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
正德年间。
在湘西有一条发源于贵州都匀云雾山上的河流,上游称龙头江,下游称清水江,至黔阳县与瘭水汇合后又称沅江。
沅江经雪峰山流经辰溪,泸溪,沅陵,常德等地,最后入洞庭湖归长江。
沅江是湘西水上的重镇水道,大船可以通常德,小船也能到达桃源。
沅江江水清澈,碧波荡漾,好似一条白带,流向远方。
岸上,千山碧绿,红花似火,仿佛画中。
距离沅江不远处,有一座闻名全国的古城——凤凰城。
凤凰城以境内的凤凰山而得名。城中有一条江横穿而过,名曰沱江。
自古以来就一直是苗族和土家族的聚居地区。
明始设五寨长官司,清置凤凰厅,后又改为凤凰县。
城中住有十七家八十余户,大部分都姓杨。
城主乃一代武术拳师,人称‘白三狼’杨金宝。
此人年少习武,二十行镖,三十闻名,四十成家后,便退出江湖,隐居凤凰城,从此过起了粗茶淡饭的生活。
在这期间,他闭门谢客,教子读书,生活过得非常幸福。
杨金宝心纯厚道,与乡邻关系甚好,被推选为城主,大家都称他为杨城主,又叫他‘杨大善人’。
这天,杨金宝接到孩子舅舅邀请,让其携带妻儿回家为岳父岳母祝寿。
其岳父家在绿竹镇,距离凤凰城有一百多里。
杨金宝一家欣喜不已,备好寿礼,打理一切后,带着十三岁的儿子杨再幸便匆匆上路了。
谁知,他们这一去,久久不归。
起先,大家以为岳丈大人疼爱外孙,多留他们几日,一个月不回来,也在清理之中,不足为奇。
可是,二个月、三个月、五个月都不回来,连一封信也没有,凤凰城里的人就觉得奇怪了,大家着急了,于是,众人商量之下,派了两个人去岳丈家找去了。
几天后,派去两个人回来说岳丈家不知何故搬迁了,不知去向……
这一下可急坏了凤凰城里的人了,于是又派几个人去打听,还是一无所获。
当下,大家有了种种猜疑:会不会岳丈大人嫌弃女婿穷,将他们赶走,杨金宝觉得无脸回凤凰城,迁居他处了?
还是途中遭到不测……
种种猜测,令大家忐忑不安。
后来,大家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杨家下落,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正在这时,离城不远的麻阳岭兴起一帮土匪,人称‘天狼帮’。
他们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每逢初一、十五他们都要来骚扰凤凰城,几个月来,凤凰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沦为废墟。
城中百姓被杀得杀、逃得逃,就像天灾一样,一下子由人间天堂变为人间地狱,十分恐怖。
以前人们提到凤凰城盛赞有佳,现在人们提到凤凰城毛骨悚然,心惊胆战,十分恐惧……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进凤凰城了……
时光如梭,年轮更始,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多情的秋天,树叶调零,冷风寒慑,残垣断壁的凤凰城就象一个沧桑的老人,荒芜,凄凉又寂寞。
这天,城门口来了一个衣衫破褴的乞丐,且是个瞎子。
他手执一根发了黄的竹杆,敲打着地面,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向前方摸走着。
那蓬松脏乱且发了黄的长发下是一副桔黄发黑的面容,一脸皱纹,样子很憔悴,看上去足有四五十岁人的年纪。
他衣服破漏,一双残破的草鞋只剩半截,远远就闻到一股臭腥味。
谁也不知他从哪里来?
来凤凰城干什么?
黄昏时分,斜阳西下,把凤凰城照射得金黄透亮,阴暗分明。
落日的余晖斜射在瞎子那苍凉的背上,与凤凰城此时的景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尽管凤凰城道路曲折,大街小巷纵横穿插,他紧紧执着竹杆不停向前走。
瞎子好像很熟悉凤凰城里的路和每一处地形一样,却从未碰过壁,这实在难以相信他是个失去光明的瞎子。
瞎子所到之处都要仰目四顾,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人,或许这气息让他有所暇想感慨吧。
瞎子走街穿巷,最后来到杨金宝大宅院。
大宅前是一栋榜眼牌楼,它就像个老人,风烛残年。
瞎子走到牌楼前,用手抚摸着牌楼石柱,热泪不禁夺眶而出,情绪颇为激动。
尤其楼前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他抚摸良久,神情专注,眼泪湿润。
从他定神的姿态可以想像出此时的他脑海中已涌现出另外一副境象。
记得小的时候,他和一群小伙伴围着牌楼做游戏,捉迷藏,骑在石狮上扮演杨家将。
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变得这般地凄凉……
瞎子在牌楼前后转了好久,之后就进入大院。
杨宅已是面目全非,一片狼藉。
宅里常有老鼠、毒蛇出没。
瞎子看不见这些,心中的胆怯自然减少了许多。也正因他是个瞎子,所以一个人闯进无人敢进的凤凰城。
杨家大宅不是很大,瓦顶破漏不堪,屋内乱七八糟,有几处还挺危险的。
瞎子进入大厅正堂,堂中正供放着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歪的歪,斜的斜,倒的倒,满是灰尘、上面还有蛛网缠绕着。
瞎子整理堂内乱七八糟的桌椅后,便拂袖扫去祖宗牌位上的灰尘,然后将牌位放好,恭恭敬敬地在堂前三叩九拜,行礼膜拜。
他没有说话。
或许他心里在说着什么?
或许他不仅是个瞎子,可能是个哑巴吧……
做完了这一切,瞎子又清扫后堂后院,还有几处厢房……
等他将杨宅清理完之后,月已上了树梢。
此时,他已觉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块已发霉的干饼嚼着。
这是他一路乞讨,一位好心人给的。
天幕暗淡,弯月已藏,大地一片黑漆漆的,凤凰城里忽然吹来一阵阵阴冷的寒风。
那风如鬼嘶叫,又如狼咆哮,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瞎子虽然看不见,但他听得见,心中不禁也惧怕起来。
双手裹紧身子,抱在一团,摒住气息,倚偎在角落里。
这一夜,他怕极了,但总算有惊无险。
天亮时,这种害怕已过去,他又开始新的工作,清除院内的荒草,乱石……
瞎子在杨宅住了三四天,清理三四天,总算稍稍改变了杨宅的脏乱不堪的面貌。
在第五天早上,瞎子出城了,向离凤凰城不远的辰溪县方向而去。
辰溪县方圆不大,却是沅江上船运货物要塞重镇,也正因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辰溪县成了商贾云集的地方,全县百姓的生活水平还算过得去。
瞎子进城后,仍然沿街乞讨,不时也遭人冷眼嘲笑。
有时,甚至于遭到同行们的欺辱。
但无论如何?他总是不与人一争长短,礼让三分,看上去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
乞讨了一上午,他总算填饱了肚子,于是向城南‘庆余号’码头方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