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瓶梅》的寻常与不寻常

这就是人生,无关道德

读《金瓶梅》的次数越多,就越会发现它的了不起。《红楼梦》里多的是浪漫的神仙眷侣,《金瓶梅》里只有凡俗的柴米夫妻,而生活的真容,通常就是日常的柴米夫妻。柴米油盐、爱恨情愁、贪嗔痴慢、生离死别,都是人间最平常事,却是在无奇中蕴藏着出奇。

从第六十回开始到第八十回,是属于西门庆的最后一场荒唐梦。他先是和如意儿,后来又和郑爱月儿,并由郑爱月儿牵扯出林太太、王三官等;王六儿也和他继续纠缠,而且非常主动;其他店铺伙计、家中仆人的老婆他也不放过;除此之外,他一见何副提刑官的夫人蓝氏便魂飞魄散,只是没能得手。这时的西门庆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经常服用胡僧药。他在药力驱使下的最后一个交欢对象是潘金莲,随后便一命呜呼——潘金莲第二次“谋害”亲夫。

王三官号“三泉”,谐音“三全”,和西门庆的“四泉”(谐音“四全”)相比,少了酒、色、财、气中的“气”。他居然认西门庆为义父,跪在对方面前称儿。《金瓶梅》里还有“一泉”和“二泉”,前者是蔡状元的号,后者是尚举人的号。

在这二十回里,我们会看到西门庆的死,会看到月娘终于生了一个儿子,会看到西门家树倒猢狲散。对于一个大多数人生活艰难、弱肉强食的时代,不适合站在天理昭彰、恶有恶报一类泛道德的角度进行观察。商业社会中的人总是在尽力谋求更多利益,大家像鳄鱼一样互咬。主子一旦不在了,无论家人、伙计还是仆人,都得各凭本事与机缘,自寻出路。一个一个,有的功成名就,有的身败名裂,有的生,有的死,各自曲折。但这就是人生,说不上道德还是不道德。

前八十回讲了六年间的事情,尤其是第六十回至第七十八回,几乎是数着日子在过,每一天都讲得很详细。田晓菲说,这样的写法,让人感觉冥冥当中有一种来日不多的凄凄惶惶。属于西门庆的日子是不多了,可是他当然不知道。等到西门庆的丧礼结束,接下去的十年用二十回就写完了。终于,夜已经凉了,人也疲困了,戏总要散场。

前八十回的风俗、人文、地理等内容都比较明确,大概是山东方圆几百里之内——山东的喜筵、山东的丧礼、山东的应酬事务,具有地方特色。但是在后二十回里,这些信息模糊了,有人认为是这部分内容以流行于江南一带的版本为底本的缘故。

此外,《金瓶梅》中大量引用前人或者当时人的诗词、歌曲、戏剧。前八十回里,“唱”的都是妓女;但在后二十回中,其他人物也唱起来了。第七十九回中,西门庆向吴月娘交代临终遗言,西门庆唱完月娘唱,形式就像苏州评弹或扬州鼓词,有较多说唱艺术的痕迹。

而且,后二十回引用别人的故事特别多。有些学者认为,这是作者在偷懒,反正核心人物已经死了,就赶快把故事结束吧。比如陈经济在临清大酒店的几个桥段,都是借用别人的。陈经济和潘金莲开始偷情,互赠定情物,好像真的谈起恋爱来,完全落入才子佳人的俗套。反而之前二人因着身边的眼睛和嘴巴,我偷瞄你一眼、你偷看我一眼的时候,让人意犹未尽。现在春梅居中跑来跑去,活生生变成《西厢记》里的红娘,一贯的傲气和贵气似乎都不见了。我个人认为,之前对这个角色铺排得那么用心,后面三两下就变了个人,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被骂得最多的是月娘的泰山行,也是用了别人的桥段。而且还硬把宋江扯进来,成为词话本最为人诟病的地方。崇祯本将宋江出场的半回全部删掉,也是因为觉得太牵强了。

不过,后二十回也有精彩的部分。就像高鹗被张爱玲骂得那么惨,但越来越多学者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还是颇有佳处的。比如,大观园内林黛玉奄奄一息终至死亡,大观园外宝玉和宝钗正热热闹闹地结婚,两件事以蒙太奇手法呈现,在阅读时很有冲击力。回头看《金瓶梅》,第八十五回的“薛嫂月夜卖春梅”,春梅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而且表现得很有骨气,令人印象深刻。又如第八十九回的“清明节寡妇上新坟”,吴月娘来到永福寺,撞见一位新少奶奶,正是今非昔比的春梅。月娘称春梅为“姐姐”,春梅表现得十分大度,令读者仿佛看到一颗星的坠落与另一颗星的升起。再如第九十一回的“孟玉楼爱嫁李衙内”,回目中的“爱嫁”二字,点出孟玉楼终于嫁得真心人,而且是做正室。她一共嫁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嫁得好,最后这次她格外小心,再三向薛嫂确认细节。还有第九十六回的“春梅游玩旧家池馆”,春梅衣锦荣归西门府故地,特意去看潘金莲住的地方,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第五十九回至第六十六回,纷纷扰扰,又是丧事,又是大官要来。筵席办了不少,就是不说他们吃了什么。到第六十七回,那些家常食物才又在故事中出现,西门庆也重新当回第一主角。第六十七回的前半回详细讲述十月二十一日这天西门庆的大事小情,好像他的日记,此时距西门庆死去还剩不到三个月。

这一天,西门庆的主要活动地点是藏春阁书房。当年的头场雪飘落下来,这场雪带着他进入生命中最后一个冬天。天气越来越冷,雪从无到有,从小雪变成大雪,又停下。书房里温暖、安全、舒适,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之痛,被僧、道、官摆弄一番的西门庆,在这里重新做回自己的主人。西门庆的伙计、“机要秘书”、小厮、商业上的下属、官吏债的借债人,以及服务业人员、勾栏院的龟公,包括篦头小周儿、应伯爵、韩道国、温秀才、陈经济、郑春、李三、黄四,还有春鸿、王经、来兴儿、来安儿等,都围着他打转。这种“复原”很不容易,值得好好记上一笔。

作者一开头就称连日为公事、家事、私事操劳的西门庆为“辛苦的人”,很体谅他。被众妻妾摆了几天坏脸色之后,他的眼前终于换上了那些能嘲讽、能打骂的人。请示过西门庆后,刚办过丧事也办过喜事的卷棚被拆除了,“搭彩匠一面外边七手八脚,卸下席绳松条,拆了送到对门房子里堆放”——谁能预知,这些不久后就将再用到。西门庆没去衙门,早早起来给翟管家回信。因为李瓶儿死的时候,翟管家曾有书信来致哀。

西门庆虽然是个粗人,书房倒布置得十分雅致。丧礼期间,应伯爵陪伴西门庆左右,十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又被来安儿请来。身心俱疲的西门庆,很需要这样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在身边。而且,不可否认,应伯爵这段时间表现很好,很够一个朋友的义气,该帮的都帮,该说的也敢说。西门庆死后,应伯爵很快投靠了张二官,被人指摘;但他本就只是一个帮闲,唯有依附富贵之人才能生存,不能坐等饿死。

西门庆讲几句心疼李瓶儿的话,其他妻妾就对他骂声一片,而应伯爵理解他,安慰他,鼓励他,提醒他(如不能给李瓶儿用“恭人”的称谓),帮他渡过了难熬的关口,也多少替他挽回了吴月娘等人的心。应伯爵在看戏的时候插科打诨,被西门庆责备,也不顶撞。因此,对于西门庆来说,这个人简直须臾不可离。

伯爵道:“你不知,外边飘雪花儿哩,好不寒冷。昨日家去晚了,鸡也叫了。你还使出大官儿来拉俺每,就走不的了。我见天阴上来,还讨了个灯笼,和他大舅一路家去了。今日白扒不起来,不是来安儿去叫,我还睡哩。哥,你好汉,还起的早。若着我,成不的。”(第六十七回)

连日不得心闲的西门庆,向应伯爵絮絮诉说自己的辛苦。他又向应伯爵提起谢孝的事,应伯爵已替他想过,而且办法十分贴心:“正是。我愁着哥谢孝这一节,少不的也谢,只摘拨谢几家要紧的,胡乱也罢了。其馀相厚,若会见,告过就是了。谁不知你府上事多,彼此心照罢。”

篦头小周儿又上门了。他上一次来,李瓶儿抱着官哥儿让他剃头,中途官哥儿哭到闭气,把他吓跑了。而世事如白云苍狗,这次再见,官哥儿已经不在,李瓶儿也不在了。

仆人送来“两盏酥油白糖熬的牛奶子”,应伯爵吃了一盏。但他一直在关注着另一盏,见对方“只顾不吃”,终于按捺不住,开了腔。

伯爵道:“哥且吃些不是,可惜放冷了。相你清辰吃恁一盏儿,倒也滋补身子。”西门庆道:“我且不吃,你吃了,停会我吃粥罢。”那伯爵得不的一声,拿在手中一吸而尽。(第六十七回)

牛奶子“呷在口里,香甜美味”,西门庆不想吃,单等粥,是不是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难以消化这“白潋潋鹅脂一般。酥油飘浮乃盏内”的食物。

小周儿替西门庆篦头取耳,又“拿木滚子滚身上,行按摩导引之术”。

伯爵问道:“哥滚着身子,也通泰自在些么。”西门庆道:“不瞒你说,相我晚夕身上常时发酸起来,腰背疼痛,不着这般按捏,通了不得。”伯爵道:“你这胖大身子,日逐吃了这等厚味,岂无痰火。”西门庆道:“昨日任后溪常说:老先生虽故身体魁伟,而虚之太极。送了我一罐儿百补延龄丹,说是林真人合与圣上吃的,教我用人乳常清辰服。我这两日心上乱的,也还不曾吃。你每只说我身边人多,终日有此事,自从他死了,谁有甚么心绪理论此事。”(第六十七回)

方才应伯爵说西门庆是“好汉”,但二人的对话,透露出西门庆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自从他死了,谁有甚么心绪理论此事”之类,幸亏没有被众妻妾听到,否则又少不了背后对西门庆的咒骂。作者不忙着批判这个男人,而是先将他的不易摆了个淋漓尽致。

饮食如常,悲痛已逝

韩道国来和西门庆讲生意经,接着温秀才来帮西门庆写回信。

叙礼已毕,左右放桌儿,拿粥上来,四碟小菜:一碗顿烂蹄子,一碗黄芽韭驴肉,一碗鲊馄饨鸡,一碗顿烂鸽子雏儿;四瓯软稻粳米粥儿,安放四双牙筯。伯爵与温秀才上坐,西门庆关席,韩道国打横。西门庆分付来安儿:“再取一盏粥,一双筷儿,请你姐夫来吃粥。”不一时,陈经济来到,头戴孝巾,身穿白绸道袍,葱白段衣,蒲鞋绒袜,与伯爵等作揖,打横坐下。须臾吃了粥,收下家火去,韩道国起身去了,只有伯爵、温秀才在书房坐的。(第六十七回)

西门府的饮食描写恢复如常,说明家里的日子已经回到正轨。

西门庆将陈经济叫来。陈经济依旧是一副孝子打扮,对他来讲真是情何以堪,毕竟他真正的父母仍然健在。他后来对西门家、对西门大姐那样绝情,根源还在于西门庆。

写完信,妓院郑春送来“姐姐”郑爱月儿亲手制作的“一盒果馅顶皮酥,一盒酥油泡螺儿”,以及另一种暧昧的吃食——“一方回纹锦双拦子细撮古碌钱、同心方胜、结穗桃红绫汗巾儿,里面裹着一包亲口磕的瓜仁儿”,应伯爵抢着吃了。西门庆口中嗔他道:“温先儿在此,我不好骂出来。你这狗材,忒不相模样!”随后收好汗巾,也没真怪罪。郑爱月儿在引诱西门庆,西门庆也坦然接受了引诱。这样的西门庆,又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大官人了。应伯爵多日来苦心开导、逗乐,终于把西门庆的魂招了回来。

李三、黄四先前向西门庆借了官吏债,这天也来还钱了。黄四还为自己岳父的事情关说了一阵。诸般杂事一件一件,“一面觑那门外雪,纷纷扬扬,犹如风飘柳絮,乱舞梨花相似”。

西门庆另打开一坛双料麻姑酒,教春鸿用布甑筛上来,郑春在傍弹筝低唱。西门庆令他唱一套“柳底风微”。正唱着,只见琴童进来说:“韩大叔教小的拿了这个帖儿与爹瞧。”西门庆看了,分付:“你就拿往门外任医官家,替他说说去。教他明日到府中承奉处替他说说,注销差事。”琴童道:“今日晚了,小的明早去罢。”西门庆道:“是了。”不一时,来安儿用方盒拿了八碗下饭:一碗黄熬山药鸡,一碗臊子韭,一碗山药肉圆子,一碗顿烂羊头,一碗烧猪肉,一碗肚肺羹,一碗血脏汤,一碗牛肚儿,一碗爆炒猪腰子;又是两大盘玫瑰鹅油烫面蒸饼儿。连陈经济共四人吃了。西门庆教王经拿盘儿,拿两碗下饭,一盘点心与郑春吃,又赏了他两大钟酒。(第六十七回)

我们现在看这些吃食,只看到满满八碗胆固醇和高嘌呤,但在四百年前,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一样一样讲出来,下面的听众大概就要流口水了。不仅有酒肉,还有点心。

伯爵才待拿起酒来吃,只见来安儿后边拿了几碟果食:一碟果馅饼,一碟顶皮酥,一碟炒栗子,一碟晒干枣,一碟榛仁,一碟瓜仁,一碟雪梨,一碟苹波,一碟风菱,一碟荸荠,一碟酥油泡螺,一碟黑黑的团儿,用橘叶裹着。伯爵拈将起来,闻着喷鼻香,吃之到口,犹如饴蜜,细甜美味,不知甚物。西门庆道:“你猜。”伯爵道:“莫非是糖肥皂?”西门庆笑道:“糖肥皂那有这等好吃!”伯爵道:“待要说是梅苏丸,里面又有胡儿。”西门庆道:“狗材过来,我说与你罢,你做梦也梦不着:是昨日小价杭州船上稍来,名唤做衣梅。都是各样药料,用蜜炼制过,滚在杨梅上,外用薄荷、橘叶包裹,才有这般美味。每日清辰呷一枚在口内,生津补肺,去恶味,煞痰火,解酒剋食,比梅苏丸甚妙。”(第六十七回)

西门府似乎还是从前的西门府,富贵又热闹,人来人往,吃吃喝喝。但这繁华景象就如“好汉”西门庆一般,已是不自知的外强中干。

当晚,西门庆“从潘金莲门首所过,见角门关着”,就悄悄进了李瓶儿房门。再次与如意儿成事,并对她说:“我儿,你原来身体皮肉,也和你娘一般白净,我搂着你,就如同和他睡一般。你须用心伏侍我,我看顾你。”如意儿会讲话,勤服侍,果然从西门庆这里得了不少好处。次日,潘金莲就打听得知,报告吴月娘。月娘不愿多事,她只好暂时作罢。几天后,潘金莲才找到机会和西门庆斗嘴,说:“李瓶儿是心上的,奶子是心下的,俺每是心外的人,入不上数!”西门庆被说穿心事,胡乱应付几句,便用一贯的手段“安抚”。

这天,西门庆梦见了李瓶儿。

玳安磕头而出。西门庆就歪在床炕上眠着了。

王经在桌上小篆内炷了香,悄悄出来了。良久,忽听有人掀的帘儿响,只见李瓶儿蓦地进来,身穿糁紫衫、白绢裙,乱挽乌云,黄恹恹面容,向床前叫道:“我的哥哥,你在这里睡哩,奴来见你一面。我被那厮告了我一状,把我监在狱中,血水淋漓,与秽污在一处,整受了这些时苦。昨日蒙你堂上说了人情,减了我三等之罪。那厮再三不肯,发恨还要告了来拿你。我待要不来对你说,诚恐你早晚暗遭他毒手。我今寻安身之处去也,你须防范来!没事少要在外吃夜酒,往那去,早早来家。千万牢记奴言,休要忘了!”说毕,二人抱头放声而哭。西门庆便问:“姐姐,你往那去?对我说。”李瓶儿顿脱,撒手却是南柯一梦。西门庆从睡梦中直哭醒来,看见帘影射入书斋,正当卓午。追思起,由不的心中痛切。正是:花落土埋香不见,镜空鸾影梦初醒。有诗为证:

残雪初晴照纸窗,地炉灰烬冷侵床。

个中邂逅相思梦,风扑梅花斗帐香。(第六十七回)

梦里人口中的“那厮”,无疑是花子虚,她又让西门庆不要在外多逗留,西门庆后来外出玩耍,回想此梦,果然乖乖回家了。

李瓶儿的六七到了。

只见买了两座等库来,西门庆委付陈经济装库,问月娘寻出李瓶儿两套锦衣,搅金银钱纸装在库内。因向伯爵说:“今日是他六七,不念经,替他烧座库儿。”伯爵道:“好快光阴,嫂子又早没了个半月了。”西门庆道:“这出月初五日是他断七,少不的替他念个经儿。”伯爵道:“这遭哥念佛经罢了。”西门庆道:“大房下说,他在时,因生小儿,许了些血盆经忏,许下家中走的两个女僧做首座,请几众尼僧,替他礼拜几卷忏儿。”说毕,伯爵见天晚,说道:“我去罢,只怕你与嫂子烧纸。”又深深打恭,说:“蒙哥厚情,死生难忘。”西门庆道:“难忘不难忘,我儿,你休推梦里睡哩。你众娘到满月那日,买礼多要去哩!”伯爵道:“又买礼做甚!我就头着地,好歹请众嫂子到寒家光降光降。”西门庆道:“到那日好歹把春花儿那奴才收拾起来,牵了来我瞧瞧。”伯爵道:“你春姨他说来,有了儿子,不用着你了。”西门庆道:“别要慌,我见了那奴才,和他答话。”伯爵佯长笑的去了。

西门庆令小厮收了家火,走到李瓶儿房里。陈经济和玳安已把库装封停当。那日玉皇庙、永福寺、报恩寺多送疏,道家是宝肃昭成真君像,佛家是冥府第六殿变成大王。门外花大舅家送了一盒担食、十分冥纸,吴大舅子家也是如此。西门庆看着迎春摆设羹饭完备,下出匾食来,点上香烛,使绣春请了后边吴月娘众人来。西门庆与李瓶儿烧了纸,抬出库去,教经济看着大门首焚化。不在话下。正是:

芳魂料不随灰死,再结来生未了缘。(第六十七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门庆内心的痛苦在逐渐痊愈。曾经的墙里墙外、你侬我侬,还有此时应伯爵奉承的“死生难忘”,终将化为死灰。而来生的事,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