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离终究是我运气

南方的冬天,在那年像是一个喝酒的醉汉,摇摇晃晃就来了。我躲在木门后,死活不敢靠近他,以至于他在我面前时,我声嘶力竭,泣不成声。以至于很多时候,我恐惧这样的寒流。

二十世纪刚刚过去的那年,我八岁。天气干燥却也很冷。低矮的木屋里,全村的人都围坐在火炉旁,那火很争气,燃得很旺。他们是作为一场离婚的见证者,当然我也在场,因为那是我家。

暖黄色的灯泡上沾染了一层厚厚的尘,灯泡的底部黑了一圈,钨丝变得越来越细了。这间狭窄的小屋子里能容纳下这样昏暗的光线。这一群人就这样围坐着,人很多,很热闹。

上着红漆的火炉的边缘已经脱了一层皮,和它那下部的铁支架一样楚楚可怜。炉面上放着一张离婚协议书,上面已经签上了父亲的名字,母亲泪流满面,在一旁低声啜泣着。旁边的大婶一边劝也一边跟着掉眼泪。倒不如说是假惺惺地擦眼泪。

眼泪终究无法挽回一份破碎的婚姻,谁也别想企图用它来留住男人要离开时的决心。这大概就是我一直以来痛恨男人的原因,他们像是一群奔腾在草原上的野马,永远带着一股雄性个体的体味,那种我一直以来闻着不舒服的成熟男人的味道。

僵持几个小时以后,母亲终于还是心灰意冷地拿起笔,歪歪斜斜地在上面写上了她的名字。她的眼睛已经肿了大半,鼻涕和眼泪一齐落下,掉在衣服上,裤子上,手上,掉进一片清晰的深渊里,那里黑暗,潮湿,阳光从白昼消失。

两份手写的协议书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很多字我都不认识,看不懂。只知道清楚地写上了我和弟弟的抚养权,包括奶奶,也全都由母亲一人抚养。那个男人争取了一下,为了自己的名誉而惺惺作态,最后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他在那一刻很无助。

他连自己的老母亲也不要了,更没留下什么钱,只是在协议书上写着隔壁镇上的某个壮汉借了五百块钱还没还,让母亲记得去收回来,还有前些年他还在开货车的时候为我们村的小学拉石头修那条很高的围墙的时候那个老师欠下的六百块也还没还钱。

围墙一直没有倒,直到我小学毕业。

他是想着自己没留下抚养费,暂时用这些为数不多的债去维持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吧。不过谁知道后来这些钱没人去收回,更没人愿意还了。那点赖以生存的钱,母亲也没有去收回来,她想让他知道,就算没有了那点钱,她也能养活一家人。

他是净身出户,自己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上了一两身衣服离开了,把那所破败的木屋和我们全都留给了母亲。

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有去送别,我希望他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其实,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私奔了。他们偷偷在一起一年多了,以为没人知道。其实全村人都知道了,背地说过我家不少的闲话。当同班的好朋友告诉我我家隔壁的大叔去他家借东西的时候说过我们家的坏话,他说我们家像是一个乞丐所,我们都是没人要的乞丐。我听后,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睛里的血丝想要破裂一样,我紧紧地攥着拳头直到指甲掐出来血印,往墙壁上打去。

我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最终还是没能打到那个人的身上,只不过是在后来偶然和他碰面的时候,我狠狠地瞥了一眼他,没有打招呼,没有赔笑。却在心里默默诅咒了他好久。

那个男人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抱着我和弟弟哭了好久,他紧紧地抱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我开始打心里恨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那么绝情,抛下我们所有人,去追逐他那丑陋不堪的爱情,他自认为高尚的充满欲望的爱情。

他走后,母亲的坚强一个人撑起了家,少了一个人,全都变得不一样了。碗筷少了一个人的,火炉边少了一个人围着。

我们还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完了八岁的那个春节,生活很快回归了平静,在烟火气中格格不入。

生活还得继续,只是少了一个人的讯息。

生活还是过得拮据,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几身昂贵的衣服,也买不起山珍海味,连吃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的白菜和萝卜,猪肉和排骨只能在过年的时候看得到。

听了很多亲戚朋友的建议,母亲选择了外出打工。听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人说外地的工资很高,特别是在沿海城市,浙江,深圳,和泉州。那时候几乎所有外出的人都去了这几个地方,那个时候流行下海。

后来,母亲真的就去了,空洞的家一下子变得苍凉无比。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偶尔从某个下午时分醒来的时候会对着黄昏偷偷地哭,撕心裂肺的哭,睡醒后的自己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感伤和漫长的日子在心头蔓延,生性多愁善感的我和我的眼泪一样脆弱。

我多么希望自己早点长大,早点摆脱这个冰凉的家。

六十多岁的奶奶身体也大不如前了,经常被支气管炎和关节炎折磨得痛苦不堪,让年幼的我和弟弟不知所措。我们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不争不吵。我的年龄和我的成熟成反比,我的成熟让我成为一个很少让大人操心的孩子。

只是谁也不会多说话,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也不会在任何人眼前悲伤。特别是在看过邻居的冷眼后,在众人的闲言碎语中,我显得异常坚强,超乎所有的同龄人。

我开始深切地明白只有学习才能弥补我生命中那些命运性的缺失,我必须做一个让母亲和奶奶自豪的孩子。唯有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才能让所有看不起我家的人刮目相看,我唯有比别人了不起,才能让抛弃我的人后悔。

以前成绩垫底的我,开始上课认真听课,交了很多学习上的好朋友。我有了自己的人气,虽然小学的人不多,都是邻村和本村的孩子。我们互相攀比,竞争,也时常讨论老师喜欢谁多一点,互相翻白眼,大口粗喘着粗气,像几只争宠的小老虎。

终于,我不再属于差生,在期末发成绩单的时候我得了全校第一名。所谓的全校也就只有一个班级,这个班级里也只有三四十个学生。

不过,我还是很自豪,领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奖状。

我还记得在那天早上放学后,我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的,向着家的方向冲去,害怕下一秒这份喜悦就不再属于我。我得快些跑回家去告诉正在地里干活的奶奶,然后再去村口开药店的阿姨那里给我妈厂里打一个电话,我要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的世界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这种久违的喜悦永远让我永生难忘。

当我翻过一个小山坡,在另一个山头看到奶奶躬下去的背影时,我扯破了嗓子大声地喊她,告诉她我得了第一名,我领到了奖状。我跑到她面前把拽在手里的奖状给她看,或许是用力过大,金色的奖状变得稍微褶皱,我心疼不已,后悔自己太过于用力,我太激动了。

我以为奶奶看到后会高兴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让我不要骄傲,骄傲使人落后。说完埋头继续干活了。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一半,丧气地垂下了头。我以为会得到她的鼓励,会让她很开心。我以为我的努力能让我们忘了过去的不堪。

可是,我还小。我没有足够的年龄和身体去承受那些破碎的残忍的痛。没有人愿意让我去分担他们隐藏得好好的苦痛的回忆,纵使在田地里被玉米杆割破了手臂,凌乱了头发。

我在心里暗暗想着快些长大吧,长大了就可以去挣钱了。母亲在工厂里不用上着十二小时的夜班不停歇,奶奶不用每天还没亮就起床去地里收拾庄稼,割麦子,砍干树枝。在天黑的时候,从后山里慢吞吞地摸黑回来做饭。

从那一年开始,我拿了好多第一。我却一味觉得生活过得太慢,自己还太年幼。

那时候多了好多朋友,我的名字在全校老师那里都被知晓。已经习惯了所有老师的夸赞。当那次路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被校长叫住了。莫名其妙地叮嘱我要好好努力,一定要出人头地。我看着顶着啤酒肚的他,木讷地点着头,或许他从别的老师那里了解到了我家的情况吧。

我内心是反感的,我讨厌那些因为我的家庭来假装关怀我的人。一碰到我就在我面前说起那些事,又不好直接走掉。我所熟悉的人,老师,家乡的人,他们怜悯我,我的一家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了。

我想,我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怪人,从没住进别人心里,也没让人停在我这里。

生活教会了我远离。远离冷眼,远离悲悯。

小学生涯终于在期待中完结了,六年前,我还是一个上学都要母亲哄着去的孩童,六年后,就已经是一个懂事的小大人了。

如我所愿,我家的那面木墙上到处都贴满了我的奖状,有的已经泛黄得一触就破,有的还是崭新的,只是蒙上了一层灰。在小升初的那场考试里,我依然不负众望,拿下了全校第一的名号,踊身进入全镇前十。

夏天的树很浓密,蝉鸣鸟叫声遍布了整个村子。在得知成绩的那个下午,我不再一路狂奔,着急着跑回家宣布这个好消息。我眼里的泪水回旋在眼球表面,身体像是痉挛一样轻微地抖动着,此时的我,步伐沉重也轻松。

那天,我从那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上走回来,走了好久好久才到家门口,好像是走了六年,又好像是重新走了整个童年一样。

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我还是那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和奶奶一起干农活,晒干谷,和弟弟外出翻越小山丘和绿油油的田野,和家乡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春天的原野上牧歌,还有和同班的同学在放学后趴在我家的院子里讨论着老师那节课勾划的句子、词语、段落大意。

童年就是我的小学六年,记忆的开始也是从那段残破的往事里勾兑出。我过得小心翼翼,茫然而沉重。

九月初的早上,我自己一个人背着厚重的被褥去五公里外镇上的中学报名。没有枕头,还是很重,我穿得比较厚,唯一的一件暂新的橘黄色长袖,和二姑给我买的收腰的浅蓝色牛仔裤,宽裤脚显得我很矮。我站在人群中看上去很奇怪,这身新衣服让我看上去依旧很土气,我压制住心里是不自然,厚着脸皮往前走。

在街上碰到了很多熟人,以前的朋友和他们的母亲或是父亲。他们自己却两手空空在路边慢悠悠地走。我竟莫名地同情那些年轻的家长们,从很远的地方背着孩子的被子过来。我甚至痛恨那些曾经的朋友即便是什么也没拿却也不愿意帮他们的家长拎一下手里的布袋子。装满了零食和文具。

我路过他们身旁,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走过。他们见了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活在我自己喜欢的模样当中,有人说我不懂得尊敬,有人说我没有家教,也有人说我木讷不善言辞。

就是没人说我是胆小鬼,一味地逃避。

上了初中,我却疯狂地暗恋着我后排的那个男生,他幽默风趣,总爱和我打闹。周围的人都说他喜欢我,我不敢信。

本来成绩很好的我,在青春懵懂之际,再次沦落为原始状态,也只是比原来好些许而已。

那个男生成绩比我好,每次考试都在我前面。我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化学和物理题,他都会给我讲明白,我们边讲题边说一些玩笑话,整个晚自习都陶醉在不自知的笑声里。时间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最后,事实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自习课里我没有做上十道大题。他也是。

渐渐地,我们开始暧昧。他每天都在我后面拍我肩膀说给我讲笑话,我假装不想听的样子,最后却都笑着听完了。每一个故事都记得很清楚,后来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

分班之后,他的表哥留级转到了我们班,住在他家,就在中学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他们都是走读生,每天上完晚自习后都是一起回家,手上还捧着一本理科学习辅导书。我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后,都会在教室门口外的走廊上站一会。

看着他和他表哥一起回家的背影,我都及其满足的样子,直到他走出了校门口,往保安室左边的街道口拐了过去。

我常自觉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不善言表罢了。每一次我都在心里暗示自己,他只是在等一个最佳时机才告诉我吧。可是没想到后来,我等了好久,等到我们逐渐远离,他都没有跟我表白。

自从我剪了短发之后不久,就不断有男生追求我,他们有的给我写一些表白信,一天一封,有的给我买一些零食,每天都乘我不在的时候悄悄放在我桌子上,大多数都会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谁。我假装受宠若惊的样子,却异常享受着这种有人欢喜的感觉。当然,我只是学不会拒绝。

我极其怕伤害别人,就像害怕把爱情的幻想捏碎一样。

我自知我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从内心深处里,从窘迫的生活里,从开始有人爱慕我,从青春尚好容颜青涩时。

或许是看到每天都有人给我送东西,或在抬头间看到有同学路过我座位的时候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揉一揉我整齐的短发。他却对我越发沉默。我猜想大概是他吃醋了,才不想理我,也不再和我讲一些幽默的笑话,甚至在我对他手足无措时随手拿起一本书问他一道异常简单的数学题时,他也总说他不知道,让我走吧。

我以这个理由安慰自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我仍然沉浸在那些陌生人带来的光环里,对他不想理我也没有多大在意。我甚至在痴想兴许过一段时间后他会主动来找我,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他给我讲故事,他逗我笑。他用他的滑稽让我舍弃单调的学习。可是,后来事情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发生,一切都让我始料未及。

他喜欢上了我右边的那个女孩,这个消息是我缠着他的表哥费了很大的劲才问出来的。那是一个很安静乖巧的女孩,有着清秀的脸蛋和内心,但她是一个羞答答的姑娘,以至于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

在我们两个人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他开始和那个女孩开玩笑哈哈大笑,他主动给那个女孩讲题,我亲眼看见他对着那个女孩笑的那一刻,我发现他已经变了,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开始不明所以地吃醋,我难过,挣扎,我自欺欺人,痛哭流泪,却没有勇气再转过头去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变成现在这样。

很多事情来不及问,就过去了。就像摆在桌子上的咖啡,一番人走茶凉的破败景象。谁也不愿意拿去温热一下,苍凉就苍凉吧,反正爱喝咖啡的人已经沉睡。

我们同在一个班级,天天碰面,却也有了许久不见的落寞。

我承认,我还喜欢他,那种从虚无和众人的光环中幡然醒悟的喜欢,无人能及。原来我早就习惯了他的幽默和故事,以及每个夜晚下课后他回家的背影。

我告诉自己,白雪公主也有醒过来的梦,何必与一个人纠缠不休。

其实,是与过去念念不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无心学习,理直气壮地讨厌回旋在电路图中的物理,受力分析永远找不出平衡的支点,热气球居然可以飞上天。还有苍白无趣的化学方程式,似乎永远有冒不完的气泡,滴水成冰的故事不再是漫长的等待。

不会再矫情地去问任何人一道绞尽脑汁的题,因为没有笑话在我学得疲惫的时候可以听,也没有一个人可以逗我开心。不会再因为有同学的追求而激动和傲娇,甚至在有同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可以成为我们班的班花的时候,我也只是一笑而过,内心再无风起云涌和任何浩荡的情怀。

只因已经把最初的自己付诸给了那场莫名燃起又缓缓销声匿迹的暗恋里,成为另一个自己需要很久的愈合期才能褪去内心无痕的结痂。

孤傲是给自己看的,在别人眼里,我还是那个时而疯狂时而冷静的好学生,被很多人爱慕过的小女子。

这段暗恋的痊愈以及崭新的开始过后,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形同陌路。

初中三年过去得很慢,在距离中考最后半年时间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每次考试都争第一的小学生了,也忘了自己曾经发誓将来要出人头地的誓言。

我只是那个麻木的自己,活在别人的眼里。

考重点高中,又成了我努力的目标。我必须要变得和以前一样优秀。

看着我那排在全年级五十名左右的成绩,一股与曾经的自己流失在荒原里的挫败感倾巢而出,我不断警醒自己,不能再错过未来更好的自己。

最后的那半年里,我拼了命地学习,把我错过的课程全都提升起来。我选择了不懂就问的老办法,厚着脸皮去问那些比我优秀的关系还不错的同学,然后自己琢磨理解,终于把物理和数学这两大难题给解决了。

没人能记住我的成绩,除了知道我的语文成绩每次都考全年级第一以外,数学和英语都和班级前几名不相上下,比起理科来明显不如那些头脑灵活的男孩子好。

最后参加中考了,我们去县城考试,那里我一共去过不到三次,比起我上了三年初中的小镇,简直是要繁华很多倍。最大的感触就是,我终于明白了车水马龙的真正含义。

在中考考完后的那天晚上,我们返校举行了一个班级毕业晚会。他也在场,那个我曾经暗恋过的男孩,还是和他表哥一起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晚会过后,偶然在教室外的长廊上和他的表哥打了一个照面,我们互相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我准备走,突然他表哥说我们谈一下吧,我明白肯定是与他表弟有关。

我们就站在以前我看着他们下课回家的地方,双手搭在铁栏杆上。

其实当初小邵很喜欢你,那个时候每天晚上我们一起回去他都和我说她和你的点点滴滴,他说你们一起说笑话然后趁着老师没在哈哈大笑,他说你问他物理题,他说......

他表哥很严肃地和我说起这些事。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明白。那刻的我思绪很乱,却不觉苦笑起来。有些东西,太迟了,就永远追赶不上了。

他说,他们像亲兄弟一样,他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和遗憾,他必须在我们毕业之前把话都说完。

我的眼里只剩下那挂在房梁上的路灯,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我的脸上,赖在我的眼里不走。我冷冷地说:

你继续说吧,我不会打断你。

他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他看到有人追求你,而你又和他们不远不近的样子,他很失望,他吃醋了。

我忍不住再次打断他的话,气愤地质问他,那他就可以故意不理我?还假装和别的女生亲近,给她讲题讲笑话?

不,他不想这样的,都是他太喜欢你了,又不敢向你表白,怕影响你学习,但是看到你和别的男孩子嬉闹,他真的很无力很难过,只能假装对别人好,让你意识到你的行为是真的伤到了他了......

他表哥低声地说,其实这些话不该让我来说的,我表弟觉得欠你的太多了,才让我来把这些埋在心里好久的话告诉你。

我沉默了,积蓄在心里的疑问和对喜欢一个人的定义越来越浅,直至我完全明白过来。只是时间好晚,熬过了黄昏的氤氲,被这晚来的风吹醒了。

感情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说,最后就真的说不出口了。

我对他说了最后一番话。

请你转告他,感谢他的喜欢,我也曾经喜欢过他。你知道吗,我暗恋了他三年,这三年里我为他掉了多少眼泪,我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有时候我在想,要是给我写情书的人是他,要是往我抽屉里塞零食的是他,该多好,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和他在一起,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我们一起毕业。最后我们只能陌路了。

他表哥点了一下头,我们两个人顿时轻松了,不,是三个人。

三年以来的沉重早该这样释怀。

青春的那场未名的火焰就此熄灭,最初的美好不知所终。我们抱着毕业的情怀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曾经熟悉的人,或者是喜欢过的人。没有留下夏夜篝火般狂欢的那三年,一切离别都是在回忆里生搬硬套,在午夜散场。

青春伊始的那段过往,那个默默喜欢着的人与我多年相遇而后陌生离别。真正长大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却让自己认为当初有多喜欢,喜欢到骨子里,荒废了的时间撒了这么多年的谎,最终还是被自己揭穿。

谁也未曾意料多年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心里住着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好像这些都离我们并不远,却好似几个世界一样冗长而沉闷,历史却永远不会再上演。

关于年龄的故事,一生也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