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终点站,火车南站。”地铁广播里报站员用不温不火的语调报着站台名字。什一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破洞牛仔短裤,一双白色板鞋,她坐在凳子上正在思考报站的人会是谁的声音。她去火车站接朱漫洛。原本她要先去接乐星辰,再与乐星辰一起去接朱漫洛,但是乐星辰告诉她,自己要晚一点过来,让她直接去接朱漫洛。她们第二天一起去参加班长边尉凡的婚礼。
地铁门打开了,什一从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走了出来,在她右转准备朝出口走去的时候,她猛然看见一位男生上了扶梯,那个背影她太熟悉了,他是成谶!她下意识地转身背了过去。可是当她再次转身看向他时,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甚至小跑起来,但是上扶梯的人太多,她还是没能缩短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眼看着他要下扶梯了,自己却被团团围在电梯底部,她想喊他一声,但是她没有勇气,她焦急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背影上。终于什一下了扶梯,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他在另一处扶梯上,什一赶忙跟了过去。
事实就是当一个人焦急地追赶另一个人的步伐时,追的那个人往往总是落后几步,那几步会带来的或许是意外的惊喜或许是再也不见的永别。
终于什一赶上了他,她紧张得连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去打招呼,她跟在他的后面,内心演绎着各种各样与他重逢时打招呼的方式,但是都被她一一否决了。此时如果有一位熟人看见这一幕,他一定会告诉什一,“你变得不像你!”她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跟他打招呼的方式一边注意着与他的距离,不能太近,那样会被他看见,不能太远,不然会跟丢。
就这样,什一跟了他一路,一直到两人走出地铁站,他左右看了看,最后确定往右走。而什一也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便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内心刚被激起的涟漪再次回归平静,只因她认错了人。
时间真残忍,记忆里的人已经开始在回忆里模糊起来了,快要被遗忘了。
到了火车站之后什一守在出站口,从首都市出发来璃都市的那趟动车也刚好到站,出口处人潮涌动,什一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寻找朱漫洛,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一个转身看见朱漫洛在她身后,“诶……”什一发出长长的声音后立马收住,因为朱漫洛正在打电话。
“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吧,你参加不了朋友的婚礼关我什么事?谁让你自己作!”朱漫洛没好气地对着手机那头说道。
“你管是谁的声音,跟你关系大吗?怎么那么事儿?挂了!”说完朱漫洛将电话挂断放进包里。什一猜想对方一定是在好奇刚刚是谁发出的声音,她看朱漫洛挂了电话好奇地问道:“我一直盯着出口,你怎么从我后面出现了?”
“我会闪现啊!”朱漫洛开玩笑地答道。
“你会闪现我还会隐身呢,说正经的!”
“谁让你那么大一个儿杵在那儿,跟一地标建筑似的。”朱漫洛用食指推了一下什一的脑袋说。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向地铁站走去,坐上地铁的时候,什一猛然发现刚刚认错的那位男生也是来接人的,因为她看到他和另一外一位男生就坐在她的斜对面,两个人似乎正在讨论游戏的事情。
“班长举行婚礼的酒店你知道在哪儿吗?”朱漫洛看着什一问。
“当然,路线早研究好了。”说着什一拿出手机把做好的记录拿给朱漫洛看。
“啧啧啧,你这技能我委实佩服,生活了这么些年的城市依然这么陌生。”朱漫洛取笑道。
“没办法,我对地球上的东南西北一向分不清,但是我十分清楚外太空中的东南西北。”什一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真想把你丢到外太空检验一下你到底是在胡说还是确有其事。”
“求女侠丢我去外太空。”
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的两位男生看了她们这边一眼,他们似乎听到了她们俩的对话,偷偷笑了起来。什一和朱漫洛完全没有发现对面两个人看向她们,在她们看来,对方看似是对着手机屏幕研究着什么笑了起来,而实际上是听到她们两人的对话后不禁莞尔。
乐星辰到什一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什一兴高采烈地拿出三套睡衣,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五分裤,乐星辰走出浴室看着T恤上印着的汉字好奇地问什一,“为什么我的是单纯少女,漫洛的是理性少女,而你的是顽固少女啊?”
什一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回道:“别急,过几年你的就是单纯少妇了。”朱漫洛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乐星辰白了她们俩一眼,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看朱漫洛一会儿看看什一,“想来还挺形象的。”乐星辰自顾自地咕哝道。
朱漫洛站在书架旁翻着什一书架上的书本,她听到乐星辰的话笑了起来。七饼坐在角落里看着什一的母亲整理被子,朱漫洛看见什一的母亲抱着被子走出卧室,她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帮忙。由于什一现在住的地方是公寓,地方较小,所以什一的母亲打了两个地铺,但是三个人却抢着睡地铺,最后她们将两张地铺合并在一起,三个人挤在一个大地铺上。
秋后的夜晚渐长,一阵微风吹过,可以嗅到桂花的香味。外面时而传来蛐蛐的叫声,它们像是在跟无尽的黑夜说着悄悄话。屋内的三个姑娘窝在一起,她们也像蛐蛐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朱漫洛告诉什一和乐星辰,她和骆淮清分手了,这次分手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朱漫洛说,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在最美的年少时光里,他追着她追了三年,在青葱岁月里他们也互相伤害着彼此,在错位的成长过程中,他们相互依偎,可惜还是没能走到最后,这是命,她没有办法。
朱漫洛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眼睛望着由霓虹灯照亮的天花板,她说:“我们没有辜负遇见,却辜负了成长,辜负了最初的那颗心。”
什一右腿架在左腿上,枕着胳膊躺在朱漫洛和乐星辰中间,乐星辰侧卧在一边,眼睛看着朱漫洛,大家都在想着什么,安静的夜晚偶尔会传来汽车极速飞驰的声音,但更多的是宁静。
“那你们还有和好的可能吗?”乐星辰问。
“没有了,已然这样不想在拖着彼此了。”朱漫洛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应该不会再遇见了。”朱漫洛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她在说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又或者说故事里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自己。的确她提出分手后,骆淮清便再没回首都市,他去了哪里朱漫洛大底能猜得到,他和父母一起去了南方的城市,比他们上学的那座城市还要靠近南方。
“我在上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星辰为什么每本书上都要写‘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这句诗,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你们还记得胖子写在班服T恤上的那句话吗?他是从我这里听到的,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也许真的是命吧。”什一看着天花板说道。
乐星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句话,她好奇地看着朱漫洛。“入淮清洛渐漫漫。”朱漫洛风轻云淡地脱口而出。
“淮水和洛涧互不相见,苏轼只是由眼前的淮水联想到上游清碧的洛涧,当它汇入浊淮以后,就变得浑浑沌沌一片浩茫了。就像漫洛和胖子的感情,互相伤害着,又互相喜欢着,最后终究两不相见……”什一打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一阵沉默,乐星辰和什一没再说话,朱漫洛倒是安慰起大家来了。“没事儿,自己放下了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眼下就努力工作赚钱吧!赶快暴富起来!”朱漫洛打趣道。
“那你赶紧暴富带我们环游世界!带着我们买买买!”什一应声说。
“对对对!快点暴富,你在首都市工作暴富的概率高点。”乐星辰附和道。
三个人一阵胡侃之后,朱漫洛的一句话打破了这久违的欢快氛围,“什一,你和成谶联系上了吗?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未拉上的窗帘让窗外的灯光有机可乘,它们将微光倾倒在天花板上,像是偷听者一样匍匐在那里。朱漫洛起身拉上窗帘,她觉得那微光十分碍眼,让人心烦意乱。七饼抬起头看了一眼朱漫洛,旋即又缩回脑袋继续懒洋洋地躺着。
“我真的不知道。”什一语气柔和地说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她心想。有人说不要在深夜里表白,因为醒来后人们会后悔,黑夜到底是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还是有使人冲动的某些因素不得而知。总之,什一说出了她这几年来一直不敢说的藏于心底的秘密。
“奇怪,那他会去哪儿呢?”乐星辰咕哝道。
“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最后让他不辞而别了!”朱漫洛提醒说。
什一眨着眼睛,往事如电影般在大脑里回转。她把最后一次和成谶对话的大致内容又复述了一遍。她将自己给成谶写歌词的事情告诉了朱漫洛和乐星辰,也将她与大家失去联系的真正原因说了出来,她告诉她们,当初根本不是什么手机坏了,是因为她父亲在学校门口打了她两记耳光之后那位破坏她父母婚姻的女人打电话向她炫耀自己的胜利,她一气之下将手机卡丢进了学校的湖里,自此才与所有人失去了联系。这一切里她做的最任性的也是最不理智的事情是将成谶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她以为眼不见为净。
什一很平淡地讲述着这一切,朱漫洛和乐星辰侧躺着看着什一,她们突然很心疼她,两人一人一边握着她的手。什一却笑了笑说:“早都过去了,那时候太年少,很多事情处理的方式太过偏激,以为那样做就能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如果换做现在的我,一定不会那样做。”
什一的波澜不惊倒是让朱漫洛惊了一下,她握了握什一的手。乐星辰咕溜溜转着眼珠看着什一,“那歌词写的是什么呢?”乐星辰问。什一翻了个身趴在地铺上,她翻出一篇仅自己可见的网络日记,三个人挤着脑袋看向屏幕,手机屏幕发出的微亮的光与无尽的黑夜像两股对抗的力量,执着孤独而又倔强温暖。
看完歌词后,朱漫洛看向窗帘上影影绰绰的光影,“好想听听配上音乐是什么感受,可以看出来歌词是你当时所有的心情。”朱漫洛说。“也是我现在的心情。”这句话朱漫洛没有说出口,而是静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出来,尤其是那句“朋友的距离不亏不欠”。
“也不全是因为他吧,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哥,加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曲的话我找不到了,那个账号我已经忘记了。而且……歌词给成谶后我就再没跟他联系过,后来的事情你们大致都清楚。”什一带着些许悲伤的口吻说。
乐星辰擦了擦眼角,她看哭了,虽然歌词与她并无太大关系,但是她却哭得梨花带雨。什一和朱漫洛同时看向她,她啜泣着说:“什一,你喜欢成谶吗?我觉得他喜欢你,只是在该跟你说的时候被你误会了。”她站起来抽了一张纸擤了擤鼻涕,将纸丢进垃圾桶里揉了揉鼻子又躺进被窝里,继续说,“暗恋一个人,那种小心翼翼的心情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敢笃定成谶喜欢你,只是年少的心太敏感,我们都在患得患失,有的人选择退居朋友的位置,因为那样永远不会有失去这一说,而有的人宁愿顶着失去的风险也要赌上一把,我就是后者。”
“你太后知后觉了什一。”朱漫洛接着乐星辰的话说。
什一没有辩驳更没有否认,“可能……我发现的太晚了,后知后觉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回头了……”什一心想。“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企图用这句话来中断这个话题。
“对了,班长怎么跟钟墨在一起了?这也太奇妙了吧?”乐星辰惊讶道,她的心情就像高瓦电吹风,冷热风自由切换。
“明天不就知道了。”朱漫洛答道。
“米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高中毕业后她仿佛从我们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乐星辰拉了拉被子感叹着。秋后的深夜有些微凉,安静的夜晚窗外蛐蛐的叫声听得更加清晰。
“成年后的世界总是带着许多身不由己,理解万岁吧。”什一看着窗帘上斑驳的光影说道。
什一问乐星辰她和路霓风什么时候结婚,乐星辰说他们打算明年结婚,具体时间还没确定下来,等春节的时候双方父母见面再谈。在说到见父母的时候,乐星辰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她知道,什一和朱漫洛也知道,乐星辰的母亲会回来,只有母亲会回来。
她们又提到班长、呆子和乔夏夏三个人的微妙关系,乔夏夏和班长没有走到一起,却在同一天结婚!至于呆子,他还在西行的路上,也许他知道乔夏夏结婚的事情,也许他根本不知道。
这一晚,三个女生躺在地铺上聊了很久,她们聊到自己,也聊到别人。直到什一的母亲被她们的咕哝声吵醒,母亲打开房门带着满是睡意的声音说道:“你们还不睡啊?明天不是还要参加同学的婚礼吗?”这才终止了她们的对话。
窗外,蛐蛐的声音也逐渐变小了,也许它们跟夜的悄悄话也说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黑夜里安静下来,并被它拥抱着进入另一个梦的世界。