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俄蒙协约的事情还没有头绪，这里英国又递来一纸公文，原来是为了西藏问题。之前英国大使曾经接到英国政府的命令到中国政府提出过抗议书，当时梁如浩得过且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没有答复他们。此时英国又来催促回复，公文里开出了五大条件：

（一）中国不得干涉西藏之行政，并不得于西藏改设行省。

（二）中国政府，不得派无制限之兵队，驻扎西藏各处。

（三）英国现已认定中国对于西藏有宗主权，应要求中国改订新约。

（四）英政府前曾遵据条约，特设通信机关，后经中国军队擅行截断，以杜绝印藏之交通。

（五）如中国政府，不承认以上各条件，英国政府，亦绝不承认中华民国之新共和政府。

陆征祥看完全文，认为就这第三、第四自己还能做主，其他的三条都事关重大。虽然跟俄蒙协约比起来简单一点，但要争回西藏领土也很难。何况现在中国和俄国正在紧张交涉，一头都顾不上，又来了一道催命符，真是祸不单行呀！

陆征祥苦恼不已，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赶到总统府中告诉袁世凯。袁世凯正在看电报，脸上还有笑容，一见陆征祥进来了，赶紧站起来叫他坐，还没等陆征祥开口，袁世凯就笑着说：“现在科布多已经全部收复了，今天热河那边也来了电报说开鲁县也收复了。”说完就把电报给陆征祥看，陆征祥随意瞟了几眼，对袁世凯说：“蒙古的事情倒是进展挺快呀，但是现在英国那边又在提西藏的事情，这可怎么办呀？”袁世凯说：“之前英国就送过抗议书，我已经跟英国的朱尔典说好解决了蒙古和俄国的问题就来商量，难道他们现在就开始催了吗？”袁世凯一向跟朱尔典交好。

陆征祥把英国人的公文递给袁世凯看，袁世凯看完之后气愤地说：“哼！他竟然这样催我们，我们不能再回避下去了。明天召开国务会议商量再给他们答复，你看怎么样？”陆征祥也没办法，点点头就离开了。第二天他跟国务员们一起到总统府，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了如下答复：

（一）中国按照一千九百零六年之中英西藏条约，除中国外，其他国皆无干涉西藏内政之权，今谓中国无干涉西藏内政之权，理由甚无根据。至于改设行省一事，为民国必要之政务，各国既承认中华民国，即不能不承认中国改西藏为行省。况中国对于西藏，并无即时改设行省之意，此中颇有误会。惟现在中国认定不许其他一切外国，干涉西藏之领土权及其内政。

（二）查中国并无派遣无制限军队驻扎西藏之事。惟按照一千九百零八年之通商条约，英国以市场之警察权及保护印、藏交通委任于中国，故中国于西藏紧要各处，当然派遣军队。

（三）中英关于西藏之交涉，已经两次订立条约，一切皆已规定明确，今日并无改订新约之必要。

（四）中国政府从前并无有意断阻英、藏交通之事，以后更当加意保护，断不阻碍英、藏交通。

（五）承认中华民国是另一问题，不能与西藏问题，并为一谈，深望英国先各国而承认中华民国。

这回复一到朱尔典的手里，他立即去呈报给了英国政府，可一时间也不见英国的回复。中国政府得到暂时的清静，四川边境的尹昌衡发来电报说：“四川安定。”大家更是觉得欣慰，袁世凯也放下了心，这下终于可以安稳过年了。没想到蒙古、西藏两个地方又在生事，哲布尊丹巴依然冥顽不化，达赖喇嘛已经恢复了封号也不知足，还想跟哲布尊丹巴平起平坐，看来人人都想做皇帝呀！蒙古得到消息，于是趁机派人到了西藏，想要迎接达赖到库伦商量独立的事情。达赖不肯，但答应彼此保持联系，以后各自称帝。还签订了九条蒙藏协议，分别是：

（一）西藏国皇帝达赖喇嘛，承认蒙古构成独立国，且将一千九百十一年十一月九日所宣言之黄教首领哲布尊丹巴喇嘛，认为蒙古国皇帝。

（二）蒙古皇帝哲布尊丹巴喇嘛，承认西藏构成独立国，且承认达赖喇嘛为西藏国皇帝。

（三）蒙、藏两国和衷共济，互行谘询，以讲求黄教繁荣之方法。

（四）蒙、藏两国将来若有内忧外患时，互相援助，永矢不渝。

（五）两国政府，对于游历领土之公私人，互相设法保护。

（六）两国政府，自由贸易产物及家畜，从新设立商业机关。

（七）所有商业上债权，以政府及商业机关所承认者，定为有效。若未经允许而争讼者，两国政府，决不考察。但缔结本条约以前之买卖，暨因本条约第七条结果被损害者，按照政府所规定，可以要求代偿。

（八）若将本条约再行修订时，由两国简派代表，预先规定日期及地点，以便协商。

（九）本条约自签约之日起，发生效力。

下面注明的时间，一个是西藏子岁十二月四号，一个是蒙古共戴二年十二月四号。西藏依然沿用阴历，民国元年是壬子年，因此西藏称之为子岁。外蒙古已经建立了年号，所以直接用的“共戴二年”。外国的新闻报纸上都刊登得清清楚楚了，中国政府还没有得到确定的报告，还想过了新年再做定夺。

全国人民都愤愤不平，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些激进的士兵立即请缨，到处发电报说要用武力解决，今天说要收复西藏，明天说要收复蒙古，有的甚至招募兵力和资金，只等着一声令下。袁世凯却一直从容镇定，丝毫不见动作，还命令国务院通知各省平息躁动。又抬出总统名义，命令各省都督管好军队，不要再造谣了。

当时热心时事的人都议论袁世凯只知道笼络，胆子太小了，其实袁世凯也有难处。熊总长与六国银行团商议借款始终没有成功，就连每月几百万也不肯，就这么不了了之。袁世凯批准了熊希龄的辞职书后，命令继任的财政总长周学熙向银行团声明了再不借款了，又让顾问莫理逊到伦敦借了一千万英镑，商量好了今年先借三百万，明年七百万。把盐业作为抵押，五厘的利息，政府这才有了度日的钱。只是这钱一到立马就用了出去，哪里有钱去收复西藏和蒙古呀！袁世凯这也是有苦说不出，没办法呀！

现在热河紧急，昆源又不起太大作用，袁世凯只好将他召了回来，重新任命熊希龄为热河都统。转眼间已经是民国二年了，元旦这天，也是南京临时政府的成立日，各地机关都休假，街上也只是挂了彩灯，并没有庆典活动。过了数日，各海关监督、各省司长，及司法筹备处长，任用了许多人员。又改府州厅为县，统一各省的行政厅和警察厅，以及文官任免法、文官考试法等法律，另外统一了各类制服。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山西的检察官张士秀和旅长李鸣凤竟然拥兵自卫，在谋划独立。山西都督阎锡山任命南桂馨为筹饷局长，并下令让他遣散了这些军队，劝导张、李二人。但这两人宁死不从，反而把南桂馨抓起来严刑拷打。阎锡山得到这个消息，立即报告给了中央，袁世凯随即派了第一旅长孔繁蔚前往接管军队。张、李二人拒不承认，又把孔旅长赶走了。张士秀自称是民政长，李鸣凤为山西都督，在今年之内宣布独立。袁世凯又派陆军部队去围剿这两人，陆军第六旅长鲍贵卿和潼关统领立即率领军队赶到河东。这下张、李两人知道打不过了，只好束手就擒。赵统领把这两人押到北京治了罪，便算结案了。

蒙古那边，陆总长提出的方案并没有效果。但双方至少还没发兵，不至于完全决裂。一天又一天，转眼就到了二月十二号，这天是北京政府成立的日期，经参议院确定为纪念日。各个部门都放假休息，袁世凯为了纪念有功之臣，特地在当天授予梁士诒、胡惟德、姜桂题、段芝贵等人二等勋位；谭学衡、熙彦、王占元、曹锟、陈光远、李纯、倪嗣冲等人三等勋位；吴景濂、汤化龙、那彦图、张勋等人一等嘉禾章；杨度、阮忠枢、叶恭绰等人二等嘉禾章。都是对南北统一有功的人，所以有酌情奖赏。

又过了三天，是阴历正月初十，是清朝隆裕太后的万寿节。袁世凯特意派梁士诒做代表前去祝贺，赠送了一尊藏佛和几幅匾额，还有一大张总统的照片，上面写着“袁世凯敬赠”。前面有军队保护着，后面梁士诒坐着轿子直接到了乾清门才下轿步行，前清内务总管世续出门迎接。宫殿还是依旧，只是这礼仪就变了。不知梁士诒有没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梁士诒进去后，只见隆裕太后端坐在殿上，旁边有侍女护着，还有一些清朝的王室成员。人虽然不少，但一望过去，却是一片萧条，更显得隆裕太后容颜憔悴，像是带着病一样。见了梁士诒，隆裕太后触景生情，眼泪都忍不住了。梁士诒倒是从容不迫，鞠躬三次后递上了国书，上面写着：“中华民国大总统，致书大清隆裕太后，愿太后万寿无疆。”世续代替太后念诵答词说：“寿辰得到大总统的祝贺，十分感激。”世续念一句，隆裕太后就流一行泪，等到念完，隆裕太后已经哭成泪人儿了。梁士诒也不忍心看下去，赶紧告辞了。

相传隆裕太后看着袁世凯的相片，只觉得怨恨交集，竟痛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卧床不起了。其实隆裕太后退位后一直郁郁寡欢，曾经对宣统帝说：“如今剩下我们孤儿寡母，每次看着这荒凉的宫殿，都不知道以后魂归何处呀！”这话不知道袁世凯听说过没有，但从那以后隆裕太后就积郁成疾，呕吐不已。

到民国二年的正月，隆裕太后的胸口和肚子渐渐肿胀，经过佟质夫、张午樵两位御医诊治才稍有好转。寿辰那天本来心情还算不错，但一看到梁士诒进来之后，用的竟然是外国的礼节，不由得悲从中来，清朝的其他王室又不肯来祝寿。一不会有赏赐，二又没有款待，去祝贺什么？因此太后宫殿里人少得可怜。唉，到了这个地步，能不伤心吗？古人说得好：“忧劳所以致疾”，何况隆裕太后本来就抱恙，此时自然愁上加愁。

后来有人说：“太后寿辰那天天气暖和，宫中用的熏炉热气太高导致病情加剧。”其实隆裕后的死因并不是什么伤热症，是袁世凯送她归西的呀！徐世昌作为清朝的太保，因为修建陵墓一直在城外，这次听说太后病重，于是进宫拜见，并且辞去太保的职务。隆裕太后再三挽留，甚至已经泣不成声了，徐世昌也跟着掉了几滴泪。离开后又前去拜见袁世凯，陈述了太后的病情，袁世凯又派徐世昌作为代表去慰问。

隆裕太后一听到“袁世凯”三个字，像是命都被勾了去似的晕倒了。好不容易叫醒来，还在喘个不停。徐世昌看着情形反倒不好脱身，只好跟世续、邵英商量太后的后事，又让宣统皇帝在旁边服侍着。二月二十一号，隆裕太后到了弥留之际，晚上的时候回光返照，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旁边的宣统帝，情不自禁哽咽地说：“你生在帝王家，什么事情都还没经历，国家就已经亡了，现在母亲又要走了，你可要怎么办呀！”说到这里，又呜咽地哭起来。歇了好一会儿发出最后的声音说：“我就要跟你永别了，以后的路都是你一个人了，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说完之后再也说不出话了。世续来看了很多次，只见隆裕太后双目直视，很想说话却说不出，手紧紧抓着宣统帝，眼眶里全是泪水。一时间阴风阵阵，蜡烛快被吹熄了。隆裕太后两眼一翻，就这么撒手而去了。

太后逝世的一切后事，之后再详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