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子婴番外

侍从不敢多问,便去找了黄门,加急禀报丞相

这可不是小事,今日是继承大统的日子,百官都等在宗庙外了,这时候病,那是不给当众推举他的赵丞相面子。

赵高出身低微,如今身在高位多年,养出了个傲慢的性子,最恨别人应为他的出身看低他。

如今听闻子婴这般做法,不正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照赵高的想法,子婴得了这个机会是要感恩戴德的,他就算是得了病,爬也得给他爬到宗庙去。

哪怕他只在那位子上待几日,也是要对他赵高毕恭毕敬,直至被杀。

赵高在来的路上想子婴此举的用意,眉头紧锁着,袖子间养得蜘蛛窸窸窣窣地爬出来。

平常这些小玩意儿他喜爱的紧,如今却觉得烦了,便弹起指头一个个掸走,有一只不识相,老赖在袖口,便被他捏起来摁死在车厢的壁花上。

子婴所住之处很快就到了,小黄门对性情阴晴不定的赵高也憷得很,战战兢兢地低声禀报,赵高瞥那黄门一眼,见他身子一抖,便低哼一声,大踏步往门里去了。

子婴躺在床上,看着房梁,身上盖着丝被,靠着外侧的手上握着一柄剑,这是一把好剑,他曾用这柄剑与始皇帝比过,虽只有一次,但也是险胜过了。

机会只有一次,他很紧张。

脚步声愈发近了,子婴做出痛苦的表情来,面上满是汗水。

等赵高快走到近前时便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挣扎着要支起身,“丞相,您如何能亲自来?”

赵高表面功夫做的足,哪儿会叫他真起来,忙客气一句,“不必起身,某担心大人,特来探望,要知道,祭祖之时生了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高声音尖细,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

确实不是好兆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子婴眼神暗了一瞬,也不掩饰,失落道:“子婴与父亲向来无缘大统,不若今日便算了,还请丞相通融一番。”

这如何使得?这位子子婴非上去不可,子婴这时候死了,获利之人只有她,众人便都知道是他杀的。若日后登位,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只有子婴登了位,再意外而亡,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

“大人还请莫要意气用事,这天下,应当是您的。”赵高矮着身子,低声劝,子婴看着他那张惨白的面孔反胃极了,扒着床沿干呕出声,半天也没呕出些什么来。

赵高伸手扶他,两人离得更近了,但子婴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靠着赵高,拿没握剑的右手握着绢子抹了抹嘴,才要开口,堂后便传来少年的呼喊:“父亲!药好了!”

那少年边跑边喊,迈入屋子里的时候却被那门槛绊了一跤,脸朝下磕在地砖上,手里滚烫的药汁也尽数撒了精光。

他顾不上自己流血的面孔,爬起来,“父亲,厨房还有备用,我再去取一碗。”

子婴看着少年被烫的通红的指尖,垂眸敛目地笑了声,哑着嗓子道:“罢了,左右我也没做那位子的命,这药,不必喝了。”

赵高松开扶着子婴的手,他方才可以松开他去接那碗的,可总不能让未来的王上一脑袋磕在床柱上,子婴在他手里,一点事都不能出。

“快去取,不要耽误吉时。”赵高厉声吩咐那少年。

少年又慌慌张张要出去,这时,韩谈举着一卷竹简步履匆匆地过来,未曾通报,便进了房间,失态大喊:“不好了,大人,宗庙的臣子们听闻您病了,已然闹起来了!”

子婴还未说什么,赵高便已经劈手夺过那竹简。

新刻的竹简一点点摊开,此时子婴倒也不紧张了,呼吸也平稳了些,赵高背对着他,这个角度好极了,他可以一剑刺穿他的后心。

洒在地砖上滚烫的药汁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的药,是使人头昏无力的药草汤,这药滚烫的时候没有半点特殊异味,只有当放凉了,才会被精通药草的人闻出来。

这药加了计量,虽不入口,可泼在地上也能使赵高这样的人头昏眼花一瞬。

这些日子,赵高为登位之事奔波,本就有些疲累,此时一低头眼前竟然一黑,他闭眼的那一瞬,背后又风袭来,他想侧身避开,身体却被不知何时到了身旁的韩谈按住。

下一瞬,刀剑入肉的声音清晰的响在众人的耳畔,赵高情急之下挥出一掌,将韩谈击退数米,这一剑扎歪了些,子婴眉头一皱,不等赵高说话,便再次手腕用劲,将那剑在赵高身体之中生生搅了一圈。

剑入了肺,此时赵高是真说不出话来了,只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子婴,那膝一弯,跪倒在子婴面前。

他袖间窸窸窣窣又爬出几只蜘蛛来,韩谈与那少年都没去管,只愣愣地看着死不瞑目的赵高。

他,就这么死了?

这一切丁点儿不真实,外边的阳光也晃眼了起来,子婴身子晃了晃,脱力靠在床柱上。

那少年跪下来,颤声道,“父亲……成了,我们杀了他!”

子婴似想起什么,掀开被子起身,因着腿软晃了两步,顾不上仪表揪起少年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走!快走!”

他眼里有些泪,少年哪里看到过父亲这般模样,吓得忘了言语。

子婴的泪要落下来了,他松开少年的衣襟,在床榻上胡乱翻了翻,翻出一把钥匙来,那钥匙小巧无比,正是皇陵的钥匙。

他将那钥匙交给少年,“带着这钥匙,去寻一个女子,金眸白发,长得极美的女子,是你姐姐,走!走!”

子婴声嘶力竭,此是两个走字皆破了音,只将自己的儿子往后门的暗道推。

“改了名字!忘了来处!去寻她!日后便听她的话,莫再认我这个父亲!”

少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握着钥匙直愣愣的站着。

子婴狠狠一甩头,瞪着少年,柔软的中衣划出个凌厉的弧度来,低吼,“滚!”

少年一个激灵,回过神,那滚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刺进心里。

韩谈忽而想到什么,也说道:“小公子,走罢!我与你父王留下来,赵高,还有越王八剑在呐。”

韩谈已经老了,说这话的时候笑的皱纹都起来了,与往常给他从外边待新鲜玩意儿的时候别无二致。

但少年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