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导言 两次“团一大”中的关系论

马克思主义认为，事物是普遍联系的。正如钱学森所说的“社会是一个特殊复杂的巨系统”，任何组织和个人都无法孤立存在，也不可能孤立发展。众所周知，工会、共青团、妇联分别是做工人工作、青年工作、妇女工作的。但是，单靠任何一家群团组织也做不好本领域的工作。单项的群团工作，需要党委、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与支持，需要相关群团组织的协作与配合，需要社会各界的认同与助力。在中央[2015]4号文件和中央党的群团工作会议的诸多精神中，一个明确的意见就是要求工会、妇联、共青团等加强联系与合作，在各级党委的领导和统筹之下，形成服务群众的合力。因此，对群团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梳理和研究，发掘这些关系背后的历史逻辑、政治逻辑和社会逻辑，以及相互关系变迁的规律，就显得重要而且必要。如果以共青团为观察视角，就会发现它既与中国共产党有着特殊的政治关系，又与许多政治社会团体联系密切。当我们寻着这一轨迹展开研究时，惊喜地发现在共青团的历史文献中，早就有共青团与各类社会团体之间关系的思考和探索，而且这种重要探索成果在两次著名的“团一大”上有相对集中的展示。

1922年5月，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大会专门作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与中国各团体的关系之议决案》，兹将全文录于下：

社会主义青年团在社会上活动，将与中国现在各团体不得不发生某种关系：有的团体，青年团团员须加入活动，造成中坚势力；有的，在某种运动须与联络进行，以达我们的目的；有的，须无顾惜的披露其罪恶，使青年不致受其迷蒙，并须以实力推翻之。所以青年团对于中国现存各团体须具体的规定其态度。

（一）基督教青年会——基督教成为资本主义的护符，并为帝国主义的先锋，已不可讳言。基督教青年会，在中国以教育、娱乐等利益引诱中国青年使受美国资本主义化。附设商业科为美国银行及商店造就学徒；宣传中美亲善为美国资本家推广市场。青年会之与中国旧势力结合，又可于彼之与中国官僚互相笼络中见之。所以对于此种团体须用言辞及文字的宣传披露其罪恶，使青年不致受其愚蒙沾染资本主义之毒。于其所设立之义务学校及一切援助劳动者及其他慈善事业，应利用之，但须揭穿其目的及用心。

（二）非基督教及非宗教团体——基督教因其为现时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最有势力的工具，所以是我们所必然要反对的。非基督教团体所做的事正是我们所欲做的。非宗教的团体反对一切宗教，因为宗教是桎梏思想，并且在历史上看来是常与旧势力结合的东西。反对宗教，使青年思想自由而趋于革命的路途。因此对于此种非基督教、非宗教的团体应尽力帮助进行。并宜在此种团体内组织青年团同志的小团体；此种小团体应尽量活动以达到指导的地位。

（三）各种学术研究会——对于各种学术研究会，须有同志加入组成小团体活动及吸收新同志；使有技术有学问的人材，不为资产阶级服务而为无产阶级服务；并使学术文艺成为无产阶级化。

（四）学生联合会——学生联合会为学生的结合，为我们在学生中宣传主义的最好场合。在未组有学生联合会及只有有名无实的学生联合会之地方，各学校的青年团同志应提倡组织，或改组之。学生联合会中的青年团体应不停的以活动在其中造成中坚势力，于学生的爱国及争自由等各种运动中得以指导一切。对于学生联合会所设立之平民学校、俱乐部、演讲团、新剧社等，青年团团员应加入其中宣传主义。

（五）童子军——革命的青年应受军事的训练，并养成尚武的精神，童子军为预备革命的青年之最好机关。所以童子军之组织于青年团最为重要。中国现今大半的童子军是教会学校或由青年会所组织的，我们对于此种童子军不应为外面的攻击而应为内部的运动，使成为青年团之机关。

（六）工人团体——青年团团员须帮助各种工人团体教育工人，并努力援助一切加薪减时等运动，并在工人团体中极力吸收青年工人加入青年团。

（七）各种社会主义团体——无政府共产主义团体虽于政策上有许多错误的地方，然为富于革命性及为无产阶级的团体。所以我们为无产阶级利益的各种奋斗起见，应与之结成共同的战线。对于其他一切非革命及冒牌的社会主义团体，应无顾惜的攻击，披露其虚伪，使青年不致误解社会主义，而劳动运动得入于正轨。

（八）政党——中国现有的政党，大都为反动的政党。我们对于反动的政党务取攻击的态度，而对于民主革命的政党，则应取援助的态度。

民主革命重大的作用，就在打倒武人政治，建设民治的政府，所以我们在这一点上应该援助他。但他决不能解放无产阶级，并且又将自成为新支配阶级，故我们当告诉无产阶级，不可认民主的革命为我们的革命，我们当努力向社会革命的路上走去。

在风起云涌的革命年代，面对盘踞社会统治地位的封建势力，新生的青年团的力量是弱小的，需要团结、联合相关社团组织，结为革命援手，壮大斗争实力，这是其一。其二，青年团宗旨和目的，就是“为改良青年工人、农人的生活状况而奋斗，并为青年妇女、青年学生的利益而奋斗”，在此基础上，“养成青年革命的精神，使向为解放一般无产阶级而奋斗的路上走”。因此，通过动员各相关社团组织的青年，为改变个人命运、民族命运而前赴后继地接续斗争，是青年团的不二选择。

而且，在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不论是起初的社会主义青年团、改名后的共产主义青年团，还是共青团改造后的青年救国会、重建中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团，都十分注重在实际斗争中探索整合分散的青年个体力量，建立青年统一战线、壮大青年革命势力的路径和方法。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1949年4月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中共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书记、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筹备委员会副主任冯文彬作了题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任务与工作》的报告（冯在此次大会上当选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书记）。在报告的第五部分，专题阐述“青年团与各方面的关系”，也全文照录如下：

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和共产党的关系是怎样的呢？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必须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完全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青年团是党团结与领导广大青年群众的核心，是党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教育青年的学校，是党的后备军和助手。它团结教育整个青年一代在党和人民民主政府的周围。

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是非党的群众组织，在组织上应保持自己的独立系统；但青年团内的党员必须服从党的一切决议，并以不疲倦的说服教育工作和自己的模范行动，来巩固党对青年团的领导。

但为了使青年团能够更好的担负起团结教育青年整个一代的任务，不仅依靠团员的努力，而更重要的是依靠党的坚强领导，因此，建团的基础与骨干，必须是最优秀的党员和干部担任。各级团的工作，是必须由各级党委书记或常委亲自负责领导，并经常出席同级团的会议。青年团的工作，应列为各级党委会的重要而经常的议事日程。各级团委员会的书记，最好是同级党委的委员担任，或在党委会议时，吸收同级团委书记参加。各级团委书记副书记的调动必须经过上一级团委的批准，并向上两级团委备案。各级团委员会的选定，亦应经过上一级团委的批准。

青年团与人民民主政府的关系是：青年团必须响应政府的号召，团员必须成为遵守政府法令的模范，但不是政府的附属组织。

各级青年团开办团校与训练班，出版团刊与青年读物，以及团的活动与事业的经费，希望各地政府给予解决，以利青年团工作的进行和开展。

青年团与工会的关系怎样呢？工厂里的青年团，是先进青年职工的组织，它在党的统一领导下，团结与教育全体青年职工，在青年职工中进行坚持不懈的工作，响应并执行工会一切正确的号召和决议。但工会不应干涉青年团的内部生活，也不能代替青年团的组织系统。有的同志把青年团误解成为工会的附属组织，在某种程度上限制青年团独立的活动，束缚了青年团的积极性与创造性，这是错误的。另一方面，有的同志借口青年工人的特殊性，使青年团员与整个工人运动脱节，也是错误的。作为一个工会会员的青年团员，在一般工作问题中有服从工会决议的义务。但有关青年工人的问题，工会应当注意征求青年团方面的意见，才去做最后的决定。如工会与青年团间发生争执无法解决时，应经过党的组织或团与工会的上级来解决。各级青年团应选派最好的团员参加同级工会青工部的工作，青工部长的职位最好由青年团员来担任，并参加同级团的委员会，使工作能配合得更好。

青年团和学校、农会、民主青年联合会、民主妇女联合会的关系怎样呢？青年团不是学校、农会、民主青年联合会、民主妇女联合会的附属组织，也不是和学校、农会、民主青联、民主妇联对立的组织。青年团在党的统一领导下，响应学校、农会、民主青联、民主妇联的号召，积极执行这些团体正确的决议。

在被要求或被同意的时候，团的组织应派最强的干部，参加与青年有密切关系的人民教育机关、劳动保护机关、学校行政以及各种机关中去工作，以便于取得工作上的密切联系和互相配合。这对于帮助贯彻这些机关的工作，培养党的各方面的后备军，是有重要裨益的。

派往政府、学校及其他机关团体内的干部，应实行党和青年团的决议，督促遵行政府关于保护青年利益的法令，参加该机关的一般工作，学习该机关的业务，在一定的条件下，参加该机关的领导组织，并向委派其充任代表的青年团的组织经常报告与研究工作。

第二次“团一大”召开之时，全国解放在即，在未来的国家和社会建设中，青年团扮演什么的角色、发挥什么作用以及怎样发挥作用，都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一大的重要议题。这其中就涉及中国共产党成为执政党之后，与青年团的关系是怎样的；在政治体系和社会体系中，青年团与工会、农会、青联、妇联等群团组织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实际上，青年团只有摆正了自己的历史定位，才能更为有效地开展工作。

综上，每当到了共青团历史发展的重要关头，团与党的关系、团与各类社团组织的关系总会被提上议事日程。这其中既有共青团的自觉，更有共产党的指导。在重大历史关头，党的思维是开放的，工作是放手的。也就是说，党给团预留的政治空间是足够的。所以，党与团的关系是第一位的，在此基本前提框架下，去设计团与各类政治社会团体的关系。这既是现实中的工作原则，也是我们研究问题的基本遵循。党团关系长期为研究界所关注，且成果较多。尤为可喜的是，郑洸、叶学丽两位资深的青运史研究专家集多年之积累，撰成《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共青团关系史略》一书，全书33万多字，已于2015年8月由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应该说，这是迄今为止对党团关系进行系统研究的第一部专著。该书实录性强，资料翔实，可为学术界和实务工作者提供理论借鉴和重要史料参考。而共青团与各类相关社团的关系目前鲜有研究，可拓展的空间还很大。

在群团改革的大背景下，我们以革命、建设、改革的历史进程为视角，侧重研究共青团与各类相关社团的相互关系，主要包括共青团与工会妇联的关系、共青团与青联的关系、共青团与学联的关系、共青团与少先队的关系、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的关系等。本研究旨在全景剖析共青团作为党的青年组织与各团体关系形成的现实社会基础、必然性以及经验教训，从而探索共青团与各类社团组织有机互动的历史逻辑和现实路径。历史研究最终是为现实服务的。诚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今天存于世的一切都是在历史中发生的，无论是思想还是制度概莫能外。历史蕴含着当下之所以发生的秘密，也指引着未来之可能的方向。逃离了历史的规制，一切将无从发生，一切将无从解释”，“寻找历史深处的意义，应当成为每一个学人的自觉”[1]。期待我们的尝试和努力，能给各位读者朋友带去些许启示和思考。

（撰稿人：胡献忠）

注释

[1]齐延平：《自由大宪章研究》，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