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老师当众念情书,学生恼羞离教室

初三一班数学老师张老师最近心情有点烦躁。

作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老教师,张老师已经多年没被领导批评了。可是,在刚刚过去的全校教师大会上,当校长不点名批评“有的教师把学生罚出教室、不让听课”的时候,张老师脸上火辣辣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谁,张老师自己当然也知道。虽然校长话说的不重,但也含蓄地指出这种不恰当的做法“不符合有关法律规定”。这种说法,让张老师心里很不痛快。他从事教育事业几十年,自认为对孩子们的特点了如指掌,根据多年来的经验,不给这帮毛头小子点儿苦头尝尝,根本不可能镇得住他们。学校要的是学生的升学成绩,而升学成绩又来自考试成绩,不做题、不写作业,考试成绩怎么能上得去?

张老师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江夏。

“一定是江夏这小子搞的鬼!”张老师心想,“那天罚他到教室门口站着听课,等下课的时候人就不在了,肯定是到校长那里告状去了。”想到这里,张老师恨不得把这小子叫过来,再狠狠地教训他一下。但他还是忍住了。张老师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虽然他内心里对校长的批评不接受,但对校长的权威还是尊重的,这个时候再找江夏的麻烦,就是与校长对抗。要想给江夏点儿苦头吃,必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天上午,张老师带的另一个班——初三二班的数学课代表找到张老师,说一班的一个男生不停地给自己的好友写情书,请张老师找他谈谈,说完递给张老师一个信封。张老师打开一看,写情书的人竟然是江夏。

下午上数学课的时候,张老师带着情书来到教室。

“这节课我们本来要做一次几何考试,但是我临时决定推迟考试。”张老师说,“这节课干吗呢?我们也上一堂数学的思想政治课。”

张老师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子:“数学这个东西,你必须要多练习、多做题,然后才能考出好成绩。你不写作业、不做题,怎么可能考高分呢?不考高分,怎么能考上好大学呢?有些同学,把做练习题和写作业的时间,用在歪门邪道上,打游戏啊、写情书啊,你将来是要后悔的!为了让那些迷途的同学回到正路上来,我今天特意带了一封信,念给大家听听,请大家以此为戒。”

说着,张老师拿出一张纸,念了起来:“亲爱的某某某,你好!”张老师把收信人的名字隐掉了,却把“亲爱的”三个字念得腔调很长、极具张力。有些人嘻嘻哈哈地笑出声来。

“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你了。不知道这一阵子你为什么下课以后不出来玩儿,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直接到教室去找你。自从上封信发出以后,我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你是否会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与我见面。这种忐忑的心情直到周六傍晚,才慢慢放松下来——在等了七小时四十二分钟后,我终于知道你不会来了。”

张老师抬起头来:“看意思,这在公园已经等了一天了啊!用这个时间做几道数学题,考试成绩怎么可能提不上去!”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念:

“某某某,我真心喜欢你。你知道吗?那个周六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除非你出现,否则我一整天都不会喝一口水、吃一口饭。后来,我来到花坛以后,我曾经下决心像课本里说的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坛前面的那条小路,这样的话,在你出现以后,我就能在第一秒钟看见你。可惜,我坚持了不到五分钟,眼睛就酸的受不了,只好放弃了。不过,我那个‘不吃饭、不喝水’的决心做到了。我一直坚持到星期天早上凌晨零点零三分钟,才喝了一瓶矿泉水,吃了三盒饼干。”

张老师又抬起头来,点评说:“一整天不吃饭、不喝水,坚持5分钟不眨眼,还是很有毅力的嘛!你把这个劲头用到正道上好不好?你一天坚持比别人多做三道题,一个月就多做90道题,一年就多做1000多道题。各种类型的题目做得滚瓜烂熟,考试的时候能不考高分吗?”

张老师接着念:“你不知道又渴又饿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但是,这个星期六,我会继续接受忍饥挨饿的考验。因为,到了那一天,我还会在老地方等你的!只要你不来,我就会去。我一生能活八十岁,减去已经过的十三岁,还剩下67岁。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共52个星期天。在剩下的67年里,一共有3484个星期六,我每个星期六都会到老地方去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马克思只到图书馆读了半辈子书,就在座位上磨出了脚印,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到同一个地方等你,会不会在花坛上坐出一个屁股印儿?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那就别来,等到67年以后,你可以拄着拐棍到那里去看看。”

念到这里,张老师感慨地说:“谁说学数学没用,怎么没用?你看看,写情书不也用得上数学吗?否则,一年有多少个星期六你弄得清楚吗?67年一共有多少个星期六,你想得明白吗?我看,整个一封情书,这段内容写得最好!为什么好?因为里面有数学知识。虽然只用了一点点小学四则运算的知识,就已经把情书写的声情并茂了。如果用点儿一元二次方程的知识呢,用点儿微积分的知识呢?那就高大上、感天动地了!为什么等了一天人家不去?因为情书写得层次不够,才小学四则混合运算的水平嘛!”

不少同学笑出声来。

江夏却红着脸,把身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其实,张老师把信封拿出来的那一刹那,江夏就认出是自己的作品。这个平常自认为脸皮厚的家伙,此时异常地敏感,生怕别人看自己一眼。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只听卜正其喊道:“江子,这情书不会是你写的吧?”

江夏冲卜正其瞪了一眼:“去,一边儿歇着去!”

孙小闹说:“你怎么知道是他?”

卜正其说:“你四周看看,大家不分男女,都挺直腰、竖起耳朵听,只有他趴在桌子上,就跟一天没吃饭、没喝水似的!”

“好像是哦!”孙小闹说,“那你能猜出,他是给谁写情书吗?”

“我哪儿知道?”卜正其说,“你得问他呀!”

孙小闹一本正经地说:“江子,你写得不错啊!如果我是那女的,我就不嫌你小学水平,会跟你好!”

“那我写封一元二次方程的情书,你会移情别恋吗?”卜正其说。

同学们哄地大笑起来。要搁平常,张老师绝不会任由同学们在课堂上如此放肆,此刻却似笑非笑地并不加管束。

在大家注视下,江夏感觉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一般,浑身难受。他恼羞成怒,腾地站起来,一甩手走出教室,全然不顾张老师和全班同学直愣愣的眼光。

鲍包想站起来拦住江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弹。说到底,她还是顾及张老师的反应。也许是年龄的原因,张老师虽然教学认真,可是他的想法总是跟别人不太一样。鲍包不能确定自己的举动是否会触怒张老师。

下课以后,鲍包找到于老师,把课堂上的事情向于老师说了一遍。

“平常江夏脸皮挺厚的,可没想到在感情方面这么脆弱,我真怕他出点儿什么事儿。”

于老师看了看表:“从他出走到现在,怎么也有半小时了吧!”

“有了”。鲍包疑惑地看着于老师,“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估计不会出什么事儿,”于老师说,“如果他想干点儿什么蠢事儿,你现在应该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

“那任由他这么在外面跑也不好吧!”鲍包说。

“确实不好!”于老师说,“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也做不了什么。其实,还有比找江夏更重要的事情——我去找张老师谈谈吧!”说着,向张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张老师的办公室叫做“数学教研室”,是一个五六位老师公用的办公室。此时,只有张老师坐在办公室里,他正举着茶杯喝茶。

“张老师!”于老师在门边上敲了两下。

“小于啊,快进来!”张老师热情地向于老师打招呼。

“江夏的爸爸刚才打电话找他,我让人去找他,同学们说他上课的时候出去了,所以我来问您一下,他去哪了。”于老师说着走了进来,“这小子当着您的面儿出去,肯定是向您请过假嘛!”

“这个……”张老师喝了一口茶,“他爸爸找他有事儿?”

“是挺急的!”于老师说,“不过我也没好意思问是什么事儿。”

“这小子……我还真不知道他人去哪儿了。”张老师说,“是这样的,这小子不好好念书,还给别的班级同学写情书,让我批评了一下,竟然自己跑了!”

“您怎么知道他给别人写情书?”

“有证据啊!”说着,张老师把江夏写的情书拿了出来:“你看看,写得还不错呢!”

“啊!”于老师装出吃了一惊的样子,“这可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啊?”

“私拆别人信件,那可是违法的呀!”于老师笑着说,“我是学法律的,可不能知法犯法。”

“小毛孩子,不懂事儿,哪儿能那么认真?”张老师说。

“小毛孩子也不行呢!”于老师说,“国家专门为保护孩子的隐私权制定了法律,可不能私拆孩子们的信件呢?”

“乱弹琴!”张老师眼睛一瞪,“我教学都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

“《未成年人保护法》明文规定的啊!”于老师说。

“这法律是谁定的?我敢保证,制定法律的人从来没教过学,根本就是瞎胡闹!”张老师说。

“不管谁定的,不管有道理没道理,那都是法啊!”于老师说。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张老师口气软了下来。

“我觉得吧,您应该找江夏谈谈,顺便把他的情书还给他……”于老师看着张老师脸色说:“以前可有学生情书被老师当众公开跳楼的。”

“不会!”张老师自言自语地说:“江夏这小子脸皮厚着呢!”

“万一呢?”于老师吓唬张老师。

“没有万一,他肯定不会!”张老师想了想,腾地站起来:“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