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认清自己以及自己的产品

想当年，罗永浩（昵称老罗）为了做手机去拜访雷军，对雷军的产品品位嗤之以鼻时，估计他没有考虑过，在他之前，另一位同样草根出身，因手机而与雷军结缘并拥有过一段蜜月期的黄章，已经与雷军闹僵了。

我们并不清楚雷军是否因罗永浩公开质疑小米的品位而心存芥蒂，只知道，宣称被雷军喝光了可乐的黄章，心里的石头可能是很难放下了。考虑到讨教者和被讨教者的身份转换，我们也比较容易理解，雷军和罗永浩的矛盾显得不那么深刻。

与同样出生于1969年12月、同样爱抽烟的张小龙相比，雷军及其小米的命运不太顺利；而不抽烟只喝可乐的罗永浩，如今可能是因为被卡在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进退两难，以至于要出来与另一位老罗谈谈人生，疏解一下长时间守着乔布斯做出的产品带来的心力交瘁。

作为一个曾经做过手机的产品经理，笔者当年在知乎上对罗永浩做手机表达出了由衷的不看好。至于小米，近两年手机销量和市场占有率的断崖式下跌，遇到的麻烦似乎比罗永浩的锤子更大一些。今天，复盘两位以跨界著称的老师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们试图还原一些手机行业背后的规律，为小米手机暂时的销售不佳以及锤子手机的不畅销难题，找到可能的解释，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反转机会。

1.5.1 手机行业是否值得外行来做

我对于2011年后新入行的手机行业玩家，是一贯看空的。在写本篇文章的四年前，我在知乎有这样的回答，如下图所示。

所以，无论罗永浩对于手机有怎样的情怀和执念，做手机对他而言，都是一个不亚于翻天覆地的挑战。从来只有时势成就英雄，让雷军上天的风口，并不会再吹起一个吨位更大的、非科技行业的罗永浩。情怀和热爱，并不能解决专业性和资源问题。当罗永浩以巨大的代价成了手机行业的一个业内人士时，当年的时势早已不存在了。对任何人而言，时间都是最大的成本。搭上了自己的名声不算，还搭上了自己和一堆人的时间成本，罗永浩的损失可谓惨痛。没办法，不在风口上的逆势而动，结果就是这样的残酷。那么，比起罗永浩，雷军的机会又在哪儿呢？

1.5.2 雷军的机会和挑战

比起罗永浩，雷军的最大优点是IT行业的劳模出身，又用了几年跳出一线做投资做思考，身经百战，见得多了，自然懂得顺势而为。大家都以为小米是做手机的，其实人家是搞资本运作的。小米手机成不成可能并不重要，而用融来的钱投出一堆生态链企业，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有一块云彩会下雨的。

但是，问题也出在这里。小米手机是雷军整个战略布局的基本盘，在生态链战略尚未站稳的时候，如果基本盘发生问题，事业是要出大偏差的。小米手机可以不赚钱，但市场份额一定要牢稳，要成为整个小米生态链传说中盘古开天地的关键一环。前有魅蓝叫板低端机，后有乐视成本倒挂冲击高端机，抬头看有华为金立，低头又有OV（OPPO, vivo）逆袭，雷军的战略在制造业和消费类电子产品之间一时有点摇摆不定。小米在科技和人文的十字路口来回飞奔，把守着乔布斯产品的罗永浩都要晃晕了。

1.5.3 做好手机的先决条件

抽烟喝可乐的人何止千千万？用这个共性来总结一些人生的经验，当然是玩笑话。但是，手机行业确实有一些看上去很诡异的规律可以总结。

我们不妨拿几个手机行业较为成功的品牌找找规律。苹果在进入手机行业之前，于2001年推出了iPod。魅族在进入手机行业之前，于2003年推出了魅族MX（MP3）。OPPO在进入手机行业之前，于2004年推出了第一代MP3产品。所以，罗永浩做手机不顺利，是因为没有先做MP3？

苹果从iPhone 4开始采用自己的A系列处理器，也是从iPhone 4开始苹果手机才进入主流；三星从Galaxy S1开始采用了自己的蜂鸟系列处理器，于是Galaxy系列持久热卖；而华为手机的翻身，也是从旗下海思半导体的麒麟系列处理器成熟开始。所以，小米现在后劲缺乏，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处理器？

其实，这两种类型的企业，恰恰代表了手机厂商的两大流派：消费类产品派和制造业技术派。为何做MP3起家有利于消费类产品派，因为通过MP3以及其他消费类电子产品，可以为品牌做铺垫，打造和锻炼渠道代理商体系，有利于对消费者建立有效触达；为何做处理器有利于制造业技术派，因为向供应链上游走（硬件和操作系统），有利于建立技术壁垒降低成本，一定程度上解决供应链的瓶颈效应。至于苹果，两派合一，登峰造极天下无双。

现在，大家觉得，小米和锤子，分别属于哪一派呢？

1.5.4 向左走的老罗和向右走的雷军

他们两位，可能一度搞错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苹果替代诺基亚，并非靠拿出了“更好的手机”。要说做手机，诺基亚确实已经登峰造极了。但是，比起诺基亚“能上网的手机”，苹果做的是“能打电话的互联网终端”。这种质的区别，导致诺基亚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际，连一款拿得出手的产品都没有，如同冷兵器遇到了火枪，直接被KO （Knockout，击倒）出局了。

技术派出身的雷军，当年却让小米以产品流示人，贴近消费者，主打年轻化品牌和短平快渠道。但很可惜，用过小米的年轻人，有钱了可能并不会再换一台高配版小米；靠小米赚到钱的“黄牛”，在缺货造成的品牌溢价消失后，也不再为小米所用。想走消费类产品派的路线，却没有在品牌和渠道上有所积累，这是小米当前最大的软肋。

人文派出身的罗永浩，倒也没能在锤子上搞出高科技，只好在大家看得见的地方做优化。要命的是，消费者对手机的基础功能缺陷是零容忍的，更不能容忍在2014年还有一款售价3000元以上的手机，存在信号差、发热、卡顿、装配工艺不稳定的问题。缺乏核心技术壁垒的锤子，喜欢搞一些看上去很技术范儿很炫酷，但一年也用不了几次的“黑科技”，在品牌和渠道方面却有些乏力。

从小米以手机作为跳板全面进军消费类电子产品的动作来看，雷军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产品右派，如崇尚产品自由化、错位竞争、剑走偏锋和资本运作。而原教旨主义做产品的罗永浩，则是一位激进的产品左派，认为靠一些所谓的产品和设计创新可以打响一个品牌。可惜的是，造化弄人，每年给开源技术社区捐款的锤子，在技术上没能走在前列；而本该科技至上的小米，越做越像个“美的减去格力”的家电厂商。好不容易开始搞芯片，在制程上也有所受限。

1.5.5 小米和锤子，何去何从

其实分析到这里，解决方案基本也就出来了。但是，时间窗口毕竟过去了，故事讲得太久，以至于让听众失去了新鲜感，这才是最可怕的。对于资本市场，耐心自是有限。对于参与创业的团队，五年征战已白发，本来想上市敲钟走向人生巅峰，但时机不等人，只好再等才行。

对于小米而言，手机的故事可能确实是讲到头了。好在之前埋下的众多伏笔，已有开花结果之势，品牌也站住了脚，不妨做做消费类电子行业的优衣库，继续挣点中产阶级的钱，同时向供应链上游继续深挖，在下一代技术换代来临之前，看看有什么有潜力的好东西可以收入囊中。只是在此之前，产品形象还是要维持好，不要再做小米电视4A这种不符合现代审美的产品，则他日翻盘可以期待，毕竟隔壁的乐视，资金链告急，可能熬不了几天了。

至于锤子，鉴于M1系列销量不堪，基本上失去了被收购的价值，罗永浩这几年有点心力交瘁，不妨再找雷军做一次深度交流，看看行业内合并的机会，左右派中和一下，相信也算皆大欢喜。生意就是生意，作为企业家，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一种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