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遇劲匪

“哒哒哒...”黑夜之中,一阵寥落的马蹄声从东方传来。埋伏林中的纪泽等人精神一振,连忙做好伏击准备。不过,听声音对方仅十来骑,这令纪泽轻松之余,也不免有点失望,他纪某人率兵埋伏半天,却只得这点收成,未免大材小用。

待得对方无知无觉的进入埋伏圈,纪泽更加不爽了,因为借着天光已可看清,来的不过是一小撮郡兵,队伍畏畏缩缩,稀稀拉拉拖成个长条,显然仅是一拨探哨,有着随时溃逃的觉悟。眼珠一转,纪泽冲身边的汤绍等军官低声吩咐几句。继而,不等对方全部入伏,他便大喝道:“射马!”

“嗖嗖嗖...”数十支羽箭从道路两侧飞出,顿将对方射得人仰马翻。对方郡兵虽然不乏警惕,怎奈众寡悬殊,除了堕后的三骑连忙拨转马头逃窜,余者悉数落马。

“抓活的!”随着纪泽又一声喝令,数十近卫窜出树林,直扑落马郡兵,而汤绍则带着骑卫不急不慢的驱马出林,跟着才急冲冲的追往奔逃郡兵。同时,黑黝黝的树林中,犹有嘈杂的人笑马嘶传出,貌似仍有大量伏兵不曾出动一般。

战斗毫无悬念,落马郡兵们压根也没抵抗,除了两人倒霉丧命,余者听得纪泽“抓活”的命令,皆主动投降告饶,而汤绍率队追了三里,不出意料的无功而返,一场不值圈点的战斗就此谢幕。

纪泽没有耽搁,命人简单打扫了战场,审讯了俘虏,随即将所有俘虏打晕丢下,继而率众往东南急急驰离。想来,那三名逃骑应当能够远远察知己方大队奔骑的动向,而那些被释郡兵也能给出己方不亚四五百骑的浮夸军力,就让幽并联军往东南方向追索血旗军吧。

期间,通过俘虏积极交代,纪泽总算略知了己方处境。原来,匈奴刘渊起兵令并州军开始回返,作为并州军一员,联军在赵郡的留守主将田兰可没空理睬段乌根之死,本地郡兵自也跟着装聋作哑,而余下三方的两千军力,已被血旗营前前后后干掉七百多,余者大多分散各县劫掠,一时还真就凑不出足够人马来针对血旗营。是以房子县这两日虽对子母谷胡营有所怀疑,却不愿也不敢异动。

纪泽不得不羞愧的承认,自己之前的提心吊胆四下警戒分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自个玩自个,而这些皆源于己方情报工作的缺失。情报收集本是后世人人该有的意识,只叹己方毫无根基,日后一旦有了条件,却是必须要着重投入的。

“救命啊!劫匪啊!”正当血旗骑队沿官道滚滚南下之际,惶急的女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渐渐接近。这顿时打断了纪泽的思忖,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官道上正有四骑仓惶奔来,而略一细听,求助者之后隐约还有三四十匹快马正随后追赶,想来便是所谓的劫匪了。

不假思索,纪泽当即下令道:“前方骑卫,上前截住追骑!”

“跟我上!”血旗骑队前列,身为骑卫一什什长的刘大脑袋一声大喝,带着本什骑卫立即催马加速,就欲错开求助来骑,迎向后方追骑。孰料情急之下,血旗营一方并未意识到自家穿的都是鲜卑人衣甲,双方甫一接近,就见奔逃四骑最前的一人突然从马上莫名栽落,似为一名年轻女子,伴随的则是又一声更为凄厉绝望的惊呼:“鲜卑人!?”

事有凑巧,就在那女子被吓得栽身落马之际,伴着利箭尖啸,一支羽箭堪堪从其左肩擦过,却是她侥幸躲过了一支射往后心的致命劲矢。但是,女子一道的另两名骑士却无她的好运,各自身中一箭,旋即连声音都不曾发出,便相继栽落马下,再无声息。

“放肆!跟我杀,小心箭矢!”刘大脑袋一声恼怒的暴喝,双腿狠夹马腹,再次提速杀往后方追骑。他已看清,求助的逃骑皆为百姓装束,追骑明知劫掠无望,竟然当众促下杀手,分明也没把己方放在眼中。不过,颇有战斗经验的他也提起警惕,紧握钢刀俯身马背,毕竟,对方之前的箭矢发自百步之外,依旧精确杀伤逃骑,显然不是一般的够准够狠。

“噗、噗、噗!”然而,即便有了防备,就当刘大脑袋错过逃骑身畔之际,数根箭矢带着尖啸迎面飞来,仍将他与头前的另两名军卒射落马下。而前方八十步之外,追骑也就此勒停奔马,掉头离去,暗夜之中,只留下隆隆蹄声,以及一声粗豪而猖狂的大笑:“哈哈,弟兄们,来骑甚众,扯乎!”

官道并不宽阔,奔来逃骑与追击骑卫的纷纷落马,顿时完全堵塞了血旗营的追击。而敌骑的速度很快,堪称来去如风,转眼便远远离去。待得愤怒的血旗骑卒清开道路再欲追击,敌方骑队已经消失于茫茫暗夜,仅剩几不可闻的哒哒蹄声。

“停下,别追了!”也就此时,骑卫队率汤绍沉声令道。前方的骑卫队只得按令勒马,却纷纷看向汤绍。而这稍一耽搁,远方马蹄声也很快消失,彻底失了敌骑踪迹。

“汤头,你这是何意,难道我血旗营就这么白吃闷亏吗?”身处后队的纪泽见势不对,顿时大急,忙催马上前,冲着已经下马的汤绍怒问道。

然而,汤绍却未理睬纪泽的责问,只管蹲身抓住一名落马军卒的手,却是刘大脑袋。顺着汤绍的身形看去,纪泽心中一紧,这时,他才发现刘大脑袋竟然躺倒在地一动不动,难道?身处后队的他先前分明看见,刘德(刘大脑袋)在中箭落马前,正伏身马背,且作为什长还身披铁甲,怎么着也不该命中要害的呀。

不及多想,纪泽连忙滚鞍下马,抢步赶至刘德身前,却见其脖颈上竟已开有一个窟窿,鲜血正从其中汩汩涌出。而刘德正张大嘴巴一开一合,似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声来,只有不断溢出口角的血沫。看这情形,显是不活了。

纪泽脑中顿时嗡的一声,他一把推开刘德身旁的军卒,蹲身抓住刘德另一只手,眼中已是模糊一片。猛一甩头,纪泽勉力控制眼泪,迎上刘德逐渐黯去却死死瞪着的眼睛,他心有所动,连忙泣声许诺道:“兄弟,你放心,今冬我将南下省亲,顺路一定接上你的弟弟妹妹。日后,他们便是我的亲弟妹,纪某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他们受苦!”

刘德父母早亡,家中仅余一弟一妹,这一点,继承纪虎记忆的纪泽自然知道,而他的承诺显然也点中了刘德的心坎。只见刘德脸上泛起些微笑意,嘴巴也不再拼命张合,眼睛缓缓闭上,终是脑袋一歪,杀手人寰。

刷!纪泽再也无法控制,眼泪滚滚掉落。这不光是同袍牺牲之故,更有好友陨落之伤。或因刘德一根筋值得信赖,或因其为纪虎故友,在这骤然落身的西晋,他堪算纪泽交情颇笃之友。人有亲疏远近,纵然血旗营之前不乏伤亡,但对纪泽而言,刘德身死带来的悲痛尤甚。而且,其猝然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冲突,也令纪泽更为深切的体会到时世之乱,人命之轻。

“哎,难道汤某就不想报仇吗?只是黑夜路生,对方亦是一人双马,且骑射精良更胜胡骑,以我军骑术,便是配有鞍镫舍命追击,最终可能追及者也不过二三十人。”汤绍长叹一声,眼角挂泪,满脸悲切,这才憋闷的解释道,“统领大人不妨看看阵亡弟兄致命之处,便知追及缠战将是何等结果了。”

身为一军统领,纪泽很快控制住自身情绪,闻言看向其他几名落马者。此时已有军卒点起火把,借着火光,纪泽凛然发现,六名堵住官道的落马者,除了那名恰好被惊吓落马的年轻女子,其余五人中箭处不是前后心,便是脖颈,皆已丧命。百步穿杨,概莫如斯!

更令纪泽骇然的是,刘德身畔的那匹战马竟然也已毙命,一根箭矢穿透了它的颈部,一想便知刘德同样死于这根羽箭。纵有马力加成,八十步外一箭贯马射人,有此臂力,有此准头,敌方那名射箭之人的箭术,究竟多厉害,而他的近战,又该有多强?这样的人,怕是段通那等高手恐也不敌吧?

不止于此,双方相对而行,从彼此发现到敌方撤离,奔马之上不过几个呼吸时间,敌方便能通过射杀逃亡者与驰援者,恰如其分的阻塞了官道,杜绝了血旗营贴近围攻的可能,从而轻松避免了寡不敌众的劣势,得以扬长离去。

这等临阵反应,这等果决执行,纪泽自认,至少目前的血旗营与他纪某人是望尘莫及的。那么,这群所谓的劫匪及其为首者,究竟是何方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