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死就死了,弄残一个算回本!”陈八尺瞪圆了双眼,牛气冲天,头一探竟一口咬上了刀疤男的脖子,如恶狼撕羊!
刀疤男疼得浑身发抖,嗷嗷乱叫,枪已经给扔了。他两手去捂着眼上的血窟窿,脖子完全暴露在外,所以陈八尺咬得特别得劲儿,疯狂猛扯,我们听到了气管的断裂声。
没有人会料到他竟是想鱼死网破,我被这幅场景震撼了。你们既然想要我们的命,那我也就没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了,我也得痛快一回!我上前一脚踩向了地上那个眼珠子,“噗”的一声,爆了。
过瘾!我也搭一个!我也发了狂,左右乱看,想按倒二鹏或者虾仔,也来个同归于尽。可这时已经晚了,小段那帮人冲了过来,纷纷把我们围着按住,一边掰我的胳膊一边拳打脚踢。我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制住了。
陈八尺却并不轻易屈服,他真是条彻头彻尾的疯狗。不,是狂狼,五六个大汉连扛带搬,根本就控制不住他。他两眼通红地搂着刀疤男的脖子一直在啃,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任凭身上乱拳袭来,也浑然不顾,一心想要把刀疤男咬死赔命。混乱之中,刀疤男的叫声极惨。
“一枪打死他!”站在原地没动弹的费爷终于急了,一声令下。
紧接着小段的手枪就顶住了陈八尺的头,说道:“看你还有没有种!”
我被踩在地上,隐隐看到刀疤男的脖子在淌血,我心里很畅快。陈八尺像个吸血鬼一样,咬着他不放,就像是要把他的血吸干、把他的脖子全撕烂,管他们有多少人,就要他一条命!
“小段,开枪!”费爷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挑衅了,管他能不能打着刀疤男呢,“把这条疯狗给我打死!”
小段一脸怒气,“啪”的一声子弹上膛,胳膊上的文身都快爆了,狠狠地对上了陈八尺的后脑勺!
陈八尺可能真的要死了!我猛挺身子,却根本动不了,只能大叫:“八尺!”
“慢着!我知道魏忠贤把东西藏哪儿了!”
王教授在慌乱之中喊了一声。
什么?我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他提到了魏忠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名,我听错了吗?
可连同小段在内,那帮人全都顿了一下。
“别杀他,我就说!”王教授急呼道。
小段迟疑了,可陈八尺还在咬。
“八尺,你先停下,听我的,咱死不了!”王教授又对陈八尺道。
可陈八尺跟王教授根本就一点都不熟,哪里肯听他的话。陈八尺已经将刀疤男脖子上的肉撕开了一大片,刀疤男绝望如病狗。刹那之间,陈八尺猛地一用力,我听见了相当明显的“刺啦”一声。他将刀疤男的脖子咬开了,连皮带肉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块,一口就吐在了地上。
刀疤男脖中之血如晚潮般散布开来,瞬间浸透了衣服。
陈八尺还要咬,小段瞅准这个时机,跟另外几个人死死掰住了他的头,终于一齐发力,将他按在了地上,恨不得像对待猛兽一般将八尺锁起来。
陈八尺在围压之中传来了大笑声,笑得十分嚣张。他嘴角沾满了刀疤男的血,满足得像个英勇不屈的战士。
我看着刀疤男脖子上涌出的血液,暗红色的,就像落日时的阴影,一片一片地笼罩住了他。我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陈八尺可能又杀了一个人。
“二鹏,赶紧把他带上去,送医院!”小段叫道。
刀疤男已完全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奄奄一息。二鹏没敢迟疑,喊了两个人,赶紧抬着他上了绳梯。他们摇摇晃晃地往上攀,看起来十分艰难。
局面暂时稳住了,但面对这种突变,还是令人难以平静。
费爷站在原地,看着王教授。
王教授被虾仔用枪指着,坐在地上,却并不慌张。
而这整个过程中,曹欣欣一直都站在原地,就像是置身事外一样。在我看来,她要么是聪明,要么就是冷漠,反正有些奇怪。
费爷往前走了两步,离着王教授又近了一点,问道:“你刚才说,你知道东西在哪?”
“我知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大老远地从武汉来这里一趟?”王教授慢慢站了起来,他根本就不在乎谁在用枪指着他了。
一时之间,两相沉默。
这个地厅里的气氛变得让我不能适应,一直在明面上担忧的事,被一直在暗地里嘀咕的事打断了。对于他们那些掌握了秘密的人来说,无论是费爷,还是王教授和曹欣欣,可能都觉得没什么,很顺其自然。因为他们本来都是怀揣目的而来的。但对于对事情真相一无所知的我来说,无法快速融入当前的氛围中。陈八尺也一样,他满足之后,累得已经消停了,暂时没心思去多想。换句话说,在这整个地厅之中,我和陈八尺的心思是游离在众人之外的。我们两个接不上他们的思想。
我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王教授再次转头看起了这个地厅的环境,他扫视着远处那些遍地都是的佛像,又放眼望了望地厅的墙壁,啧啧称赞道:“还真是跟书上说的一样啊。”
书上?
大家都迟疑了一下,费爷那帮人看王教授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停了好一会儿,费爷道:“看起来,是同行。”
王教授道:“同行倒算不上,咱们这条路,虽然有那么几个人在走,可还远远称不上是一个行业。”
这话让我想起了王教授当年吹过的牛,他说他是走江湖的,难道还真有那么回事?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所谓的江湖,不会就是……盗墓吧?
可听他们两个人的言语,又不太对劲,盗墓本身就是一个行业啊,王教授在否认什么呢?
王教授再次转头看起了这个地厅的环境,他看着那一尊尊威严的佛像,又啧啧称赞道:“跟书里记载的几乎就是一样的。我当年在南京城待了足足六年,都没有发现这个地方,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费爷没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既然知道东西藏在哪,说说看。”
王教授却强硬地说:“等等,咱们是不是应该一步步来啊,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费爷旁边的光头道:“你可看清楚了,现在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我们可随时都能弄死你们。”
“不讲价拉倒,那老夫就不说了。”王教授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光头看看他,朝地上吐了口痰:“费爷,我看他八成是诓人的,咱们也不用听他忽悠了,直接杀了他们,继续干咱们的。”
费爷不说话,他是在斟酌。
地厅里安静了好几秒。我很纠结,我希望它不要太长,因为太煎熬,又希望它长一点,因为我们的命运可能就掐在这几秒里。
王教授轻笑了一声。
光头和小段等众人的目光压迫了过来。
王教授又看了看远处那些空了的佛像底座,说道:“你们干的那点破事,无非就是搬罗汉像卖点小钱吧?”
费爷脸上闪过一种不自然的表情。
罗汉像,咋改称呼了?我顺着王教授的目光看向远处,忽地懂了,这些可能不是佛像,而是罗汉像。我并不知道佛像跟罗汉像的具体区别在哪,可脑子里瞬间有了个概念,没错,佛可没有这么多啊,而罗汉,最多有多少来着?一百零八罗汉?五百罗汉?我再次看向地厅远处,懂了点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费爷道,“地宫的入口在哪?”
地宫?这个词很突兀地冒了出来,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这里算是地宫吗?听他们的意思,不像是这里。
王教授一点疑惑的表情都没有,这“地宫”二字,看起来早就在他们脑子里了。他道:“就在这个地厅里。”
对方那伙人明显精神一振。
“你给我指出来,我不杀你。”费爷道。
“没那么容易。”王教授道。
费爷的眼睛眨了一下,小段歪着头看了眼王教授,目光如刀。
“别误会,”王教授很淡定,“我是说,找到地宫没那么容易。”
“快说。”光头道。
“你先把我们放了,拿点诚意出来,我再告诉你们下一步怎么办。”王教授道。
所有人都看向费爷,费爷思索片刻道:“你得保证那小子不再乱来,否则我让人第一个就打死他。”
他说的是陈八尺。陈八尺的脸还被人踩在泥地上,就像一头被控制住了的猛兽,此时已并无多少戾气了。
王教授回头问我道:“能吗?”
我能?这事还真是只能问我了,只有我跟陈八尺最熟。我不得不故作老练道:“放心吧,他应该已经吃饱了。”
费爷一挥手,陈八尺被放开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段上来把我们手上的鞋带一一解开,然后他们刻意地往费爷那边靠了靠,离陈八尺远点,手里都攥着枪。
“说吧。”费爷有些沉不住气了。
王教授则恰恰相反,不紧不慢,就跟我们占了优势似的,他问道:“你们拿人家东西,可知道这东西是谁的?什么来历吗?”
没人回答。
“光知道是古董,逮着就卖,一点都不去考虑它内在的意义和真正的作用。这个行业都让你们这些没文化的臭流氓给带坏了。哪天给你们座浑天仪、地动仪,你们也能当家具摆件给处理了。”王教授一脸不屑道。
这席话就跟当众扒了他们的底一样,噎得人没话。
费爷顿了顿,说道:“这套罗汉像,是魏忠贤镇宫用的。”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王教授刻薄道,“你吃亏就吃在这上面了。”
学院派的碾压气势,让费爷根本没机会扳回一成。费爷怒了,语气越发阴沉:“我再给你三分钟,如果说不明白,就不要说了。”
杀意浓烈。
王教授估计也是嘴炮过够了瘾,肯严肃谈事了,他正色道:“你们知不知道,让你们轻举妄动的东西,在中国历史上的某段时间里曾经十分重要。”
悬念忽起,无人作声。
王教授瞥了一眼费爷他们,继续道:“这些是永乐年间第一套完整的五百罗汉铜像,在前后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它们曾主宰过明朝的国运。”
这两句话讲完,他就停下了。
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庄重氛围,慢慢升起了。
我们的心头都有些微震,这两段话虽短,当中包含的信息却不可小视,它们势大力沉。“永乐”“第一套完整的五百罗汉铜像”“明朝”“国运”,这些磅礴的字眼如垂天之云般慢慢地压了过来,尤其是最后那两个字——国运。细思之下,连空气都有些凝固了。
王教授继续道:“你们以为你们偷的只是魏忠贤的镇宫罗汉,可实际上,这套东西最早的主人,并非魏忠贤,而是永乐皇帝朱棣。它最早的作用,也并非镇宫,而是镇国。”
“镇国?”我终于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镇什么国?”
没人觉得突兀,大家都想问。
王教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小白啊,你知道今天的北京城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话题转得有点怪,咱这在南京呢,怎么一下子又到北京了?我答不上来,你问我北京城怎么来的,你怎么不问我欧亚大陆怎么来的呢?
“确切地说,是明朝都城怎么来的?”王教授又道。
我明白了:“不是朱棣迁都迁来的吗?”
起先朱元璋定都南京,后来朱元璋死了,燕王朱棣从北京率兵南下,打败他侄子朱允炆,夺了皇位,而后就迁都北京了。这事我也算是耳熟能详。
王教授又看了看费爷,意思是想让他回答。
费爷道:“明成祖还是燕王的时候,朝中人向他推荐了一个贤者,叫姚广孝。姚广孝后来辅佐明成祖打下了南京,被称为黑衣宰相。明成祖称帝之后,要迁都北京,命姚广孝规划北京城的新布局。姚广孝在牛心山上一指,定了金銮殿的位置,并依据潭柘寺的格局,定了新北京城的全貌。”
这典故,我几乎不了解。
王教授道:“差不多吧,跟史实有点出入,可以不计较。”
费爷没给好脸色。
王教授又问道:“那么,你知道这些铜罗汉像是谁造的吗?”
费爷本不想再回答他了,可又一愣,问道:“姚广孝?”
“没错,”王教授道,“你可知道,造来干什么用的吗?”
费爷眼睛微微一亮,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连我都猜到了一星半点,王教授刚才说了,是镇国用的。
没人说话,小段和光头他们都在想,陈八尺和曹欣欣也在各自揣摩。
王教授缓缓道:“朱元璋定都应天府,也就是今天的南京。可南京城对于国家统治来说,有诸多不利因素。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离北方游牧民族太远,难以进行有效抗击。朱元璋生前一度想迁都北方,无奈年老力衰,没那个精力折腾了,也就一直没动。但是,朱棣夺位后,正值年富力强,且北京是他的发迹之地,他的根基在那里。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朱棣都是待在北京处理政务的,只把太子留在南京监国。在这个过程中,北京的政治地位越来越关键,战略地位也更加明显。无论是抗击塞外的少数民族,还是防止国内那些追随建文帝的反对派势力,都很重要,进可攻退可守。既方便控制天下四夷,也能摆脱朱元璋和朱允炆留下的政治阴影。所以,朱棣先是改了北平府为顺天府,随后迁发人民,充实北京,并打通漕运、修建紫禁城,前后历时十余年,最终完成了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