀的声音让范识手中的棋子“啪”落在了棋盘上。
沈闲道:“你看,早说你输了。这一子下去,更是输了。”
范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输赢的问题,连忙起身跑到酒楼门口将惜不成迎了进来。
范识边走边道:“阁主,四位堂主,你们可算来了。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啊,等的我心都碎了。”
冯南雁挖苦道:“是输的心都碎了吧。”
范识低头哀叹一声:“冯大仙子,你这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冯南雁傲声道:“想娶我的人多得是。”
范识“呵呵”干笑了两声。
冯南雁偏头望向楼故辞,而楼故辞只木着脸,目光直直盯着一根柱子。
冯南雁“哼”一声转过头。
范识憋着笑。
罗复与季无伤均是假装没看见。
惜不成心中微叹,却未阻止他们,而是径直走向沈闲。
“沈老板好。”
沈闲拱手道:“惜阁主、四位堂主好。来者都是客,众位若不不嫌弃,就请稍坐片刻。”
*
夜色冷清,霞海山山脚的一条路上。
“小童姐,小童姐……”一个小孩子的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
赫连梧桐高兴地扑向沈童愚,而沈童愚迅却速抬手挡在身前,挡住了赫连梧桐靠过来的身体。
赫连梧桐一脸不高兴,带着委屈道:“小童姐,你居然已经嫌弃我了。”
沈童愚放下手,带着戒备道:“你怎么跑过来的?”
赫连梧桐叹道:“我当然是历经艰难险阻,爬山涉水淌大河……好不容易才过来的。”
沈童愚低叹一声:“我怎么忘了,你爹娘都过来了,你这个小魔头还不也过来。”
赫连梧桐“嘻嘻”笑笑。
高科实在没心思再听两人闲聊,压着不耐烦,很是客气道:“敢问两位,不知沈老板人在何处?”
赫连梧桐笑嘻嘻看着高科,道:“你看前面,那么大的酒楼,那么亮的灯笼,还有那么大的招牌……沈老板当然在那里了。”
元法疑惑道:“贫僧不久之前还经过此处,那时候还没有这座酒楼。这……”
“那是因为这座酒楼的主人是沈老板,沈老板自然有有办法将一座楼一夜之间就盖起来。”
随着声音,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提着盏灯笼慢慢走了过来。
赫连梧桐甜甜地唤道:“娘。”
鸾鹤宫李辉立看清来人,抱拳道:“原来是贺女侠,怪不得……哈哈!”
贺笑拱手道:“李大侠、众位英雄好!”
“贺女侠好!……”
“贺施主……”
……
随后,从酒楼的方向又跑过来一群穿着不同门派衣服的人。
“师父!”
“掌门!”
……
九申跟在那群人身后慢慢走了过来。
他走到沈童愚身边,朝沈童愚笑笑,伸出手,一脸得意。
沈童愚不甘心地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九申手中,小声嘀咕道:“反正以后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