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木已成舟=永恒不变

迈克尔·舍默（Michael Shermer）

《怀疑论者》（Skeptic）杂志创始发行人，《科学美国人》（Scientifc American）专栏作家，著有《可信的大脑》（The Believing Brain）。

有一个科学观点：一旦生物体的某一属性或行为模式是“天生的”，那就意味着这个特征是永恒不变的，就不用再坚持这个观点了。一个重点例子就是神与宗教。

达尔文在1871年出版的名为《人类的由来》一书中提出：“这一类对一些无所不在的上帝力量的信仰似乎到处都有。”从那以后，这似乎成了一种物种的演化特征，在人类的大脑中固化下来了。为了探索为什么人类对神的信仰如此根深蒂固，科学家进行了各种实验和调查。人类学家已经发现，对各种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如死亡和来世，幸运与不幸，尤其是魔力、神话、宗教仪式、占卜和民间传说等，是人类的共性。行为遗传学家从双生子研究中得到一些发现，这其中最特别的是，双胞胎在出生时被分开，并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对神的信仰和对宗教的虔诚，有40%～50%来自于遗传。某些科学家甚至声称已经发现了“上帝”基因，或者更准确些，叫作“上帝基因复合体”，就是这些基因导致了人类需要精神超越和某种高级力量的信仰。甚至宗教故事中的特定元素——一场毁灭性的洪水、一个处女的诞生、各种神迹、死而复生，等等，都在各种历史、各种文化中独立、反复地出现。到现在为止，我都还坚持这样的理论：相信冥冥之中一定存在着某种固有的、与宗教和信仰上帝相关的东西。

如果我们在火星上建立一个永久殖民地，并且其成员都是拥有纯粹世俗的世界观、无宗教信仰的科学家，我们可以将这个实验维持十代或者百代人，到时候再来看看上帝是否还会存在。这将是个非常有趣的实验。然而，直到现在，我们也只能考查一下地球上的自然实验的结果。例如，2013年，在西方世界，在13个国家（德国、法国、瑞典、西班牙、瑞士、土耳其、以色列、加拿大、巴西、印度、韩国、英国和美国）中举行了一场民意调查，有14000人参与。这个调查是德国的贝塔斯曼基金会（Bertelsmann Stiftung）为他们的“宗教观察”（Religion Monitor）项目展开的。结果发现，在这些国家里，尤其是在青少年中，对上帝的信仰大多呈现了一种下降趋势。例如，在西班牙，在45岁以上的受访者中，85%的人非常虔诚地信仰上帝，但在29岁以下的受访者中，只有58%的人信仰上帝。在欧洲，一般只有30%～59%的人认为宗教在他们的生活中很重要。同时，在许多欧洲国家，不足1/3的人说他们相信上帝。

即使在宗教盛行的美国的民意调查中我们也发现，31%的美国人说他们“不信教或不是很信教”。这一发现也证实了2012年美国皮尤论坛（Pew Forum）调查的结果：在美国，发展最快的宗教群体是“无宗教信仰”群体，占20%（在30岁以下的成年人中占33%），其中无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占6%，不信仰任何东西的人占14%。折算成原始数据就更惊人了：美国成年人口（18岁及以上）为2.4亿人，这意味着他们当中的4800万人是“无宗教信仰”，或者说1440万人是无神论者或不可知论者，3360万人什么都不信。另外，这种信仰缺失的比例在每一代人之间的差异也很明显，“最伟大的一代”（1913—1927年出生）比例为5%，“沉默的一代”（1928—1945年出生）为9%，“婴儿潮一代”（1946—1964出生）为15%，“无名的一代”（1965—1980年出生）为21%，“年长的千禧一代”（1981—1989年出生）为30%，“年轻的千禧一代”（1990—1994出生）为34%。

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我预计在2220年“无宗教信仰”人数的比例将达到100%。

科学家们！上帝、宗教这些理念，真的不是人类大脑中固有的。我们都习惯了认知偏差的影响，这是人之常情，科学家也不例外，总是倾向于思考、解释一些共同的信念。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先拿当下和五百年前做比较吧，那个时候信仰上帝的比例可几乎是100%啊。再和我们旧石器时代的祖先比吧，在他们的狩猎-采集部落里面举行任何迷信仪式的时候，祖先们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上帝或者宗教，哪怕他们的活动与现代人的神灵、信仰有一点点儿相似也好啊。

这表明，宗教信仰也好，相信上帝也好，都是一个副产品，来自其他的某种认知过程（例如，施为感知）或者某种文化倾向（渴望被接纳的倾向）。脑子里的神经链路虽然已经形成了，但别忘了，在5个世纪前的欧洲，大多数的博学家和科学家还沉浸在各种迷信仪式和超自然信仰之中。这种貌似木已成舟的意识可以通过推理和科学的方法加以消除。例如，当时巫术最为流行，被拿来解决作物歉收、天气异常、疾病，以及其他各种病痛和灾难。解决的办法是鞭打妇女，燃起柴堆，用火烧死她们。今天，没有正常人再相信这些了。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人们对农业、气候、疾病以及其他因果关系（包括机遇在各个领域的作用）的理解不断深入，而巫术早就遭到了自己的报应，烟消云散了。

一定还会有其他形式的、笃信“木已成舟=永恒不变“的思想继续出现。比如对暴力的认识。我们可能天生就有暴力倾向，但是我们可以通过经实践检验过的科学方法来大大减弱这种倾向。因此，我预测，在接下来的500年里，上帝决定的因果论将不复存在。21世纪的科学理论也必将承认，对上帝的信仰，决不是刻画在我们的大脑里的、人类物种的永恒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