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馨儿19岁了,属羊。都说女孩子属小羊命不好。媒人给介绍了好几家,男方妈都嫌她属羊。
说她命苦不假,馨儿从小患肺炎,偏偏碰上个赤脚医生,打了一针,就给扎成了麻痹。后来留下后遗症,走路两个脚印一深一浅。5岁那年,爹遇车祸没有了,娘虽疼她,但自从有了后爹,情景就大不一样了。
馨儿自幼生得俊俏,且聪明伶俐。出落成大姑娘后,更是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车间里的男孩都爱跟她一起干活,甜妹妹蜜姐姐,叫得令人起腻。结过婚的男人也喜欢偷窥她隆起的胸脯……但没有人向她求爱。嫌她跛足?嫌她没爹?嫌她属羊……她不知道。每每想起这事儿,她总悄悄地掩面而泣。
车间主任老费膝下有儿无女,特别喜欢小女孩,尤其疼爱馨儿。家里有好吃的,总要用饭盒给她带些,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香香地吃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走开。老费是粗人,脾气坏得像头野驴。工人们敬他三分,惧他七分。
一次,车间小修停产,不知从哪儿来了个二流子,硬缠着馨儿,拉她上街看电影。馨儿吓得脸色惨白。老费撞见气得头顶冒火,抓住那家伙就是一顿乱拳。那小子被打肿了脸,从此再也不敢来纠缠馨儿了。老费有时休息,也爱跟工人们摸摸扑克,总赢多输少。嘴欠的人说:“费主任,赢了钱,请大家下顿馆子吧。”
老费鼻子一哼:“你娘,这钱留给馨儿办嫁妆,积少成多。”
冷馨儿心热了!她经常莫名其妙地幻想:假如自己那后爹是老费该有多好哇!实际上,她心里早就把老费当成了父亲。人前人后,伯伯、伯伯地叫个欢实;有事没事,都爱跑到主任室撒娇。不管老费忙不忙,拉起他,自己坐在他的大皮转椅上,然后灿烂地一笑……
馨儿虽然腿脚有毛病,干起活来却干净利落。加上在车间里人缘好,年年都能评上先进。后来,老费当了厂长,馨儿依旧在车间里干活。她更加懂事儿,知道厂长对自己好,自己就更要好好干。渐渐地,馨儿红了起来,不仅当了局里的先进,还被评为市“三八红旗手”。
荣誉对馨儿来说,来得太快了,令她应接不暇。因为腿上的残疾,她心里的自卑感无法消失,只希望默默地干好工作,争口气!
有一天,馨儿上班来,刚踏进车间更衣室,工友便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告诉她:
“小馨儿,费厂长来找你。”
“电视台来咱厂里拍改革的新闻片啦,还要专拍你的镜头呢!”
“老费让我们告诉你,让你来了好好打扮一下,马上去接待室找他。”
冷馨儿脸红了,红得像羞涩的花,圣洁、娇嫩。
她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仿佛一切都是梦,美丽的梦。她努力按捺着一颗怦怦跳动的心,悄悄地来到镜前,看镜中那张妩媚、温柔的脸……
“怎么能穿这油花花的工作服上电视呀?小馨儿,穿我的连衣裙吧。”秦姐从衣箱中拿出裙子递给他。
“穿上我的高跟鞋,别让外人小瞧了咱。”仙芝也说。
“对对,再戴上老费的鸭舌帽,更添3.1415926了……”操作工四狗子逗趣地说。
“滚一边去。馨儿,别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秦姐瞪了四狗子一眼,忍不住笑着骂。
人们把馨儿打扮得像一朵美丽的花儿。不一会儿,站在窗前的人叫起来:“费厂长来了,快让馨儿去吧。”
馨儿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忽然,她对大家说:“开个玩笑吧!我藏起来,让厂长急一急。”说完,快乐地躲进了大工具柜里。
老费重重地推开更衣室的门踏进来,急急地叫:“馨儿、馨儿,描龙呢还是绣凤呢?怎么还不来?记者都等……哎?冷馨儿呢……”
有人说:“她到动力车间去了。”
“去那里干嘛?”老费问。
“不知道。”有人在窃窃地笑。
费厂长生气地跺跺脚:“这个丫头,告诉她马上到接待室来,咋这么不听话?拎着个瘸腿乱走什么……”
费厂长走了。人们愣愣地站着,面面相觑。屋里静悄悄的,大工具柜里传出来女孩子伤心的哭泣声……
载于《广州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