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煽动百家

天地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声响。

众人连交头接耳都忘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在原地。

刺秦

这是深埋在此间众人杀戮之欲里的两个字,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挖掘,无论是谁都带着一些怔然,但同时,众人的心间有一个声音响起——该来的还是来了。

刺秦者前赴后继,有的留下的名字,有的连姓名都不曾被人知晓,但无一例外都一去不回。

这世道对百姓不够公平,在权利的倾轧之下,所有人矮小如蝼蚁,谁也不能阻挡朝代的更替和家国的丧失。

他们不知道秦王有什么好,只知道因为秦国吞并六国的战争使他们流离失所。

使母亲失去了她们的儿子

妻子失去了她们的丈夫

秦国……

秦王在他们眼中无外乎一只巨兽,他什么都能吃下,却怎么也不会满足。

在丧失家国与尊严的悲痛之下,刺秦所伴生的“一去不返”对于那些前赴后继想要杀了秦王的人来说,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成了

名流千古

不成

他们本就一无所有

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那些为大义者少之又少

可谁也想不到此时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会是张良,那一位小圣贤庄的张三先生,且不说传闻,光是看,也知道这位先生是一位运筹帷幄的任务,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够泰然处之,是什么让他做出了刺秦这样的选择?

是了

什么小圣贤庄的张三先生

小圣贤庄前些日子已经被一把火烧了,那火好似烧不尽似的,燎光了亭台楼阁还不够,也将这位先生的同门一把火烧尽了,据打探消息的弟子说,秦兵甚至没找到尸骸,哪里的一切伴随着天雷地火化作飞灰,曾经的繁华好似一场梦。

有谁咽了口唾沫,结巴着开口:“张……张三先生有何高见?”

即使是在室外,此时也落针可闻。

张良还没说话,大铁锤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喝道:“张三先生这话说到俺心坎上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俺也不懂,但是这两个字俺明白。”

赵熙凌倚在一边,仿佛他们要刺杀的人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白凤一向聪明,因为是故人的缘故,也知晓九华的本名,那秦国公主的名字与她只差了个姓,又说是什么苍龙,要不是猜出来他也不会将这消息带回来,并且还到张良面前去说。

张良的怒气模棱两可,不知道小圣贤庄发生了什么的人皆以为他的冲动是为了那些葬身火海的同门。

只有张良自己知道,多是因着九华而生的,因儒家而起的固然也有一些,可他同门师兄们的命到底是被九华保了下来。

小圣贤庄嬴政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叫人作呕,更不用提他为了长生不老尽然相信东皇太一的妖言要对自己的亲骨肉抽筋剥骨。

一桩一桩、一件件,皆教人怒由心起,纵是圣人也半点忍不下去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天下安宁?

若是扶苏继位还好,可如今……

“如今朝堂,权柄虽还在嬴政手中,但两大权臣皆倾向胡亥,而掌握着军权的王家亦与赵高勾连,扶苏被发配边关,是失势的信号,朝堂之上原本二分的形式瞬间发生变化,除极少数人,都转而站队胡亥,若不在嬴政尚未立储之时了结嬴政性命,扶苏就绝不可能继位。”

听张良说完这一段话,原本沉默的众人面色各异,张良长吐一息,平复心情。

“胡亥若是继位,按照今天罗网的做法,农家会有何下场,百家会有何下场想必各位十分清楚,扶苏的利益与百家相连,刺秦,势在必行。”

话说到这份上再坚定的人都产生了动摇,更何况这山头上都是一些恨不得嬴政坐马车摔死的人。

事关百家,张良说的及其清楚,没有人觉得不对。

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有些是草莽,但仍有高远理想,有些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如今有人告诉他们,若是想活着,便要杀了他们最恨的人,谁会不同意呢?

不成功是死,不刺秦也是死

“娘|的,俺也不晓得别的,张三先生一席话咱好歹也听明白了,俺大铁锤没啥本事,打架却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俺!”

大铁锤一揩鼻子,将胸脯锤的邦邦响。

朱家沉吟一番:“事已至此,农家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可农家就剩这么些苗苗,我也不舍得叫他们去送命,不如我跟你去。”

这话真情实意,农家好些弟子都红了眼睛。

盖聂与卫庄沉默立于后方,不曾做声。

这不是一招好棋,他们不欲参与,可情分却不许。

“我们纵横身上黏着很多人的视线,牵一发而动全身,被人发现反而会增加难度。”盖聂说道,将视线转向卫庄,显然是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了师弟的手中。

卫庄紧握鲨齿,思量了一下自己个师哥身上的伤:“我们负责接应。”

他一向惜字如金,大铁锤对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他也没有放在眼里。

鬼谷只有三人,他们不能折损在这里。

逍遥子被晓梦盯着,参加不了这样隐秘的活动,倒是九华,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似的。

道家天宗不参与世间纷争,似乎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常识了。

她现在还能在这里站着,已经是给了逍遥前辈面子了,据说这位可是道家天宗唯一一位还给逍遥前辈面子的小辈。

张良说过具体容后再议之后就散了会,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到自己的职位上。

张良跟在九华的身后,跟着她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张良握着凌虚,拇指摩挲了两下剑鞘,他有些焦虑。

九华转过身,等着他开口。

半晌,那青年敛着眉,说:“刺秦此事必行,我……”

张良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说我要杀了你亲生父亲,还望不要怪罪?

不,不可能

九华见着他抿唇,就晓得他要说什么,她盯着青年的面容,轻咳一声:“看着我。”

张良不闪不避,迎上九华的视线,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如同一汪碧泉,在主人毫无遮拦的情况下,一眼就叫人望到了底。

“秦王与我没有情分,与我有情分的父王早在荆轲刺秦的时候就已经走了,我的弑父仇人是荆轲。”

那双眼中尽是坦诚,看不出一点违心。

“刨去……刨去相悦的关系,你我亦是友人,我自不会骗你,亦不阻你。”说道相悦二字,赵熙凌难免还是红了耳尖。

张良觉着自己滞塞的心又鼓动地欢快,他说:

“甚么友人,抛去相悦,你我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